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棠的船到碼頭的那天，一大早就飄起了雪花。

等顧曦隨著眾人到達碼頭的時候，路上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金嬤嬤撐著繪了紅梅的桐油紙傘，扶著二太太下了馬車。

二太太道:“這雪下得可真夠大的，我們晚上不會還得在通州過一夜吧?”

如果繼續照這麼下下去，他們真有可能得在通州耽擱一夜。

跟在二太太後下了馬車的顧曦不由道:“還好沒有把元哥兒帶過來。”

不然肯定會凍的。

二太太連連點頭。

金嬤嬤則道:“多在這裡呆一夜也沒什麼。反正炭夠燒，老夫人也來了京城，二老爺、五小姐和三爺都在邊，過年都沒這麼熱鬧。”

二太太想想，這話說得還很有道理。

笑了起來，指了其中一艘三帆大船對顧曦道:“瞧！那就是我們家的船。”

顧曦順著過去。

居然是艘沙船。

幾丈的風帆高高揚直，十分的雄武。

顧曦不道:“我們家換船了嗎?”

記得裴家原來的那艘船是福船來著，現在卻換了更容易在湖中行使的沙船，而且，彭家擅製福船，武家擅製沙船。

這其中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聯系?

顧曦心裡糟糟的。

二太太哪裡知道。笑道:“家裡原來的那艘福船還是曾祖在的時候買的，有些舊了。你三叔前幾年就換了這艘沙船。說是更適合我們家。我也不懂。我就覺得新船比舊船漂亮，裡面裝飾得也好。”

說完，還呵呵地笑了幾聲。

顧曦也跟著笑了幾聲。

披著銀鼠皮鬥篷的顧紅就跑了過來，道:“姆媽，阿爹讓我陪您上船。”

二太太長了脖子張裴宣:“你阿爹呢?”

“有兩位堂兄陪著呢！”裴紅說著，上前扶了母親，道，“阿爹說怕您倒了。”

二太太欣地笑。

金嬤嬤忙在旁邊道:“您看，三爺多孝順啊！”

“那是！”二太太讚賞地看了兒子一眼。

從前裴紅還有些頑皮，但自從聽裴宣說他三叔家六歲的裴絳已經學完了《三字經》，讀得懂《九章算》，他就慌了神，開始認真學習不說，對父母也溫順了很多。

二太太不道:“你四弟和五弟這次也都來了京城，你是做哥哥的，要大度容忍，多讓著點他們才是。”

說得裴紅臉都紅了，低聲嘟囔道:“姆媽，我都多大了，您還擔心我會和兩位弟弟打架不?”

“打架倒不至於。”二太太忍俊不，道，“你向來是我們家最小的一個，家裡的人都讓著你，我怕你到時候不習慣。”

裴紅小聲嚷道:“我就是再不滿，也不可能和兩個還在總角的弟弟計較吧?”

那就好！

二太太忙道歉:“是姆媽不好，姆媽應該更相信你一些！”

“知道了！”裴紅輕輕地應著，臉果然好了很多。

二太太有了兒子陪在邊，又去找兒。

就看見裴丹和徐萱幾個都下了馬車，都披著鬥篷，由各自的丫鬟打著傘，湊在一起說著話。

走了過去。

“姆媽！”

““二太太！”

裴丹幾個七八舌地著。

二太太不免有些心疼，忙道:“這麼大的雪，船橋肯定很，我們等會還要給老夫人問安，你們幾個就在馬車裡呆著好了。老夫人最疼小輩了，你們能親自來接，已經很高興了，不在乎這些虛禮。”

徐萱幾個有些猶豫。

裴丹就喊了顧曦:“阿嫂也和我們一起留下來吧！有我阿弟陪著我姆媽上船就行了。免得人去的多了，有個三長兩短的，反而不好。”

顧曦見裴彤和殷明遠站在馬車前說話，再聽裴丹這麼一說，心裡頓時很不高興。

裴宣和二太太只是堂叔，可裴老夫人卻是裴彤的親祖母，他不爭取陪著裴宣上船去給裴老夫人請安，反而把這個機會讓給了裴禪和裴泊，難怪這麼多年了，關鍵的時候還是挑不起來。

尋思著自己是不是找個借口還是陪二太太到船上去，可裴丹這麼一說，二太太也醒悟過來，安般地拍了拍顧曦的手道:“是我考慮不周到。船橋上，你們在岸上更安全一些。”又道，“你就陪著阿丹們在這裡等著吧?下雪，我們應該很快就會下船了。”

不然雪越下越大，船橋會越來越。

裴紅站在旁邊，顧曦自然不好堅持，笑著叮囑了二太太幾句“小心”，目送著二太太上了船。

裴丹就問:“你冷不冷?要不要到馬車上去坐會?”

馬車上放了火盆，比站在外面暖和。

顧曦想和裴彤說幾句話，囑咐他等會要是有機會，還是盡量跟在裴宣的邊的好，就笑著婉拒了裴丹:“你們去馬車裡避避吧！我坐車有點暈，正好氣。”

裴丹不知道是凍著了還是怎麼了，也沒有客氣，和徐萱幾個重新鑽進了馬車。

張大小姐就低了聲音，對裴丹道:“你們家這個大堂嫂，和二太太走得還近的。”

裴丹不太喜歡說顧曦，笑著點了點頭。

裴禪的妻子楊氏和張大小姐婆家，也就是翰林院大學士楊春和家是本家，父親是陝西布政使，裴禪的婚事是徐小姐做的，和這些人都的。

看了，就拉了拉張大小姐的襟，把話岔了過去:“我只聽你們說過三叔母，今天還是第一次見，你看我這樣子還行吧?我生怕給長輩留個不好的印象。”

楊氏是裴禪金榜提名之後說的親，的家，裴府老家的人都沒有見過。

徐萱也不太想多說顧曦，聞言拍了拍手，道:“有我在，你放心好了，肯定喜歡你。”

楊氏沒再說話，抿著笑，在旁邊聽徐萱和張大小姐互懟著玩。

眼看著又要加炭了，外面的婆子開始喊道:“二老爺扶著老夫人下船了。”

眾人趕下了馬車，楊氏就看見顧曦挨著裴彤站著，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裴彤的臉有些不好看，顧曦卻滿臉帶笑的，丟下裴彤快步朝停靠在岸邊的沙船走去。

楊氏搖了搖頭，覺得顧曦有些太急切了。

裴丹和二太太才是正經的母，總是這樣湊在二太太邊算什麼?

顧曦此時氣得不行。

裴彤覺得說的有道理，可偏偏不願意去做，還說什麼“當初要分宗的是我，如今再這樣厚著臉皮湊過去，讓人怎麼看待?

這世上原本就是撐死膽大的，死膽小的。要是事事都頂著這張臉皮，那就什麼事也別想做了。

隻好自己上。

趕在最前面迎了裴宣和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到底老了。

顧曦印象中的烏黑亮澤的頭髮此時半黑半白扎在額帕裡，眼角也有了明顯的褶皺，雖說面紅潤，可看上去卻有了祖母的樣子，像個老年人了。

裴老夫人待倒親厚的，第一個和打招呼，道:“這是阿彤家的吧?還和從前一樣，沒怎麼變！”

顧曦立馬上去行禮，還拉了裴彤——他到底是長孫，憑什麼要排在眾人之後。

或者是聽了顧曦的話，他雖然有點別扭，但還是笑著走上了前。

裴老夫人好像也沒有了從前的強，看見裴彤眼眶突然有些潤，了裴彤良久，好像想在他上尋找誰的影子似的。

裴彤心有所，看裴老夫人的目也充滿了孺慕之。

裴老夫人在心中長歎，對裴彤道:“不必多禮。聽說你這段時間十分的刻苦，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你二叔父或是三叔父。你三叔父啊，這幾年窩在鄉下，倒教出幾個好學生來。”

裴彤拭著眼淚應是。

顧曦的目早就越過裴老安人，落在了他們的後。

可惜，沒有看到鬱棠，反而是看到了裴宴和一群陌生男子。

顧曦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

那群男子年長的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年輕些的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雖然有的穿著綢緞，有的穿著細布，卻都做文人打扮。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顧曦暗中思忖著，看見殷明遠走了過去。

他先是給裴老夫人行了禮，然後和裴宴打了個招呼。

裴宴還是如從前那樣的淡漠。

他朝著殷明遠點了點頭，向他介紹著那群文士:“這是沈方。沈縣喻的侄兒，這是章慧，我們臨安舉人，這是傅小曉……”

全是這次要來參加春闈的，知道裴宴要上京，就順道搭了裴家的船一道來京城。

殷明遠一個個的行禮寒暄。

顧曦一面支了耳朵聽，想知道誰是衛小川，一面朝著裴彤使眼，示意他和這些人結一番。

誰知道裴彤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裴老夫人上，他代替裴宣扶了裴老夫人，低聲地問著裴老夫人一路的行程，就接收不到的眼神。

顧曦隻得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那群文士上。

那個看上去年紀最小的文士就是衛小川了。

顧曦多看了幾眼。

衛小川的格好像很向，裴宴向殷明遠引薦他的時候，他紅著臉，躲在裴宴的後，喃喃地和殷明遠說了幾句話，引來了大家一陣笑。

做如做人，可不僅僅是會讀書就行了。

顧曦不怎麼瞧得上他，目重新落在了裴彤的上。

裴宣正滿臉欣地和裴彤說著話，裴老夫人在旁邊看了，不停地點著頭。

氣氛很好的樣子。

顧曦想了想，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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