魏無羨道:“孟母三遷。”
這就是孟詩要效仿的典故。可娼之子,在那書香之地,自然格格不,人輕辱。遷到哪兒都沒用。
孟詩猜到兒子必然是了欺負,可再三追問,兒子也不肯開口說到底是了什麼欺負,只得嘆息作罷,讓他繼續住在思詩軒,平時在一樓做些清掃和跑的雜事,一邊繼續用功。
然而,不外邊的人瞧他們不起,連坊裡面的人都瞧他們不起。孟詩執意生子時已二十多歲,對於風月場子而言已是大齡,產子後氣態都損,孟瑤長到十幾歲後更是衰,不復當年容,只有靠昔年那一點所謂的“才”名氣勉強吃老本,纔有些人出於好奇肯賞臉。
煙花之地中,像孟詩這樣的人最是麻煩。讀過點書,識字斷文,有才傍,然而纔是微才,只是吸引嫖|客的噱頭,並不足以支撐另謀生路。沾了些書卷的人總是有那麼莫名的清高勁兒,總不甘放棄那一點念想,不甘淪陷於此,可一紙契卻牢牢握在他人掌中,難免格外苦悶,滿心煎熬。
就是這子清高勁兒,惹得坊裡的其他子十分噁心,當面背後都沒有好言語。同理,到這種地方來的客人偶爾看個十幾歲的矜持端莊,算是圖個新鮮別緻,但要他們花錢看一個容憔悴的婦人諸般做作,那可就大大的不痛快了。早已沒有當年的紅火和價,卻還認不清自己的境,落得的便是如此下場和評價。
有一日,孟詩不知拒絕了一名嫖客什麼樣的要求,惹得他大發雷霆。孟瑤在一樓大堂裡送果盤,突然聽見二樓有杯盤盞碟破裂之聲,一把瑤琴翻滾著飛了出來,落到大廳中央,一聲巨響,摔得四分五裂,把幾張桌子上飲酒作樂的人嚇得破口大罵。
孟瑤認出這是自己母親的琴,一擡頭,見一名大漢揪著自己母親的頭髮從一間房裡出來,連忙衝上樓。孟詩捂著頭皮,拼命把服往肩上拉,見兒子跑過來,忙道:“我讓你不要上樓的,下去,還不下去!”
孟瑤去掰那嫖|客的手,被一腳踹中小腹,骨碌碌滾下了樓,惹得一片驚呼。<>孟詩“啊!”的大一聲,立即又被那客人拽住頭髮,一直拖下樓,了服,扔到大街上。
離去之前,那客人往赤|的上吐了一口口水,罵道:“醜人作多怪,老還把自己當新鮮貨!”
孟詩惶惶地伏在大街中央,不敢起,只要一就會被看個。歡場子通常是不怕人看的,可就是過不去這個坎兒。街上行人又是驚奇又是興,走不走,留不留,點點,眼放。思詩軒裡的其他郎則吃吃低笑著,幸災樂禍地給邊的客人講這狼狽的老人是怎麼回事。
只有和孟詩同期名的思思看不過去了,扭出了門,把自己的外衫下來罩在孟詩上,扶著踉踉蹌蹌地進了大堂。迎面撞上坊主人走出來數落:“老早就你改改了。端著個架子給誰看?吃苦頭了吧,長些記!”
孟詩愧得不敢擡頭,低著眼睛去找兒子。孟瑤被那一腳踢得好一會兒都緩不過勁,趴在地上要起不起。思思一手拽一個,將母子二人拉起來走了。
布衫老者又散散講了些別的,道:“都是舊事啦。名字雖然思詩軒,但思思年紀大了也被轉賣了,孟詩也死了,兒子也收拾東西走了。一天半夜不知是誰炭火沒看好,整座樓都被燒了。原先這地方做過什麼說著不好聽,後來的幾家店都不許別人傳,現在也沒什麼人知道了。”
魏無羨心道,那些店家哪有那麼大的能耐,堵住民間的傳言流傳?只怕是金瑤費了大工夫。那場大火的起因,也多半不是什麼半夜炭火沒看好這麼簡單。想想金瑤那位“好朋友”薛洋的行事風格,不難猜測。
不過,猜測畢竟也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他和藍忘機一樣,不喜歡隨便把自己的猜測當事實,然後唾棄一番。如果真是與金瑤有故的舊地,那還不能對這間客棧的殘魂輕易出手,暫且留著,日後也許要從中求證一些東西。
魏無羨打量了一下樓梯。<>雖明知早已不是當年孟瑤滾下來的樓梯,仍忍不住心想:“嫖|客踢他,金善的手下踢他,聶明玦也踢他。金瑤還真是到哪兒都被人一腳踢下去。”
布衫老者一個人把他們都沒的幾盤菜吃完了,閒聊幾句,茶足飯飽地回家去了。快到戌時,老闆娘也應該給他們準備好酒食,該回去了。二人雙雙起,那夥計瞪眼道:“你們去哪兒?不是要住宿嗎?我房間都掃好了,你們到底什麼意思?!”
魏無羨回頭笑道:“我看你還是別在這兒幹了,捲鋪蓋走人吧。你繼續留在這家店,生意會越來越差的。”
之所以行老闆和客棧老闆兩家所見到的殘魂幻象不同,與他們自有關。聽轉述,那行老闆一家似乎膽小溫順,客棧老闆不知如何,但他請的夥計確是戾氣重、火氣大。活人的氣神也會影響這些東西,有時你平和,它們便鬧一鬧玩一玩兒,嚇嚇人便算。可若是來人攻擊很強,整個人都不友好,它們也會表現得很不友好。所以前一家是看到活春宮、聽到琴聲,這一家卻是滿地翻滾的焦。怨不得殘魂也會區別對待了。
回了那間小客棧,老闆娘說飯菜已經送上去了,魏無羨笑著謝了,和藍忘機一併上樓,進房坐下繼續談方纔不便在外說的事。
魏無羨道:“其實我一直覺得奇怪,就我的印象而言,金瑤並不是一個衝嗜殺的人。他主要是狡猾,能下狠手,但不會貿然手。能不得罪就儘量不得罪。爲什麼這次急著在葬崗上做這麼大的作?簡直是世家們與他爲敵。他就沒想過萬一不功怎麼辦?”
藍忘機緩緩地道:“那封信。來的古怪,寫的高明。”
魏無羨懂。來的古怪,是指它恰恰挑準了一個那麼好的時機送,雖然它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寫的高明,是指信中列舉的條條罪狀,有的有證據,有的卻沒有。可寫信人把沒有證據的罪狀挨著有證據的放在一起,看信的人連著看下來,會有一種每一條都證據確鑿的錯覺。再加上怒火高漲,緒激,自然一古腦照單全收,盡信不疑。<>魏無羨和藍忘機分析可疑之,在旁人眼裡反而會變一種找茬作對的行爲。
魏無羨對藍忘機道:“其實,倒不必太擔心你大哥。當時金瑤什麼黑水都能往我上潑,若是他真對澤蕪君做了什麼,推給我就行了,傳出來消息也不會只是重傷。我們只休息一晚,明天便繼續趕路去蘭陵探個究竟。喝完就睡覺。”
他這話說得自然無比。藍忘機微一點頭,魏無羨舉手正要斟酒,遲疑了一剎那,立刻告誡自己:“我只問他幾句話,絕不多做別的。只問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反正藍湛酒醒了什麼都不記得,絕不會耽誤什麼。”
如此向自己保證,他的手已穩穩將酒杯斟滿,推到藍忘機面前去。
他原本還擔心萬一藍忘機不肯喝,該怎麼哄纔不顯得刻意,可不知是不是藍忘機心有所慮,看也不看,端起來就仰頭飲盡了。
魏無羨將自己的酒杯遞到脣邊,有意無意地盯著那邊的靜。誰知,他只是小啜了一口,立刻噴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邊咳邊想:“好好好。這老闆娘真是個實誠人,說讓找勁越足越好的,就真找了這麼給勁兒的!”他了上的酒水,再一擡頭時,藍忘機已經不負所地進狀態了。
這次他坐在席子上就睡著了。腰桿筆直,除了微微低頭,閉雙眼,和他平時的坐姿並無區別。魏無羨一邊用手在他面前晃,一邊心裡好笑。
這張臉睜開眼睛的時候,因爲眸很淺,眼神又偏冷,顯得很是淡漠。可閉上眼睛後,廓和了許多,猶如一尊年輕俊的玉像,靜謐安詳,有不容侵犯之態。
可越是這樣,想起前兩次他醉酒時的形,魏無羨心中那不可言說的詭興就越是高漲,莫名有種待會兒一定能大展拳腳的預,把小案拖到一邊,自己和藍忘機面對面坐著,等他醒來。
但魏無羨這個人,讓他規規矩矩乾坐著乖乖等是絕不可能的,非要使點兒壞他才高興。於是他出手,輕輕勾起了藍忘機的下。
魏無羨輕聲道:“這幾天可憋死我了。含君,怎麼樣啊,落到我手上啦?”
睡著的藍忘機很順從地仰起了臉,一副無力反抗、任君採擷的模樣。魏無羨一看,心不好,連忙撤手,藍忘機的頭又垂了下去。
賊心不死,魏無羨又去他的臉頰,提著藍忘機的角往上拉,想看看他微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忽然,手指微微一痛。
藍忘機睜開了雙眼,正冷冷地盯著他。
而魏無羨的食指,已被他咬在了口裡。
“……”
魏無羨道:“鬆口。”
藍忘機昂首,保持著冷漠的眼神,子微微前傾,把他的手指從第一指節咬到了第二指節,牙齒更用力了。
魏無羨道:“疼!”
藍忘機這才微微鬆齒,魏無羨趁機回手指,滾到一旁。這一咬直讓他骨悚然:只要是會咬人的他就聯想到狗,聯想到狗他就寒倒豎。誰知,下一刻,藍忘機出避塵,往席子上用力一,將魏無羨的一片角釘在了地上。在蓮花塢換的這套服是特殊材料製,不易撕碎,魏無羨被這角牽住了,沒滾遠,藍忘機趁機抓住他的後領,拽了回去。
魏無羨的後背結結實實撞上了一個膛,旋即傳來避塵回鞘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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