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格外的涼。

程大老爺腳底下放了一只暖籠，卻已經有好一陣子沒人來添炭了，他眼看著院子里的衙差，心中惱恨至極，他好歹也是駙馬的親爹，他們就敢這樣折辱他。

好，今天晚上的苦，幾個時辰后他就全都還給魏家，他也不想對付魏家，誰讓魏家利用那逆子咄咄人。

可惜了袁氏，程大老爺想起袁氏平日里、周到的模樣，不有些心涼。

程大老爺剛要發怒讓下人換個暖籠來，就聽到院子里傳來慘呼聲，顯然是衙差了刑。

“夫人將我們遣下去歇著，只有蕙香陪著夫人，蕙香是夫人邊的大丫鬟，又是從娘家帶來的，平日里最得夫人信任，我們走的時候，蕙香正與夫人在屋子里說話。”

“千真萬確，奴婢沒有說謊。”

程大老爺皺眉，魏家竟然開始濫用私刑了，豈有此理，不就是一個沒落的外戚，這樣無法無天。

下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程大老爺起想要走過去聽得更清楚，卻覺到黑暗中有一雙眼睛看著他，程大老爺轉過頭發現了站在他后的程二爺。

程大老爺嚇了一跳，板著臉道：“你這孩子來這里做什麼？”

程二爺走上前向程大老爺行禮：“父親可知衙門是否有了結果？能不能抓到害母親的兇手？”

聽到這話程大老爺立即道：“你說的是什麼話？你母親是自縊亡，哪有什麼兇手？要說害也是你大哥和趙氏，如果沒有他們，你母親怎會尋了短見。”

程二爺思量片刻接著道：“父親晌午的時候見了母親邊的蕙香，蕙香有沒有與父親說些什麼？”

程大老爺皺眉警惕地看向周圍：“誰告訴你我見了蕙香？不要在這里說話。”

程二爺目一變：“家中有人看到的，父親在西院的小書房里見的蕙香，母親自縊之后，也是蕙香去尋了父親過來。”

程大老爺目閃躲：“現在衙門正在查案，有些話我們日后再說。”

程二爺的眼睛更紅：“父親有什麼事在瞞著兒子？”

程大老爺臉上頓時帶了怒氣：“你這是怎麼了？得了失心瘋不？現在家里一團，你又在這里生事，快回你房中去。”

程二爺看向袁氏院子里，蕙香就被關在廂房，正在被衙門審問：“父親不肯說，我就去問問蕙香。”

程大老爺聽到這里頓時面難看：“站住，是不是誰說了些什麼？你莫要被人挑唆，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程家人，我們都是父子，我們的事可以關起門來說，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

“我就不是您的兒子嗎？我不是也一樣姓程？我們只有一個父親，父親卻還有其他兒子，我母親當年在山西失蹤，父親立即納了繼母，如今繼母死了，父親還可以再抬填房，到時候還會有兒出生，父親您說對不對？”

程大老爺轉頭看到了程翌，程翌臉上沒有半點的表，只是定定地著程大老爺。

“都反了，”程大老爺一腳踹飛了眼前的椅子，“這里是程家，我才是一家之主，你們一個個想要做什麼？”

程翌臉上忽然出疲憊的神：“父慈子孝這麼多年著實有些累了，現在只想求個真相。”

“你還有沒有父子倫常？”程大老爺兇狠地看著程翌，“你個家的不孝子，等天亮之后我要在圣上面前參你一本，將你逐出程家。”

程翌默默地走到椅子前，手將椅子扶起來，自己坐了上去：“那兒子就等著父親。”

院子里的聲音傳廂房中，跪在地上的蕙香瑟瑟發抖，抬起頭看向主位上的魏大人，魏大人端著茶并不說話，也沒有看一眼，卻已經讓不寒而栗。

薛老通判看向馮安平，馮安平立即又將另一個小廝提到了屋子里跪下，薛老通判開始審問。

蕙香渾冰冷，等待的時間最為難熬，不知道何時會到。

……

桂姨娘跪在靈棚中一張張燒著紙錢，其他姨娘都圍在旁邊或是哭泣，或是上香、燒紙。

衙門前來問案，袁夫人暫時不能棺，但喪事還要繼續辦好，作為大姨娘桂氏也要幫著老太太、太太們做好這些。

“桂姨娘，您去側室里歇歇吧！”管事媽媽上前道，“這夜還長著呢，大家替換著來才好。”

哭得眼睛紅腫的鳶兒立即上前將桂姨娘攙扶起來，主仆兩個走進院中的側室里，廚房送來了粟米粥和小菜，鳶兒將飯菜放在矮桌上：“姨娘吃一口吧。”

桂姨娘搖了搖頭：“放著吧，我現在吃不下。”

鳶兒抿住了，桂姨娘看到鳶兒角破損了一塊：“這是去哪里了？”

鳶兒低下頭：“奴婢……哪兒也沒去，不知什麼時候……弄壞了。”

桂姨娘不再追問，囑咐道：“現在這樣的時候要小心些，不要再節外生枝。”

鳶兒應了一聲：“姨娘先歇一會兒，我去院子里照應著。”

桂姨娘揮揮手以示讓鳶兒退下，正當鳶兒要走出屋子時，桂姨娘忽然抬起頭：“你要清楚現在人多眼雜，不要在人前說話。”

鳶兒低頭道：“姨娘放心吧，奴婢知曉。”

鳶兒走出屋子，看著靈棚中的火，不自覺出了神，正在怔愣間，一個管事走上前道：“快去小庫房中再取些香燭、紙錢，靈棚里備著的那些怎麼也燒不著了，香火不能斷。”

靈棚里的紙錢怎麼會燒不著？鳶兒抿了抿：“方才還好好的。”

管事媽媽道：“不知是怎麼回事，你仔細著些……路上仔細看著點，方才一個小丫鬟在園子里迷了路，偏說怎麼也走不出來，嚇尿了子，多虧被使婆子發現了，否則定要出大事。”

管事媽媽說到這里意味深長地道：“你素來持重，平日里夫人對你也不錯，想必不會出什麼差錯。”

會出什麼差錯？在園子里迷路嗎？都是程家的下人，閉著眼睛也能走出園子，怎麼可能迷路？管事媽媽特意說夫人平日里對好，難道認為是夫人的原因？那豈不是在鬧鬼？

管事媽媽道：“別愣著了，快去吧！斷了香火罪過可就更大了，夫人更要生氣，你好好辦差，不枉夫人疼你一回。”

管事媽媽說完轉離開了，鳶兒呆愣片刻，提起燈走出院子。

院子里的風燈都亮著，可是那微弱的亮被黑暗包裹，那漆黑之，約約似是有一團團黑影在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