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他還真是沒想過，似蕭鸞這等惡徒，在臨死前居然會告誡他。

而此時，蕭鸞已整理罷衫，正襟危坐，平靜地轉頭對趙鶯、趙雀姐妹二人說道：“丫頭，你還在等什麽？”

聽聞此言，穆青抬頭看了一眼趙潤，見後者在猶豫了一下後點了點頭，遂出腰間的佩劍，雙手捧到趙鶯麵前。

將手中致的折扇給妹妹趙雀，趙鶯接過利劍，緩緩走向蕭鸞，懷著莫大的恨意，狠狠朝著蕭鸞的後背刺了下去。

“噗——”

鋒利的寶劍，一下子就穿了蕭鸞不閃不避的。

而就在這時，就見蕭鸞猛然抬起頭來，將裏一口汙吐向趙偲的靈牌。

這出人意料的舉，讓在場的所有人無不目瞪口呆，沒能及時反應過來，懵懵地看著先王趙偲的靈牌，沾染了幾許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見自己得逞，蕭鸞不由地暢笑起來。

“你——”

趙潤見此大怒，朝著蕭鸞怒目而視。

然而此時，卻見蕭鸞亦目視著趙潤，用一種無法言喻的口吻輕聲說道：“你跟他不同，你會是一位明君……多謝你的仁慈，我大魏的君主，使蕭某在死前，能不辱南燕蕭氏之名。”

說罷，他的雙目漸漸變得無神，隨即，他頭顱無力地下垂，再沒有靜。

“……”

“……”

整個靈廟，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都下意識地看向趙弘潤，卻見這位年輕的君主臉上一陣晴不定。

與縱使被濺了一但依舊滿臉大仇得報笑容的趙鶯不同，此時此刻的趙潤，心卻非常的複雜。

可能是因為死蕭鸞的過程，與他曾經幻想的過程截然不同，亦或許蕭鸞那從容赴死的氣概讓趙潤對其心生了幾分敬意。

是的，即便親眼目睹蕭鸞亡故，但趙弘潤心中卻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反而有種莫名的空虛，以及一種深深的憾，大概是惋惜於蕭鸞這樣鐵骨錚錚的漢子，本來為他魏國棟梁的將才，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

不過即便如此，趙潤還是沒有阻止穆青將蕭鸞的首級砍下來，放置在怡王趙俼的靈牌前，充當祭品。

因為當初在怡王趙元俼的靈堂上，趙弘潤發過這樣的誓言。

但是，為何覺如此空虛，甚至於還有種莫名的惋惜呢？

趙潤默默地看著趙鶯、趙雀姐妹倆用蕭鸞的首級告了六叔怡王趙元俼的在天之靈。

用蕭鸞的首級告六叔在天之靈，這是趙弘潤曾經不止一次幻想過的事，但當真正達時，趙潤卻不知為何覺有些索然無味，仿佛對蕭鸞那刻骨銘心的仇恨，都在蕭鸞咽氣的那一瞬間而煙消雲散。

臨近黃昏時，諸人收拾靈廟，清理地上的跡，準備返回大梁。

此時，穆青請示趙潤道：“陛下，蕭賊的如何置？”

趙弘潤沉了片刻，說道：“蕭賊已伏誅，此前恩怨一筆勾銷……將其頭顱回去，好生安葬，唔，就安葬在南燕吧，豎碑……南燕侯世子。”

“……是。”

穆青抱拳領命，他也覺出，趙弘潤在大仇得報後，似乎緒不高。

回到大梁的當晚，可能是因為大仇得報的關係，趙鶯非常罕見拉上妹妹，主與趙潤赴巫山雲雨，幹了個酣暢淋漓。

但即便如此，當晚深夜趙潤還是失眠了。

無心睡眠的他，沒有驚趙鶯與趙雀姐妹倆，僅帶著大太監高和與兩名小太監，走出甘殿，坐在甘殿外的石桌旁。

“陛下，夜裏風涼，還是回殿吧？”

大太監高和在旁勸說道。

趙弘潤搖了搖頭，今日蕭鸞的死，讓他莫名的悵然，此刻唯有舒爽的涼風，能夠安他複雜的心。

蕭鸞該死麽？

當然該死！

就連蕭鸞本人也承認，這些年來他惡跡斑斑、罄竹難書，為了其覆亡魏國的目的，不知殘害了多忠良，這樣的惡賊不殺，簡直天理難容！

但又如蕭鸞所言，他也並非一開始就是臣賊子，事實上趙潤的父王趙偲在奪位登基時，蕭鸞亦功不可沒。

客觀地說，蕭鸞這件事，趙弘潤他父王趙偲也有一半的責任，而另一半的責任在蕭鸞自，被仇恨蒙蔽的雙目。

不過話說回來，如今再計較這些已經毫無意義，因為這場恩恩怨怨的當事人，無論是趙弘潤的父王趙偲、六叔趙俼，亦或是蕭鸞，皆已過世。

忽然，趙潤開口問道：“高和，你說蕭鸞他留在衛國做什麽呢？……即是前一陣子，他在衛國範縣被衛將夏育擊敗之後，也不曾向齊魯兩國逃亡，當時他若向齊魯兩國逃亡，說不準還能逃過一劫。”

“咦？”高和愣了愣，隨即猜測道：“大概是因為年紀吧。……據奴婢所知，蕭賊已年近五旬，甚至於過了半百也說不定。他在我大魏花了二十年，才使蕭逆與伏為軍為我大魏心腹之患，但他已沒有又一個二十年卷土重來……”

“有道理。”

趙潤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心中回想起今日蕭鸞伏誅時的神——當時的蕭鸞，臉上並無不甘。

為什麽呢？

『……大概是父王的駕崩，讓蕭鸞也失去了報複的力吧。』

趙潤暗暗猜測道。

他覺得這個猜測很有可能，否則，如何解釋曾經在魏國攪風攪雨的蕭鸞，在先王趙偲駕崩之後，就老老實實地呆在衛國的頓丘，練麾下的軍隊呢？

搞不好，在先王趙偲駕崩之後，蕭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幹些什麽，隻是一味地活著，反複告誡自己「覆亡魏國」的決心。

當然，這一些隻是趙潤自己的猜測，事實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

這一晚，趙弘潤在殿外坐了許久，也胡思想了許久。

次日，朝廷準備昭告天下，向國人宣告了「國中首惡蕭鸞伏誅」的消息，且再次大赦天下，趙弘潤被圈在小黃縣的兄長趙弘信，亦得到了減免三年之刑的特赦。

如果說齊王僖的過世，意味著中原結束了齊國稱霸的時代，如果說魏王趙偲的死，意味著舊時代的完結、新時代的到來，那麽蕭鸞的伏誅，對於魏國而言，亦影響巨大，這意味著魏國終於結束了重重的舊時代，徹底擺了蕭氏餘孽與伏為軍的影。

不過細說起來，魏國其實也並未有什麽變化——畢竟，魏國境的蕭逆與伏為軍，早就被鏟除、策反地差不多了，本不可能再掀起什麽風浪來。

過了幾日後，蕭鸞之死帶給趙潤的惆悵，以及大仇得報後出現的空虛，逐漸得到填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趙潤得到了來自衛國的消息：衛瑜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當時正在喝茶的趙潤，噗地一聲將裏的茶水噴了出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前來稟告此事的高括：“誰？誰死了？”

“衛瑜，衛公子瑜。”高括一臉嚴肅，沉聲說道。

“……”

趙弘潤張了張，簡直難以置信。

他那個看似瘦弱、心卻有遠大抱負的表兄衛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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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2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