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前後，在太子府西苑的廂房，太子弘譽的幕僚張啟功挑燈翻閱著「魏律」，時而將其中一些他所認為存在歧義與不合理的律法，逐一摘錄，抄寫在一本書冊中，便添注他自己的見解。

不知過了多久，張啟功忽然聽到屋外傳來篤篤篤的叩門聲。

“是誰？”

一邊繼續摘錄著，張啟功一邊隨口問道。

話音剛落，就聽到屋外有人用急切的口吻回答道：“是卑職曹浦。”

『曹浦？』

張啟功手中的作為之一頓，旋即麵變得有些難看。

要知道，曹浦乃是負責圍困肅王府、肅王趙弘潤的衛統領之一，這麽晚的天，此人焦急地出現在自己屋外，張啟功怎麽想都覺不對。

放下手中的筆，張啟功邁步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

果然，隻見在屋外，衛統領曹浦氣籲籲地扶著門框站著，雖然正月的季節天氣依舊寒冷，但前者卻腦門冒汗。

待見到張啟功後，曹浦也不等前者問起，便一臉焦急地抱拳說道：“張先生，肅王他……他……他走了。”

“……”縱使是已然猜到這個壞消息，但張啟功還是下意識地板起了臉，瞪著眼睛盯著曹浦。

也難怪，因為「肅王趙潤走」這件事，對於他們而言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畢竟前幾日，據宋郡那邊的細作日夜兼程送來的消息，慶王趙弘信在看到那份將其打為「叛逆」的榜文後，果然如預料那般，籠絡了與他一黨的諸貴族，組織了一支數萬人的私軍，由慶王趙弘信親自擔任主帥，打起「討逆兄、清君側」的旗號，正朝著大梁這邊徐徐而來——這支軍隊，姑且就稱之為「慶王軍」。

當然，慶王軍的實力非常一般，充其量也就是魏國的「縣軍」級別，但問題是，慶王趙弘信的威脅本不在於這支「慶王軍」，而是在於與其一黨的另外兩支銳，即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以及上黨守薑鄙麾下的「北三軍」。

這兩支軍隊，皆是在魏韓「第一次北疆戰役」、「第二次北疆戰役」、「第三次北疆戰役」中立下赫赫功勳的銳之師，實力完全在「駐防軍」這個檔次。

糟糕的是，據派往安邑的細作火速來報，說桓王趙弘宣這幾日亦在整頓軍隊、籌措糧草，若是不出意料的話，桓王趙弘宣麾下滿編十萬、實則六萬人數的「北一軍」，這次恐怕也會站在慶王趙弘信那邊，發兵攻打大梁。

更要命的是，還得加上最近一年多來與桓王趙弘宣關係親的河守、燕王趙弘疆，後者手中有滿編三萬的「山軍」與滿編兩萬的「南燕軍」，雖然這兩支軍隊曾在「魏韓第三次北疆戰役」以及「山戰役」中幾乎全軍覆沒，但經過將近兩年的休養生息，這兩支軍隊早已征滿了兵力，且恢複了一定的實力。

換而言之，倘若慶王、桓王、燕王三人聯手討伐大梁，這三位皇子封王可以糾集二十七、八的軍隊——雖然軍隊實力參差不齊，但接近三十萬的總兵力，如何能不讓大梁忌憚？

要知道，大梁這邊號稱有「二十萬軍」，但實則隻有十萬人，且其中有一部分至今還是對太子弘譽抱持諸般微詞，可以委托重任的軍隊，其實數量更。

正是在這種況下，張啟功建議太子弘譽，以「見證登基大典」一事，將肅王趙弘潤哄騙到了大梁，且於數日前，了那位肅王，設法接管了後者麾下「鄢陵軍」、「商水軍」、「遊馬軍」這共計十萬步兵、五千重騎兵——隻有在得到了這十萬餘銳之士後，事實上大梁這邊才有底氣與「三王」的軍隊正麵抗衡。

這場即將到來的惡戰，將決定太子弘譽是否能收回諸皇子手中的兵權，徹底削弱地方，完全最終的中央集權。

可就在這一場關鍵的戰役即將打響時，肅王趙弘潤卻走了，這如何不讓張啟功到焦躁？雖說據消息稱，「鄢陵軍」、「商水軍」、「遊馬軍」這三支軍隊已經從商水啟程，正在前來大梁的途中，但前提是，這三支軍隊的兵將，在看到那封詔令與肅王趙潤的書信後，皆誤以為「肅王趙潤選擇支持太子弘譽」，這才聽從了大梁這邊的號令，而一旦肅王走，這三支軍搞不好會立刻反水。

沒辦法，這三支軍隊太特殊了：鄢陵軍與商水軍，皆是由投奔魏國商水邑的楚人組，大梁這邊對這兩支軍隊的約束力本來就很低；遊馬軍雖然大多都是魏人，但主將馬遊，近二十年前出「碭郡遊馬」，因為曾經被魏天子與大梁背叛過且導致碭郡遊馬被上將軍司馬安的碭山軍屠滅，故而，馬遊對大梁的印象極差，因此在訓練這支騎兵時，灌輸給士卒的並非是「效忠天子、效忠朝廷」，而是「效忠大魏、效忠肅王」，這就導致朝廷在遊馬軍士卒心中的威極低。

因此，肅王趙潤是否呆在大梁，這對於太子弘譽是非常關鍵的一件事。

“如何會肅王走？！”

失態地吼了一句，張啟功邁步便走向屋外，仿佛是要親自去肅王府看看。

見此，衛統領曹浦即刻跟上。

片刻後，張啟功與衛統領曹浦騎著馬，冒著夜裏的寒風火急火燎地來到肅王府。

待瞧見肅王府外那一群麵麵相覷的衛時，張啟功氣地麵發青，恨不得揚起馬鞭甩在這群人臉上——整整五百名衛，將肅王府團團包圍，隻需要看守包括肅王趙弘潤在的寥寥八人，這是有多難？！

可這五百人倒好，居然肅王趙潤一行人走了。

『簡直廢！』

張啟功恨恨地咬了咬牙，暗恨這些衛幾乎毀了太子弘譽與他的整個謀劃。

不過轉念一想，張啟功就覺有點奇怪，因為這一路上，他並未看到任何衛的——難道那些青眾果真如此神通廣大，不殺一名衛軍，就能把包括肅王趙潤、肅王妃羋薑在的一行八人全部救走？

想到這裏，已駕馬來到肅王府門前的張啟功勒住了韁繩，狐疑地詢問旁的曹浦道：“肅王是如何走的，張某瞧這間衛，人數似乎並未減……”

仿佛是猜到了張啟功心中想法，曹浦苦笑了一聲，指了指此刻正站在肅王府府門台階上的一名東宮與四名壯的婦人，說道：“卑職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張先生且詢問此吧。”

張啟功疑地看了眼曹浦，翻下馬，邁步走上府前台階，將方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那名遂將們經曆過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啟功：“……肅王妃羋趙氏，有一種極為厲害的迷藥，聞者立倒，奴婢一時不察，不慎中計……”

“……”張啟功聽得目瞪口呆，簡直難以置信。

這也難怪，因為包括太子弘譽在，大梁幾乎九九的魏人，都不是很清楚肅王妃羋薑的出——他們隻知道羋薑是楚汝南君熊灝的長、楚公子暘城君熊拓視為親妹妹的堂妹，且懂得劍，有一湛的武藝，卻幾乎沒人知道，羋薑乃是學藝於國的巫，相比較湛的劍，此最擅長的是配製巫藥。

正因為這樣，當張啟功聽到那名說是被肅王妃羋薑用一顆碎的藥丸放倒時，覺好似白日見鬼般的荒誕。

可荒誕歸荒誕，「肅王走」的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張啟功也隻能接這個荒誕的解釋。

或者說，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管肅王趙潤一行人是如何走，他想的是，如何迅速將後者抓回來。

“張先生，若不全城搜捕？”曹浦在旁建議道。

聽聞此言，張啟功用一種「你是有多蠢？」的眼神看著曹浦。

開什麽玩笑？在大梁全城搜捕肅王趙潤？你是嫌「太子肅王」這件事無人知曉，有意傳播一下？

在微微搖了搖頭後，張啟功沉聲問道：“幾城門那邊，可有靜？”

曹浦聞言連忙說道：“回稟張先生，在得知那位走後，卑職便下令增派了守衛城門的衛軍，卑職的部下至今還未傳回來消息，想來那位應該還在城。”

聽聞此言，張啟功看了一眼曹浦，麵稍霽。

在他看來，縱使肅王的青眾再神通廣大，縱使肅王妃羋薑的那種迷藥再是厲害，這一行人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就逃離大梁——哪怕被他們逃出去，值守的衛軍也應該會傳回消息。

既然至今為止，幾城門依舊毫無靜，或許正如曹浦所言，肅王趙潤仍在大梁。

『終歸事還不算最壞……』

張啟功暗自鬆了口氣。

不過轉念一想，他的表就又變得凝重起來。

『距離肅王一行人困已過大半個時辰，可四城門至今卻仍無靜，這本就不對勁……按理來說，肅王在困後應該會立刻想辦法出城才對，城尚有許多青眾，縱使是強行闖出城門，也不是辦不到，可他卻毫無靜。除非……他有另外不為人知的出城辦法。』

想到這裏，張啟功將曹浦到麵前，附耳對後者說了幾句。

曹浦微微一愣，隨即點點頭。

與此同時，張啟功口中那位已困的肅王趙潤，早已悄然來到了他六王叔趙元俼生前的「怡王府」。

之所以來到這裏，那是因為趙弘潤知道這座王府的地下，有兩條道，一條可以通往皇宮的「聽風閣」，大概是那位自稱「魏遊子」的、不知是趙弘潤多代的祖先，在其皇子時期挖掘的。

當年他老爹趙元偲還是景王時，就通過這條道溜皇宮，與蕭淑嬡私會。

當然，至今這條道是別指了，相信在「前代太子趙元伷走」事件之後，魏天子肯定就將這條道給堵死了。

至於另外一條道，那則是趙弘潤的六王叔趙元俼在年輕時開挖的，方便後者在沒有弱冠年前，跑到城外去玩耍、打獵。

據趙弘潤猜測，當年他六王叔因為心，答應了蕭淑嬡營救前代太子趙元伷的請求後，大概就是從這條道將趙元伷送出了城，將其送到了南燕。

這條道，就連趙弘潤他老爹趙元偲也不得而知，趙弘潤也隻是通過他六王叔當日在中皇狩口述塵封的往事時，才推測出有這麽一條道的存在。

但是口在哪，就連趙弘潤也不曉得。

好在此時，五已率領幾十名青眾找到了趙弘潤，有這些人手在，總不至於找地太辛苦。

可沒想到的是，就當趙弘潤開口說出讓眾人尋找那條道的話時，就見趙雀疑地問道：“殿下不知道口？……殿下將我等帶到王府，賤妾還以為殿下知曉呢。”

“我隻是推測出有這麽一條……”說到這裏，趙弘潤驚喜地看向趙雀問道：“雀兒，莫非你知道？”

趙雀並未讓趙弘潤失，點點頭輕笑著說道：“往年姐姐（趙鶯）與我往返拜見義父時，便是從這條道出。”說罷，便領著趙弘潤等一行人來到趙元俼的書房。

見屋並無外人，趙雀走到屋兩個書櫃前，將左邊書櫃上方的一本書朝一推，頓時間，隻聽哢哢哢幾聲，這兩個比人還要高的書櫃，竟緩緩向兩邊挪開，出了背後的牆壁。

“？”

趙弘潤疑地看向趙雀。

隻見趙雀微微一笑，雙手用力推那牆壁，趙弘潤愕然看到，那堵牆壁，原來竟是一麵可移的石門，這不，被趙雀一推，石門上的青磚與相鄰的青磚便逐漸分離。

最終，一個黑漆漆的向下通道，出現在諸人麵前。

不同於其他人那一臉「好厲害」的表，趙弘潤驚訝地說道：“魯國的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