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興安三年,中原趨向和平,大致上並無戰事發生,但也不能說徹底沒有。
至在中原東南,楚國與越國兩者間的矛盾依舊沒能化解:楚國依舊咬定大江(長江)以南地區皆屬於他楚國的國土,不承認越國的存在;而越王康,亦不滿於楚國的咄咄人,領導吳越民眾頑強抗爭。
讓天下人大為意外的是,連齊國都在楚國的凶猛攻勢下喪土失地,然而小小的越國,卻接二連三地擋住了楚**隊的攻勢,就連楚國的上將項孌,亦對吳越無能為力。
四月初的時候,楚國上將項孌奉命再次兵出「昭關」,攻打越國。
跟前幾次一樣,最初的戰況楚軍占據絕對優勢,但當戰線推進到「鄣」、「夫椒」、「烏程」一帶時,楚軍前進的腳步一下子就被拖住了。
原因在於兩點。
其一,吳越之地大多是窮山惡水——這裏的「窮山惡水」,並非指吳越之地乃不之地,而是指這裏過於荒蠻,未經開發,以至於這裏隨可見毒草、毒蟲,豺狼虎豹,對於一般人的威脅很大。
至於其二,即吳越之民與越夷的戰鬥方式。
與中原的軍團作戰方式不同,越人擅長襲——越國的軍隊,比如最有名的「東甌軍」,其正麵作戰能力,其實非常一般,充其量也就隻是比楚國的糧募兵好上一線,但若是到楚國的正規軍,就未見得能夠穩勝。
原因就在於東甌軍的武裝備極其落後,哪怕曾得到齊國的暗中支援,也難以跟楚國的正軍相提並論。
事實上在楚軍眼中威脅最大的,反而是越國的「民兵」。
因為常年到楚國的迫,對楚國苦大仇深的越國,可謂是全民皆兵,尤其是在楚軍大舉進攻的時候,越國的獵戶、山民,包括夷人,都會自發地抗擊楚軍,盡可能地為楚軍製造麻煩。
比如伏擊殺楚軍的哨兵,設法汙染楚軍所掌控的水源等等,這一切手段都讓楚軍士卒們痛恨不已。
不可否認,這些越國的民兵並沒有足夠的武,他們不但沒有中原目前主流的鐵質兵,甚至於就連青銅質地的兵也寥寥無幾,除了「東甌軍」尚且還有比較齊全的青銅質地兵外,一般民兵,基本上都手持竹木所製的兵。
其中最常見的,就是一頭削尖的竹子。
再比如吹箭。
這種越人從越夷那邊學會的中距離武,配合用毒草與毒蟲調和而毒,絕對是楚軍士卒最最痛恨的武。畢竟在這個醫療條件並不發達、就連頭疼腦熱都會死人的年代,被越人帶有毒的箭矢中,這畢竟上就宣判了該名士卒的死刑。
再加上中毒而死的楚軍士卒往往最後是皮糜爛、全流膿,在痛苦的嚎中死去,這更是讓楚軍士卒充滿了恐懼。
五月中旬,楚國上將項孌因為環境因素,大軍阻於「鄣」。
對此,項孌亦是鬱悶萬分。
要知道,作為三天柱之一、上將項末的親弟弟,項孌亦是項氏子弟中的佼佼者,論武功相比較兄長不遑多讓,稱得上是楚國國最擅長用兵的那一類將領。
但偏偏攤上攻打越國,簡直好比是拿魏國的弩炮來大雁。
半個月後,楚王熊拓在王都壽郢收到了上將項孌的簡報,得知進攻越國一事再次失利,熊拓心中很是不渝。
他當著滿朝公卿的麵前怒聲說道:“縱使舊日強大的齊國,亦在我大楚的軍隊下瑟瑟發抖,喪土失地,卑躬屈膝向我國求和,難道我大楚,還奈何不了一個小小的越國麽?!”
鑒於熊拓目前在楚國的威勢越來越大,滿朝公卿唯唯諾諾,無人敢應聲。
事後,熊拓將擔任國相的兄弟溧君熊盛請到了宮殿,與後者商議攻略越國的策略。
或許有人會問,既然越國如此難纏,為何楚國非要攻打越國呢?就算放任不管,難道小小的越國還能對楚國造什麽威脅麽?
而事實上,越人始終是楚國的心腹大患。
記得在熊拓的父親熊胥那一輩時,越國尚未複國,當時楚國境就有許多流竄的越人作,待等到吳越的領袖康複辟了越國之後,越人對楚國的抗拒就越發地強烈——記得前一陣子楚國攻打齊國、魯國、越國三國時,國就有越人擾鄉縣,進行破壞。
倘若說齊楚兩國有近三十的世仇,那麽越國對楚國,就有滅國之恨——越人對楚人的憎恨,比較齊人更為強烈。
也正因為這樣,在楚國攻打越國的期間,越國的軍隊與民兵,展現出了超過齊人的堅韌,在必要時不惜同歸於盡,使得楚軍兵將對越人甚是忌憚。
“想不到這小小的越國,竟然如此難纏。”
在邀請溧君熊盛座後,熊拓有而發地說道。
說實話,其實熊拓心中更傾向於攻打齊魯兩國,但奈何近兩年來與齊魯的戰爭讓他認識到,縱使齊國已經衰敗如斯,但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以楚國現今的力量想要一口吞掉齊魯兩國,這還是有點難度的。
因此,他退而求其次,暫時與齊魯兩國虛與委蛇的同時,先決定解決越國。
畢竟齊國剛剛與楚國達了停戰協議,在這個時候,齊國想必是不會堂而皇之支援越國的,因此,這是楚國覆滅越國的大好機會。
但沒想到,縱使暫時無法得到齊國的援助,越國本土的抵抗居然也是如此的強烈。
在聽了熊拓的話後,溧君熊盛思忖一下,說道:“大王,既然不能全勝,何不考慮順?”
楚王熊拓聞言有些驚愕地看著溧君熊盛,卻見後者說道:“楚越兩國的仇恨,舊恨在於當年我大楚滅了吳越,且隨後對吳越之民多有迫害;至於新恨,則在於我大楚不肯承認越國作為中原國家之一的地位,始終堅持認為越地乃屬我大楚……但事實上,吳越荒蠻之地,對我大楚當真無可或缺麽?”
“……”熊拓微微皺了皺眉頭。
疆域遼闊的楚國,當真在乎吳越之地麽?
說實話,楚國一點也不在乎。
要知道,縱使是收複了三川、上黨,且又吞並了河西、河套的魏國,國土麵積仍然不如楚國。
相比之下,魏國是因為缺足夠的人口去開發新占據的國土,而楚國呢,則是因為缺錢——是的,楚國大多數的財富都集中了公族、貴族階層手中,國庫並不寬裕,因此並沒有太多的閑錢投國建設。
楚國真正在意的,還是名分。
越主康占了他楚國的領土,複辟越國,倘若楚國對此無於衷,這會讓天下人如何看待他楚國?
因此,楚國必須要攻滅越國!
可沒想到,越國居然如此頑強,事實上如今楚國也是騎虎難下。
聽聞熊拓的顧慮,溧君熊盛笑著說道:“此事易耳!……隻要說服康臣服於我大楚即可!”
“這……”
熊拓聞言思忖了一下。
還別說,倘若越國肯臣服於楚國,使楚國作為越國的宗主國,這樣一來,楚國倒也能保住麵。
問題是,值得麽?
一個小小的越國,值得他楚國禮賢下士去主拉攏麽?
“值得!”
溧君熊盛正說道:“據臣所知,如今魏國正在大力建設國,然而我大楚,卻仍然被越國所牽製,長此以往,我國與魏國的差距必然越來越大。……倘若大王有雄心壯誌在未來二十年後與魏國爭雄,那麽,越國就值得我大楚放下段去拉攏!”
這一番話,聽得楚王熊拓心神一震。
不可否認,魏國是楚國的盟國,當今的魏王趙潤,是他的妹夫,當今的魏王後,乃是他視為親妹妹的堂妹羋薑,甚至於就連魏國的太子趙衛,也是他的親外甥。
但這一切的關係,並不足以使熊拓放棄率領楚國與魏國爭雄,畢竟,中原霸主,那可是中原各國曆代君主畢生的追求。
而既然楚國有心在未來二十年後與魏國爭雄,那麽,時間就越發寶貴——他楚國當窮盡一切時間追趕魏國發展的腳步,沒有什麽閑工夫與越國糾纏,如果無法短時覆亡越國,那麽就設法拉攏他。
一旦楚國拉攏了越國,那麽,楚國將能從解決積弊依舊的患。
“康……他會接我楚國的拉攏麽?”楚王熊拓皺著眉頭問道。
溧君熊盛聞言笑道:“大王放心,臣當竭盡所能,說服康!”
這話聽得熊拓一愣,皺著眉頭反對道:“賢弟親自前往說服康?這如何使得?!”
也難怪他如此態度,畢竟在如今的楚國,在楚西的平輿君熊琥,以及擔任國相的溧君熊盛,那可是熊拓的左膀右臂,是最最倚重的熊氏一族臣子。
再者,溧君熊盛曆來就有賢明,正是因為有他從中撮合,當初楚東的貴族這才逐漸接了熊拓——甚至於今時今日,擔任涉及到楚東貴族的改革策略,熊拓還是要仰仗熊盛逐一拜訪那些有頭有臉的貴族,說服他們支持朝廷的新政策。
熊拓無法想象若他失去溧君熊盛,將會是什麽樣的境況。
但溧君熊盛卻說道:“楚越兩國積恨已久,如今貿然接,需表明我國的誠意,方能打康。……國,無人比我更適合。”
楚王熊拓猶豫良久,但礙於溧君熊盛的堅持,他最終還是同意了。
不過熊拓要求必須在上將項孌的派兵保護下出使越國。
兩日後,得到了熊拓允許的溧君熊盛,便踏上了前往越國的旅途。
他首先來到了上將項孌的軍營,在向項孌解釋了況後,請後者派人知會越王康。
由於派出去的士卒高舉著「使」字樣的旗幟,倒也並未遭到越人的暗殺,那些士卒最終被麵的越人民兵帶到了會稽。
“楚溧君熊盛想要見我?”
在得知了這個消息後,越王康顯得很吃驚。
要知道,自他複辟越國以來,楚國就隻派過一次使臣,即要求他立刻放棄複辟越國的舉。
而如今,作為楚國國相的溧君熊盛居然反常地出使他越國,這讓康意外之餘,亦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無論楚國是出於什麽目的才溧君熊盛出使他越國,都足以證明,楚國所圖不小。
『見?還是不見呢?』
越王康在他的宮殿來回踱著步。
思前想後許久,越王康還是決定見一見溧君熊盛,看看究竟此行究竟有什麽目的——反正見熊盛一麵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決定下來之後,康派人向楚將項孌的軍中投遞了消息:雙方暫時停止一概廝殺,且歡迎楚使前往會稽。
鑒於溧君熊盛乃是他楚國的國相,上將軍項孌自然不好任由熊盛單獨前往會稽,是故,他親自挑選了兩百名銳,自己也扮作熊盛的護衛,隨同護送熊盛前往會稽。
一路上,熊盛一行人穿越了吳越之地,不得不說,多虧此番有越王康派人作為向導,才不至於熊盛一行人迷路,並且,熊盛一行人也不至於誤飲那些會讓人中毒腹瀉的水源。
途中,扮作護衛的上將項孌一邊暗暗將路線記在心中,一邊有而發地慨,吳越之地實在是太荒蠻了,若沒有土生土長的當地人領路,想要攻占這片土地,實在是極為困難。
就這樣大概過了半個月左右,溧君熊盛一行人終於抵達了越國的王都會稽——說是王都,但與中原的城池相比較,會稽充其量隻是一座不起眼的土城而已。
而另外一邊,越王康亦得知了溧君熊盛抵達會稽的消息,一邊派人出城相迎,一邊準備酒席筵,按照規矩,為溧君熊盛接風洗塵。
酒席筵間,菜肴十分盛,主要是以山珍為主,比如一些菌菇,還有豺狼虎豹等猛的,皆是在中原很難見到的菜肴,隻是這些不常見的菜肴,讓溧君熊盛看得有些發懵,猶豫了很久才敢下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