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
“大王……”
當韓王然悠悠轉醒時,耳畔充斥的,皆是此類呼喚他的聲音。
他緩緩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床榻旁站著幾人,有衛卿趙括,王後周氏,還有他尚且九歲左右的長子韓俞,以及五歲的次子韓斐。
“寡人這是……怎麽了?”
韓王然掙紮著想要起,見此,王後周氏連忙將他扶起。
而在旁,衛卿趙括則斟酌著用詞解釋道:“臣聽聞,大王是在聽說了魏國商賈的惡行後,憤而大怒,經宮廷的醫師診斷,大王這是長期積勞,脈不暢,因一時急怒攻心,故而氣厥……”
可能是因為剛剛蘇醒的關係,韓王然仍覺頭昏腦漲,靠躺在床榻上整理了一下思緒:“魏國商賈……哦,原來是那事。”
他逐漸已想起了昏厥前讓他然大怒的事:即魏國商賈聯合針對他韓國的商賈,導致他韓國失去了在齊國的市場一事。
這件事,縱使此刻回憶起來,韓王然仍覺憤憤難平。
想了想,韓王然吩咐道:“召申相以及張開地、韓奎三人,讓他們即刻宮來見寡人。”
聽聞此言,衛卿趙括猶豫了一下,勸道:“大王,您方才蘇醒,還是先歇息片刻吧……”
在旁,王後周氏亦眼眶通紅地附和著勸說。
麵對他二人的勸說,韓王然搖了搖頭,神堅定地說道:“寡人的,寡人自己清楚。……魏國商賈一事,茲事大,不可耽擱,趙括,速派人傳召!”
見韓王然堅持,趙括也沒有辦法,隻得點點頭派人去傳召申不駭、張開地、韓奎三人,使殿除了在旁伺候的侍、宮外,就隻剩下韓王然與王後周氏,以及韓愈、韓斐兩位年的公子。
韓王然好生安著眼眶通紅的王後周氏。
平心而論,王後周氏並不算是韓然心的人,或者對於似韓然這等君主而言,心這個詞,對於他過於奢侈——他的心中唯有祖宗基業、國家社稷,幾無兒私。
可話雖如此,但人非草木、孰能無?縱使韓然此前對王後周氏頗有些見,但十幾二十幾年相下來,他亦習慣了自己生命中有這個人,哪怕他父王韓王起當初為他選定這門婚事的時候,其實隻是看重了王後周氏的娘家——即周氏一族的勢力。
“寡人無礙,王後不必心憂。”韓然笑著寬道。
看著韓然臉上的笑容,王後周氏勉強笑了笑,但旋即,兩道清淚卻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曾幾何時,周氏其實很不滿這門婚事,一來是跟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子一樣,嫁給韓然,隻是韓國的貴族攀附王族、而王族亦籠絡貴族的一種聯姻方式,本談不上有什麽;二來,周氏當年嫁給韓然的時候,正是韓武、韓虎、韓庚三位權臣把持國事,使韓然淪為傀儡的時期。
那時的韓然,為了避免使韓武、韓虎、韓庚三人懷疑,遂裝出心無大誌的樣子,終日玩鳥,不問國事,一裝就整整裝了十幾年。
雖然他韜養晦的舉功地騙過了韓武、韓虎與韓庚,但同時,亦讓周氏對自己的丈夫萬分失:無法想象,自己的丈夫竟然甘心淪為臣子的傀儡,哪怕曾提出建議,讓娘家周氏一族出麵幫襯,助其奪回王權。
由於對丈夫失,周氏在後來的若幹年中,對韓然自然也是逐漸冷淡。
可沒想到的是,奇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在若幹年的某一日,韓然在幾乎隻有趙括與其若幹護衛相助的況下,一口氣就鏟除了康公韓虎,以及釐侯韓武的心腹、武安守朱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回了王權。
此時周氏才幡然醒悟:的丈夫絕非庸主,而是一位擅長忍的雄主。
自那以後,周氏就對自己曾經對丈夫的冷淡極為後悔,生怕丈夫會因為夫妻倆淡薄而將拋棄,可是,韓王然在奪回王權後,卻並沒有那樣做。
這讓周氏欣喜之餘,亦有些哀傷,因為聰慧的能夠猜到,韓然之所以對既往不咎,很有可能是因為娘家周氏一族的關係——他需要周氏一族的支持。
但為了彌補自己曾經的過失,周氏故作不知此事,盡心盡力履行自己作為妻子的職責,這使得夫妻倆的,在近幾年來迅速回升,且因此有了第二個兒子韓斐。
如今的周氏,最擔心的就是丈夫的狀況,因為嚐聽說,丈夫韓然在這座宮殿理政務,每日甚至超過八個時辰,長此以往,誰人能得了?
甚至於,宮廷的醫師時常告誡周氏,周氏尋機勸說韓王然,讓後者注意歇息,免得積勞疾,周氏起初還以為是那些醫師杞人憂天,畢竟丈夫今年也才三十四五,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卻沒想到,丈夫今日卻竟然在宮殿昏厥,嚇得連忙帶著兩個兒子前來探。
“大王勤勉於國事,此乃善舉,可國事並非一朝一夕,以妾的愚見,大王還是需聽取宮廷醫師的建議,多多歇息……”周氏語氣哽咽,一臉擔憂地說道。
韓王然聞言笑著說道:“王後多慮了,寡人隻是急怒攻心罷了,非有恙……至於多做歇息,寡人實在是不敢懈怠啊。”
鑒於近幾年夫妻倆的有所回升,韓王然也不在意當著王後周氏的麵一些心事:“寡人與魏王趙潤,不亞於先王簡與齊王僖並立於世……”
他口中的先王簡,即是他父王韓起的兄長韓簡,也就是他的伯父,曾被稱為他韓國的賢君明主,修文德、外治武備,是就連齊王呂僖都為之忌憚三分的勁敵。
可憾的是,韓簡年紀輕輕就過世了,記得那時齊王呂僖派人前來吊念時亦曾轉述:韓簡中道崩殂,乃齊國之大幸,韓國之大不幸。
韓人嚐說,若先王韓簡仍在世,豈容得齊國稱霸?
這話雖然有點誇張,但不能否認,韓簡確實要比其弟韓起,也就是後來的韓國君主韓王起出,若非他英年早逝,縱使齊國當時也已出現了齊王呂僖那樣的雄主,恐怕也難以力韓國奪取中原霸主的桂冠。
而如今,各國的舊王相繼過世,新君逐漸開始嶄頭角。
在這些各國的新君中,韓然最在意、最忌憚的,恐怕就隻有魏國的君主趙潤了——事實上,也嚐有人將他與趙潤比喻當年的韓簡與呂僖。
“趙潤的才華,遠勝於寡人,可即便如此,他亦毫不倦怠國事……他尚且如此,寡人,又豈敢懈怠呢?”韓王然笑著寬道。
聽聞此言,周氏眼眶含淚,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支持丈夫的信念。
而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韓然與周氏轉頭一瞧,便注意到衛卿趙括已領著申不駭、張開地與韓奎三人來到殿中,就在門等候。
在對視一眼後,王後周氏對丈夫說道:“大王且與幾位大人商議國事,臣妾暫且告退。……大王,請務必保重。”
說罷,便招呼韓愈、韓斐兩個兒子向他們的父親行禮告退。
相比較長子韓俞規規矩矩的行禮,次子韓斐卻睜大著眼睛看著臥榻上的父親,忽然聲氣地問道:“父王,你會死嗎?”
此話一出,殿眾人皆為之變,縱使是王後周氏,此刻亦是臉帶薄怒,繃著臉、抿著,眼看著就要出聲嗬斥。
然而,韓然卻微笑著了子的腦袋,寬道:“父王不會死的。”
王後周氏言又止,但最終,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有些怨氣地看了子一眼,看臉上表,回頭大概是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口不擇言的小兒子。
著周氏領著韓俞、韓斐二子離開——尤其是看著小兒子韓斐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韓王然忽然想到了他的義兄釐侯韓武。
盡管釐侯韓武亦曾是架空了王權的權臣之一,但兄弟倆的卻很好,因此,當年韓武也曾對韓王然講述過他年的事:當時在先王韓簡臥病之際,年的韓武前去探,就曾問過類似的話。
當時,韓簡亦是笑容可掬地寬韓武,說他不會有事,可僅僅隻過了三個月,這位他韓國史上出類拔萃的賢君明主便過世了。
那時韓武此生見他父親的最後一麵,並且,一直牢記至今。
正因為聽義兄韓武講述過這個故事,因此,今日當子一臉擔心地問起相似的問題時,就連韓然也有些恍惚:難道我要步先王韓簡後塵?
就在他恍惚之際,衛卿趙括已領著申不駭、張開地以及韓奎三人來到了臥榻前,見韓然神恍惚,頗為關切地提醒道:“大王,三位大人已經到了。”
“哦。”
韓王然如夢初醒,正要掀開被褥坐起來,卻見丞相申不駭連忙製止道:“大王還是在榻上安歇,臣等就在這回話即可。”
這話得到了趙括、張開地、韓奎幾人的認同。
見此,韓王然遂示意殿的侍搬來幾個褥墊,請申不駭三人在榻邊就坐。
在坐定之後,丞相申不駭率先開口勸道:“大王,您真得保重了……”
韓王然微微一笑,擺擺手說道:“言無忌,申相不必當真。”
申不駭搖搖頭說道:“老臣並非是因為二公子的話,是宮廷的醫師診斷,說大王長期積勞,氣不暢,故而此番急怒攻心,才會暈厥於地……王後雖是婦人,但識得道理,老臣也認為,理國事非一朝一夕之事。”
韓王然點點頭,不過還是沒有將申不駭的勸告放在心上,畢竟他此刻最在意的,還是如何盡快解決魏國商賈的那檔子事。
見韓王然提到這事,張開地開口說道:“得知大王昏厥,暴鳶將軍方才亦宮前來探,後來與臣等在偏殿時,也曾說到這事,且……與韓奎大人爭論不下。”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韓奎。
“哦?”韓王然聞言遂看向韓奎。
韓奎,與韓虎、韓武、韓庚一樣,亦是王族分家子弟,論輩分,韓王然得韓奎一聲族叔。
此人頗有才能,不過並沒有像韓虎、韓武、韓庚那樣竊取王權的野心——當然,也沒有像這三人那樣的權勢。
平心而論,申不駭、張開地、韓奎,便是目前韓王然在治方麵最倚重的三位大臣。
順便提及一句,這三人當中,品最優良的,乃是張開地,其次才是申不駭,最後才是韓奎,原因就在於,張開地為人過於耿直,故而人緣不佳;而申不駭呢,曾經也做過任人唯親的事,虧他還是法家門徒;至於韓奎此人,非但其兄弟子侄在家鄉兼並土地,引起民怨,就連其本人也有品上的缺陷,比如睚眥必報、心匈狹隘等等。
但不能否認,在刨除掉這些缺點後,這三人皆是當世數一數二的治國賢臣。
見韓王然看向自己,韓奎拱了拱手,正說道:“暴鳶將軍認為,魏國商賈將我國的商賈排出齊國不算,甚至於窮追不舍殺到我國本土,實在是欺人太甚!……故而,暴鳶認為希調兵將那些商賈與其手底下的人通通抓起來……”
“不妥。”韓王然皺了皺眉。
聽聞此言,韓奎亦點頭說道:“臣亦認為此舉不妥,奈何暴鳶將軍脾氣急,不肯聽勸。”
韓王然點點頭,表示自己待會會召見暴鳶。
此時,申不駭捋著胡須說道:“暴鳶將軍雖然脾氣急,但他所說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眼下,魏國的商賈將我國商賈排出齊國不算,更是攜帶著大量的貨殺到我國……”說到這裏,他慚愧地歎息道:“老臣慚愧,老臣此前萬萬沒有想到,「此舉」對我大韓的影響竟是那般惡劣。”
他口中的此舉,即是魏國商賈將大量貨傾銷到韓國本土的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