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七日卯時,鞠升打著哈欠走上臨淄東城門的城樓,例行巡視。
他是齊國王都臨淄東城門的「東門守正」,也被稱為「東門侯」,雖然職上也帶著個「侯」字,但這並未是爵位,說直白點隻是負責守備東城門的將而已,但職權倒也不小,至在臨淄東城門這一塊。
沿著城牆側的石階走上城樓,鞠升人搬來一把椅子、一把凳子,擺在門樓前的空曠,旋即躺坐在椅子上,將腳擱在凳子上,打著哈欠看著他麾下的守城士卒換防。
例行值守,確實是一件相當無趣的事,隻有在最初的一個月,在鞠升剛剛當上此地城門令的時候,他倒是很興地帶著麾下士卒在城牆上來回巡邏,但是時間一長,這新鮮勁就漸漸消退了。
原因在於臨淄實在是太安泰了,雖然前一陣子鞠升聽說魏國的軍隊正在攻打泰山,但這跟他臨淄又有什麽關係呢?
泰山有他齊國的名將田耽防守,魏軍本不可能打到臨淄。
自己的親信拿了條毯子過來,鞠升將其蓋在上,打著哈欠準備補覺。
他是臨淄城的世家子弟,因此,非但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城門令,還娶妻納妾擁有了好幾名可人的子,尤其是最近納房中的小妾,更是讓鞠升流連忘返。
昨晚他就是在那名小妾的房中過夜,這不,二人折騰了大半宿,害得他今日當差就沒什麽力。
睜開一隻眼睛,瞅了一眼東邊即將冉冉升起的旭日,鞠升打了一個哈欠,困地閉上了雙目。
『真平靜啊……』
“砰——!”
驟然間,一聲悶雷似的巨響,響徹鞠升的雙耳。
旋即,他覺整座城門樓仿佛都為之撼。
“怎、怎麽回事?”
鞠升猛地睜開眼睛,在椅子上坐起來。
『天雷?地?』
他驚疑不定地想道。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約聽到一陣古怪的呼嘯聲,仿佛有什麽什劃破長空,朝著城門樓這邊而來。
鞠升下意識地從椅子上蹦起來,走幾步來到牆垛邊,待等他仰起頭時,他猛然看到四五個黑乎乎的什越過了城門樓,好似飛到城去了。
『那是什麽?』
鞠升下意識地跑到城門樓的另外一邊,看看究竟是什麽東西飛到城。
而就在這時,城傳來一陣嘩啦聲響,仿佛是房屋坍塌的聲音,旋即,便傳來了若有若無的驚恐呼聲與哭泣聲。
『這、這是……』
還沒等鞠升反應過來,鞠升就聽到又是砰地一聲巨響,旋即,仿佛地山搖,驚地他下意識地抓牢了牆垛。
“門侯!”
在另外一側的牆垛附近,有幾名守城的士卒也不知是瞧見了什麽,驚慌失措地大喊起來。
見此,鞠升立刻又回到門樓前的牆垛旁,隻見有一名士卒抬手指著城外的河道方向,驚恐地道:“門侯,河道有船在攻擊我們!”
這會兒,天邊的旭日已稍稍升起了一些,漸漸照拂到臨淄城外的河道上。
此時鞠升這才發現,城外的淄水河道上,在距離臨淄大概兩百丈左右的位置,停泊著十幾艘巨大的戰船,隻見這十幾艘巨大戰船總共分三排,一字排開、麵朝臨淄方向,不知有什麽圖謀……
“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鞠升後的城樓轟然坍塌,將好幾名在那附近的士卒在了廢墟中。
回頭瞧了一眼,鞠升一臉心有餘悸,因為若非他方才站起來查看究竟,恐怕這會兒他也早就被在這些廢墟當中了。
是的,正如那名士卒所言,城外河道上的那些船隻,正對他們展開進攻!
『到底是誰?!』
鞠升又驚又怒,他簡直無法想象,居然有人膽敢進攻臨淄。
這可是他們齊國的王都啊!
他眯著眼睛注視著遠那些戰船,借助旭日的亮,他看到,遠河道上的船隻,皆懸掛著「魏」字旗幟。
“魏、魏軍……”
一時間,鞠升隻覺口幹舌燥,心跳加速。
要知道,現如今可不是幾十年前,自從魏國以一敵五擊敗了韓國、齊國等中原國家之後,魏國就為了當世中原諸國所畏懼的對象。
尤其是對於齊國而言,畢竟前一陣子,魏國還派將領韶虎率領魏武軍攻打泰山。
『魏國的戰船……魏國的戰船怎麽會來到這裏?』
鞠升呆若木,腦門上全是冷汗。
而此時在他附近的守城士卒們,那更是驚恐、慌張。
“魏、魏國打過來了!”
“魏軍攻打臨淄了!”
見麾下士卒驚慌失措,鞠升反而逐漸冷靜下來,大聲喝道:“冷靜!都冷靜!休要慌張!”
被他一通大喝,城上的士卒倒還真是逐漸冷靜下來,隻是麵蒼白、六神無主,不知該做什麽。
其實這會兒鞠升自己心中也是頗為慌,但肩負的職責促使他冷靜下來,冷靜地做出應對:“你、你、還有你,立刻將此事通報城。……其餘人,做好守城準備!”
“是……”
士卒們連連點頭,聽命行事。
此時,鞠升這才再次將目投向城外河道上的魏國戰船,過於張的他,連大氣都不敢。
他實在想不通,魏國的戰船為何會出現在他臨淄城外。
臨淄令「蘇翀(g)」,是最先得知這個壞消息的。
當時蘇翀還在自家府邸摟著娘酣睡,就聽到有府的下人噔噔噔跑來,驚慌失措地拍打房門:“老爺,老爺,大事不好,魏國打過來了!”
“什、什麽?”
年過四旬的蘇翀最初還有點困意,聽到這個消息,嚇得麵如土。
榻上的娘,亦嚇得花容失,連聲問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沒有理會嚇得麵發白的妾,蘇翀立刻穿上服,走出房門,瞪著眼睛質問那名家仆道:“你方才說魏軍攻打臨淄?”
“是老爺您署裏的人送來的消息,說是方才有東門令鞠升手下的兵士向縣府通報,言城外有魏**隊正在攻打城池……”
“東門令鞠升?”
蘇翀皺了皺眉。
他當然認得鞠升,是他關係頗好的酒友鞠鬆的長子——事實上鞠升的這個東門令職務,他蘇翀也幫了不小的忙。
『鞠家的小子絕不敢開這種玩笑……』
想到這裏,蘇翀心中便咯噔一下,將家仆推到一旁,走出府邸,直奔右相田諱的府邸。
此時在田諱的右相府,右相田諱已經起床,正在庭院練習劍。
倘若說劍這種東西,對於大多數的齊人而言隻是一種配飾,那麽,這其中絕對不包括田諱——這是一位文武雙全,既能執筆治、又能持劍平外的賢才。
就當田諱在自家府邸的庭院將他那柄闊劍揮舞地颯颯生風時,就見有一名府兵急匆匆地奔來,口中稟道:“家主,臨淄令……”
田諱收起劍,揮了揮手手,因為他已經看到臨淄令蘇翀急匆匆地奔了庭院。
雖然蘇翀與田諱關係不錯,但似這般未經通報就擅自闖田諱的府邸,田諱立刻就意識到: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將手中的闊劍遞給那名府兵,田諱用袖子了臉上的汗水,隨即走上前幾步,歉意地說道:“蘇大人莫怪田某衫不整……”
蘇翀擺了擺手,連忙說道:“是在下莽撞才對。……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右相,東門令方才來報,言城外淄水,不知為何竟停泊著魏國的戰船,正在進攻我臨淄城。”
“什麽?!”
田諱聞言麵大變,皺眉說道:“蘇大人且稍等。”
說罷,他回到臥室,片刻後返回庭院,將一件外披在上,口中說道:“邊走邊說。”
離了府邸,田諱騎上府下人準備好的馬,與蘇翀一同朝著東城門而去。
期間,田諱向蘇翀詢問了事經過,可惜蘇翀也隻知道這些,這讓田諱愈發著急,快馬加鞭般趕去東城門。
好在此時尚隻是卯時二刻,城街上的行人還不是很多,否則似田諱、蘇翀這般在街道上策馬奔馳,那準得鬧出禍事。
大概一刻辰左右,田諱與蘇翀終於抵達了東門。
翻下馬,將手中的韁繩隨手丟給附近的兵卒,田諱、蘇翀二人便噔噔噔步上了城樓。
此時在城樓上,東門令鞠升與麾下士卒已做好了守城的準備,正站在牆垛旁,死死盯著城外河道上的魏國戰船。
忽然聽到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下意識地回頭,就瞧見田諱、蘇翀二人麵有急地走來。
他連忙拱手抱拳施禮:“東門令鞠升,拜見右相大人、拜見令尹大人!”
“不必多禮。”
田諱一揮手,步走到牆垛旁,手扶牆垛向城外的河道。
此時的天空,已半壁大亮,田諱清楚看到,在城外的淄水河道上,停泊有三十餘艘戰船,其中,有十二艘戰船格外巨大,仿佛是十二頭猛虎伏在河中。
而這些戰船上,皆清清楚楚地懸掛著「魏」字的旗幟。
『果真是魏國的戰船……奇怪,魏國的戰船為何會出現在我臨淄城下?莫非他們是走濟水而來的?……魏軍抵達臨淄城下,可博興至今還未送來示警消息,看來博興河港已經被魏軍所攻陷……』
皺了皺眉眉頭,田諱回頭瞧了一眼後的城門樓——原本應該是城門樓的位置,如今隻剩下一片坍塌了大半的廢墟。
“這是怎麽回事?是城外魏軍進攻所導致的麽?”田諱問道。
東門令鞠升點點頭,指著不遠一塊他命士卒從廢墟中挖出來的、大小跟磨盤相似的石彈,將方才他所經曆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田諱。
田諱一看那石彈,就知道肯定是魏軍的拋石機所為,問題是,城外卻看不到有魏軍的拋石機……
『難道裝在船上?』
暗自嘀咕了一句,田諱仔細觀瞧遠河道上的魏國戰船,還真看到這些戰船裝載著巨大的拋石機。
不得不說,將拋石機裝在戰船上,這在當世還真是頗為罕見的嚐試。
雖然曾經田諱也聽說,魏國在微山湖一帶練的湖陵水軍,他們的戰船上就裝載有這種拋石機,但當時田諱卻不以為然。
這也難怪,畢竟這個時代的水戰,尚停留在「弓弩互」、「登船白刃」的時代,似湖陵魏軍當初在微山湖吊打邸君熊瀝麾下戰船的戰,即隔著老遠用拋石機攻擊對麵的戰船,中與不中全看天意的「天意戰法」,在這個時代隻能算水戰中的旁門左道。
不過現如今嘛,眼瞅著淄水河道上十幾艘魏國戰船,將船上的拋石機通通對準了臨淄城,田諱終於逐漸意識到,似這種裝載有拋石機的戰船,究竟有多麽地可怕。
一是它的威力,二是它的機能力。
這些戰船,是備了摧毀城牆能力的!
當然,雖說城外的魏國戰船備摧毀城牆的能力,但這並不意味著這些戰船能在短時間摧毀臨淄的城牆,畢竟拋石機這種威力巨大的戰爭兵,它的命中率非但不高,而且低地可憐。
謝天謝地!
可能是注意到城頭上的防守士卒們軍心有些不穩,田諱沉聲說道:“不必驚慌,縱使城外的魏國戰船裝在了拋石機,但這種攻城兵,也不可能次次都命中我臨淄!”說到這裏,他似斬釘截鐵般說道:“這是臨淄!是我大齊的王都!,沒有那麽脆弱!”
聽聞此言,城樓上的守軍士卒,士氣稍稍有所回升。
然而就在這時,隻聽呼呼呼幾聲古怪的呼嘯,從天而降十幾枚磨盤大的石彈,其中三枚擊中了臨淄的城牆,使城牆嘩啦啦地坍塌了一小塊。
“啊——”
一聲慘。
原來,有兩名士卒措不及防,正好站在那塊坍塌的地方,隻覺腳下一空,當場摔死在城下。
“右相大人小心!”
左右連忙護住田諱,卻見田諱力推開眾人,在牆垛上探出腦袋瞅了幾眼摔死在城下的那兩名士卒,旋即盯著城外河道上的魏國戰船,雙手死死地攥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