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聽到他們打開了棺材,索索靠了過來,把手進棺材裡一陣,到這的面容,跺了跺腳,兩行眼淚從瞎了的眼睛裡流出。
不需要任何言語和手勢來告知,所有人都明白了。這被孤零零地放置在一座孤零零的義莊裡的,纔是真正的曉星塵。
魂的眼淚,是無法滴落的。那名默默流了一陣淚,忽然咬牙切齒地起,對他們“啊啊”、“啊啊”的,又急又怒,極度傾訴的模樣。藍思追道:“還需要再問靈嗎?”
魏無羨道:“不必。我們未必能問出想要我們問的問題,而且我覺得的回答會很複雜,很費解。有大量不常用詞彙。”
雖然他並沒有說“怕你應付不來”,但藍思追還是略慚愧,心中暗暗下定決心:“回去之後,我還得勤加修習《問靈》纔是。一定要做到像含君那樣,倒彈如流,即問即答,隨解隨得。”藍景儀道:“那怎麼辦呢?”
魏無羨道:“共吧。”
各大家族都有自己擅長的從怨靈上獲取報、蒐集資料的方法。共,則是魏無羨創的。其實並沒有其他家那麼高深。他這個法子誰都可以用,那就是,直接請怨靈上他的,共者則侵怨靈的魂,以己之爲介,聞之所聞,觀之所觀,之所。若怨靈緒格外強烈,還會到悲傷、憤怒、狂喜等緒的波及,故稱之爲“共”。
可以說,這是所有的法門裡最直接、最簡便快捷、也最有效的一種。當然,更是最危險的一種。對於怨靈上,所有人都是恐避之而不及,共卻要求主來請,稍不注意,便會自食其果,玩火自焚。一旦怨靈反悔或趁虛而,伺機反撲,最輕的下場也是被奪舍。
金凌抗議道:“太危險了!這種邪,沒一個……”魏無羨打斷道:“好啦沒時間了。都站好吧,趕的,做完了還要回去找含君呢。金凌,你做監督者。”
監督者是共儀式裡必不可的角。爲防止共者陷怨靈的緒裡無法自拔,需要與監督者約定一個暗號,這個暗號最好是一句話,或者共者非常悉的聲音,監督者隨時監視,一旦覺察況有變,立刻行,將共者拉出來。金凌指自己道:“我?你讓本……你讓我監督你幹這種事?”
藍思追道:“金公子不做的話,我來吧。”
魏無羨道:“金凌,你帶了江家的銀鈴沒有?”
銀鈴是雲夢江氏的一樣標誌佩飾,金凌從小被兩家養大,一陣兒住蘭陵金氏的金麟臺,一陣兒住雲夢江氏的蓮花塢,兩家的東西都帶著。他神複雜地把手進乾坤袖裡,掏出了一枚古樸的小鈴鐺,銀的鈴上雕刻著江氏的家紋:九瓣蓮。
魏無羨把它拿給藍思追,道:“江家的銀鈴有定神清明之效,就用這個做暗號。”
金凌手奪回鈴鐺,道:“還是我來!”
藍景儀哼哼道:“一會兒不願意,一會兒又願意了,忽晴忽,小姐脾氣。”
魏無羨對那道:“你可以進來了。”
那名了眼睛和臉,往他上一撞,魂魄整個兒的撞了進去。魏無羨順著棺木,慢慢地了下來,衆年七手八腳拖了一堆稻草過來給他墊著坐,金凌著那枚鈴鐺,不知在想什麼。
那剛剛撞進來時,魏無羨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姑娘是個瞎子,我跟共,到時候我豈不是也了瞎子,看不到東西?這可大打折扣了。算了,能聽也差不多。”
一陣天旋地轉,原本輕飄飄的魂魄彷彿落到了實地上。那一睜眼,魏無羨也跟著睜眼了,豈料,眼前卻是清晰明朗的一片青山綠水。竟然看得見!
想來,這名記憶中的這個時候還沒有瞎。
魏無羨已經進傾的魂魄,呈現在他面前的,是記憶中最強烈、最想傾訴於他人的幾個片段,安靜看著,之所即可。此時,兩人的一切通用,那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的就是他的。
這似乎坐在一條小溪邊,對水梳妝。雖然衫破爛,但基本的乾淨還是要的。用腳尖打著節拍,一邊哼著一支小曲,一邊挽頭髮。魏無羨覺一細細的木簪在頭髮裡來去。忽然,一低頭,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
魏無羨在的魂魄裡,也隨之低頭,看到了此刻他的模樣。溪水倒映出了一個瓜子臉蛋、下尖尖的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的眼睛裡沒有瞳仁,是一片空的白。
魏無羨心道:“難道這個時候已經瞎了?可是我現在分明看得見。共之時,無和怨靈都是相通的。”
那挽好了頭髮,拍拍屁一躍而起,拿起腳邊的竹竿,蹦蹦跳跳地沿路行走。邊走邊甩著那隻竹竿,打頭頂枝葉、挑足邊石頭,嚇草裡蚱蜢,片刻不停。前方遠遠有幾個人走來,立即不跳了,規規矩矩拿著那竹竿,敲敲打打點著地面,慢吞吞地往前走,很小心謹慎的模樣。過來的幾個村見狀,都給讓開道路,頭接耳。這忙不迭點頭道:“謝謝,謝謝。”
一名村似乎看得心生憐憫,掀開籃子上蓋的白布,拿出一個熱乎乎的饅頭遞給:“小妹,你小心點。你不?這個你拿著吃。”
這“啊”了一聲,激地道:“這怎麼好意思,我、我……”
那村把饅頭塞到手裡,道:“你拿著!”
便拿著了:“阿箐謝謝姐姐!”
原來這名字阿箐。
告別那幾名村,阿箐三兩下吃完了饅頭,又開始一蹦三尺高。魏無羨在裡跟著蹦,蹦得頭暈目眩,心道:“這姑娘真能野啊?我明白了,原來是裝瞎。這雙白瞳多半是天生的,雖然看著像是個瞎子,但其實能看得見,就利用這個裝瞎子騙人,博取同。”一個孤流浪的小孩子,多半是父母都不在了,裝裝瞎子,別人以爲看不到,自然放鬆警惕,但其實都看得一清二楚,隨機應變,倒也不失爲一個聰明的法子。
但是阿箐的魂魄,又的確是瞎了的,說明生前已經看不見了。那到底是怎麼從真瞎變假瞎的?
比如,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
阿箐在沒人的地方就一路蹦,有人的地方就畏畏裝瞎子,走走停停,來到了一市集。
在人多的地方,自然又要大顯手,把式做足,裝得風生水起。一竹竿敲敲點點,慢慢吞吞地在人流裡走。忽然,朝一個著鮮貴的中年男人一頭撞去,狀似大驚大恐,連連道:“對不住、對不住!我看不到,對不住!”
哪裡看不到,本是直衝這男人來的!
那男人被人撞了,暴躁地轉過頭,似乎想破口大罵。但一看是個瞎子,還是個有點漂亮的小姑娘,若是當街扇一耳,必然要被人指責,只得罵了一句:“走路給我小心點!”
阿箐連連道歉,那男人臨走了還不甘心,右手不老實地在阿箐部上狠狠擰了一把。這一下等於是擰到魏無羨上,同,擰得他心裡剎那間爬滿了麻麻的一層皮疙瘩,只想一掌把這男人拍穿地。
阿箐一團不,好像很害怕,但等那男人走遠,敲敲點點走進一條蔽的小巷,立刻“呸”了一聲,從懷裡出一隻錢袋,倒出錢數了數,又“呸”了一記,道:“臭男人,都這幅德,穿得人模狗樣,上沒幾個錢,掐著晃都晃不出一個響。”
魏無羨哭笑不得。阿箐才十幾歲,估計現在十五歲都沒到,罵起人來卻順溜得很,人錢袋更順手。他心想:“你要是到我,肯定不會這麼罵了。當年我也曾經很有錢過啊。”
他還在慨是從什麼時候變了一個窮蛋,阿箐已經找到了下一個目標,裝著瞎子出了巷子,走了一段路,故技重施,“哎呀”地撞到了一個白道人上,又道:“對不住、對不住!我看不見,對不住!”
連詞都不換一下啊,小人!
那道人被撞得一晃,回過頭,先把扶穩,道:“我沒事,姑娘你也看不見嗎?”
這人十分年輕,道袍樸素潔淨,背上縛著一把以白布裹纏的長劍,下半張臉很是清俊,雖然略顯消瘦。上半張臉,則纏著一條五指寬的繃帶,繃帶下出一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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