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梁王趙元佐離開之後，趙弘潤在文昭閣坐了許久、想了許久，幾番猶豫之後，他最終還是決定前往甘殿，向他的父皇問個清楚。

待等他來到甘殿後，他驚訝地看到，有一名子，正坐在魏天子的臥榻旁，一勺一勺給後者喂著湯羹。

『那是誰？』

趙弘潤暗自嘀咕了一句。

此時，臥榻旁的憲已瞧見了趙弘潤，低聲提醒道：“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魏天子點點頭，轉頭看向趙弘潤，然而坐在臥榻旁的人，卻是臉有些驚慌地站了起來，待趙弘潤走近時，居然主問候：“太子……”

趙弘潤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幽芷宮的陳淑嬡。

相比較九年前，如今已過三旬的陳淑嬡，比起當年更人的魅力，不過眼角也逐漸出現了幾許淡淡的皺紋，讓人不得不慨，再是豔人的子，也經不起歲月的摧殘。

“陳淑嬡。”

趙弘潤微笑著還了禮，仿佛早已忘卻了當年他與眼前這名子的衝突。

此時，魏天子手拍了拍陳淑嬡的手背，說道：“你先到偏殿歇息片刻，太子與朕，有要事詳談。”

“是，臣妾暫且告退。”

陳淑嬡順從地點點頭，在瞥了一眼趙弘潤後，領著隨從的兩名宮，急忙走出了殿。

看那模樣，仿佛後邊有什麽東西追趕著似的。

“你把嚇得不輕啊，弘潤……”

待陳淑嬡離開殿後，魏天子輕笑著說道。

趙弘潤聞言翻了翻白眼。

自從九年前他帶著一群宗衛們打砸了陳淑嬡的幽芷宮後，他並未再做什麽來報複後者，尤其是當得知陳淑嬡不過是蕭淑嬡的代替後，其實他心中也有些可憐這個人。

因此當年對陳淑嬡的那些不爽，早已煙消雲散。

但很顯然，盡管趙弘潤淡忘了此事，然而陳淑嬡似乎仍畏懼著他，尤其是在趙弘潤如今已經是監國太子的況下。

“怎麽今日有興趣把召到甘殿來，難道是決定給兒臣添個弟弟了？”趙弘潤玩笑般地說道。

“沒大沒小。”魏天子笑罵了一句，隨即在大太監憲的幫助下，在臥榻上坐了起來，口中隨口說道：“隻是有點想念罷了……”

趙弘潤聞言笑問道：“是想念，還是想念……那位？”

在旁，大太監憲眼皮跳了跳，頗有些佩服、唏噓地瞥了一眼趙弘潤，在他看來，也就隻有這位太子殿下，才敢無所顧忌地拿這位陛下的忌諱開玩笑。

而與此同時，魏天子卻是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你覺得你如今是太子了，朕就不好懲治你了？”

趙弘潤聳聳肩，做了一個古怪的表，意在表示：嘿，我還真是這麽想的。

看著如此無賴的兒子，魏天子又好氣又好笑，隻得自己岔開了話題：“聽說，你方才召見南梁王了？”

趙弘潤拉過方才陳淑嬡坐過的那張凳子坐了下來，對他父皇的話毫不覺驚訝。

要知道，就算是在舊太子弘譽控製著整個皇宮、變相這位魏天子的那段時期，魏天子趙元偲實際上也是將宮宮外的很多事都看在眼裏，更何況是如今，趙弘潤本就沒有限製侍監的念頭。

“你打算用他？”魏天子問道。

趙弘潤點了點頭，如實說道：“雖然我依舊看他很不爽，但不能否認，南梁王確實是一個人才……殺了他，未免太可惜了。”

“是啊。”魏天子長長吐了口氣，隨即看著趙弘潤點頭讚許道：“弘潤，你有著王者的量。”

聽聞此言，趙弘潤麵古怪地說道：“父皇，其實你想誇的是你自己吧？”

魏天子聞言一愣，隨即忍俊不地笑了起來。

確實，事實上魏天子亦對南梁王趙元佐恨之骨，畢竟當年，蕭氏之蕭晴最初是準備與他婚的，但就是因為當時還是靖王的趙元佐從中作梗，在魏王趙慷麵前進讒，這才使得蕭晴與趙元偲失之臂，為了前代太子趙元伷的側室。

因此從某種角度來說，魏天子趙元偲對南梁王趙元佐的恨意，不必對前代太子趙元伷的恨意小。

然而在這種況下，魏天子趙元偲在奪取皇位之後，居然沒有將恨之骨的趙元佐大卸八塊，而是看在趙元佐的才能的份上，將其流放，待等十七年後，再將南梁王趙元佐召回大梁。

不能不說，這亦是魏天子為君王的量。

“你有把握降服他麽？”魏天子鄭重地問道。

他當然知道，南梁王趙元佐是一柄雙刃劍，用得好，固然能給魏國帶來巨大的利益，可若是用得不好，這就是一個不亞於蕭鸞的禍害。

沒想到聽了這話，趙弘潤卻翻了翻白眼，鼻子哼哼著說道：“父皇，你以為我是你麽？我才不忌憚他咧，若他日後敢造反，我會親自斬下他的首級！”

“……”魏天子頗有些鬱悶地閉上了。

不得不說，論在廟堂上耍弄手段，十個趙弘潤綁起來也不見得是他老子的對手，但若是論領兵征戰，魏天子這個當老子，在趙弘潤這個兒子麵前，還真沒有底氣，除了還有一份「滅宋」的功勳作為遮布外，其實早就被這個兒子比下去了。

假裝沒看到兒子那怡然自得的模樣，魏天子了額角，提醒道：“有你坐鎮大梁，南梁王他日自然不敢造反，不過，難保他不會用其他手段……魏氏的魏罃，這個人也不簡單，你莫要小覷。”

對於隴西魏氏，與魏國大部分姬趙氏子弟那樣，魏天子雖然表麵接納，私底下還是頗為警惕的，畢竟鵲巢鳩占這種事，在中原各國又不是沒發生過，若是姬趙氏的子孫不爭氣，日後魏國說不定會被魏氏竊取了權柄。

當然，這一代是不可能了，有太子趙潤這麽一位強勢的儲君在，縱使是隴西魏氏中諸如魏罃那樣的人，也隻得老老實實地呆著。

在叮囑了兩句後，魏天子這才想起兒子此番前來的目的，於是在沉默了片刻後，問道：“弘潤，你此番前來，可是想問，弘殷是否是當年那名男嬰？”

『……』

趙弘潤聞言眉頭挑了挑。

確實，在方才與他父皇的閑聊中，其實他一直在考慮如何開口，沒想到他父皇卻主提及了。

而聽到這個話題，憲麵容亦稍稍有些改變，看了一眼站在太子趙潤後的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思忖著是否要這兩人暫時避退——不過他又不好開口，畢竟他前兩日已明確表示過，讓高力、高和二人日後不必在聽命於他，隻需盡心輔佐太子趙潤，因此若此刻他開口遣退高力、高和二人，難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好在高力、高和兩兄弟多年跟在大太監憲邊，一瞧後者麵不對勁，便意識到這個話題並非是他們可以在旁傾聽，遂主向趙弘潤請示。

沒想到，魏天子卻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你二人就留在此地吧。有些事，你們心中有數，日後也能更好地輔佐太子……”

說罷，他在高力、高和兩兄弟寵若驚的目下，轉頭看向趙弘潤，待稍稍一遲疑後，點頭說道：“不錯，弘殷，正是當年那名男嬰，是玉瓏的同胞兄弟……”說罷，他靠著背後的被褥躺了下來，回憶道：“當年，司馬安與衛穆平定了南燕，事後，司馬安便悄無聲息地將那名男嬰送到了大梁，到了朕手中……朕也曾想過殺了一了百了，但，念及蕭妃曾經為此子苦苦哀求，朕……著實下不了這個手，遂將此子托付給曾經侍奉蕭妃的宮「許貞」……哦，也就是如今瑤花宮的「許氏」……”

他口中的「許貞」、「許氏」，即是七皇子頤王趙弘殷的母妃。

“許妃，收養了老七？”趙弘潤驚訝地問道，但卻並不到太過於吃驚，大概是經曆過了王皇後與施貴妃那樁事的原因。

“唔。”魏天子點點頭，正說道：“許氏乃是蕭妃的宮，蕭妃曾對有恩，故而，朕將弘殷托付給了……此後許多年，朕暗中令侍監關注著瑤花宮，方得知，許氏並沒有令朕失，這些年來視弘殷如己出，且善加教導，反而是朕……是朕有所虧欠。”

“……”趙弘潤沉默不語。

老七趙弘殷，比他年長一歲，與玉瓏公主同齡，在趙弘潤的印象中，是一個溫順、守禮的皇子，與那時候的趙弘宣一樣，格都比較向。

不過因為趙弘殷那時很與諸兄弟流什麽，因此，趙弘潤對他也不是太過於了解。

但魏天子偏心那是肯定的。

在當時，魏天子最寵的就是大梁魏人讚其為「麒麟兒」的老六趙弘昭，再往下，似老七趙弘殷、老八趙弘潤、老九趙弘宣，在宮那幾乎是無人問津，以至於曾經有大梁人誤以為，魏天子偏的趙弘昭，莫非就是後者這個最年的兒子？

而相比較後來趙弘潤逐漸魏天子重，連帶著老九趙弘宣亦逐漸為人所知，而老七趙弘殷，卻還是那幅姥姥不疼舅舅不的境，在趙弘潤看來，這恐怕就是他父皇心中那刺所致——就像他當初對玉瓏這個兒也頗為淡漠一樣。

其實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很簡單，但很可惜，這個年代不備確鑒定生父子的條件，就連「滴認親」也隻是一個以訛傳訛的騙局，趙弘潤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問題：為何他父皇會主對他提起老七的事？

『難道……』

瞅了一眼魏天子，趙弘潤覺有些不可思議，遂試探道：“父皇何時……唔，意識到老七與蕭鸞混在了一起？”

魏天子看了一眼兒子，也未瞞，吐了口氣如實說道：“在「金鄉屠民」之事後……”

『不會吧？』

趙弘潤有些驚愕地於他父皇那對於謀的敏銳嗅覺。

也不曉得是不是看穿了趙弘潤的心思，魏天子沉聲說道：“無論是蕭逆派人向弘禮送出了那份信也好，亦或是皇後派人殺了司馬頌也罷，朕都知道……”

“父皇知道王皇後派衛殺了曲梁侯司馬頌滿門？”趙弘潤更加吃驚了。

魏天子聞言瞥了一眼趙弘潤，盡管未曾開口，但那表卻仿佛在說：在這宮，能有什麽是朕不知道的？

“……那父皇就沒想過幹涉？”趙弘潤表古怪地問道。

魏天子沉默了片刻，低沉地說道：“既然是蕭逆餘黨，那就死有餘辜。隻是朕沒想到，皇後派去的人，竟會與你的小烏發生衝突……”

趙弘潤聞言不有些尷尬，畢竟，正因為他麾下的黑殺了王皇後派出去的衛，使得王皇後以及的人來不及掩飾這件事，這才導致「王皇後暗中庇護雍王」的事，被襄王趙弘璟進一步證實，以至於後者對王皇後與雍王弘譽的關係產生了懷疑。

看了一眼麵訕訕的趙弘潤，魏天子繼續說道：“……當時朕頗為驚疑，蕭鸞既要又扳倒慶王，又想扳倒雍王，他到底想做什麽？鑒於這種況，朕遂按兵不，靜觀事變……”

在說這話的時候，魏天子瞥了一眼趙弘潤，眸微微閃。

事實上，當時他按兵不，並非是因為局勢不明，而是因為蕭鸞的行為，與他深藏心底的某個想法不謀而合。

當然，這話他是不會給眼前這個兒子的。

“……朕了解蕭鸞，那也是個功利心很強的人，絕不會無的放矢。既然蕭鸞改變了耍弄謀的手段，肯定事出有因。當時朕就在猜測，你這些兄弟當中，肯定有人暗通蕭鸞……”頓了頓，魏天子長吐一口氣，沉聲說道：“起初朕以為是弘璟，後來仔細想想，弘璟不足以讓蕭鸞改變報複朕的方式，那麽，或有可能就是弘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