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門被初九關上。

魏大人卻好像沒有發現柳蘇和顧明珠般，仍舊自顧自地做著手中的事。

顧明珠在不遠站定，魏大人的心不錯，與在太原府大相徑庭，在太原府從來都冷著一張臉，待人漠然、疏離，就像那一汪潭水深不可測，雖然很有威勢，但未免太過孤絕。

現在卻如他那上的衫般，添了幾分鮮亮，這樣想著，顧明珠隔著紗羅又看了過去，魏大人的影也得朦朧，就像一幅足以傳世的丹青。

“大人，”柳蘇躬道，“不知道聶忱有沒有消息傳回來。”

魏元諶抬起頭看到顧明珠站在柳蘇后，瞧見他之后，還有意向后躲了躲，生怕被他瞧見似的。

“去倒茶。”魏元諶沒有徑直提及聶忱的事，反而開口吩咐。

屋子里除了他們三個沒有旁人，再加上之前柳蘇就是魏元諶邊的小廝，聽到這話柳蘇下意識地就要走過去端茶杯，不過立即想到顧大小姐在邊，柳蘇立即轉頭去看大小姐。

顧明珠點了點頭，柳蘇這才上前將茶杯端在手中，茶杯里空空如也，也不知道這院子里的小廝如何侍奉的，希后面廚房里有熱水。

柳蘇走出屋子，一路去了廚房，這才發現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這本不是有沒有熱水的問題，廚房連火都沒生。

清鍋冷灶，這日子是怎麼過的啊？柳蘇轉過頭只見院子里立著的幾個護衛，三爺在屋子里忙碌，這些人有手有腳都不知道干活，難不都在等著他來做？

柳蘇走出屋子，顧明珠站在黑暗中，悄悄地看著魏大人，魏大人拿起了放在旁邊的信函，將信函展開仔細查看，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那本來舒展的眉眼慢慢皺起來。

桌子上的燈火一跳。

魏元諶又道：“剪燈花。”

這是讓過去？顧明珠手整理了一下頭上的冪籬和紗羅，可以趁著剪燈花的機會去看看桌子上的那封信函。

顧明珠慢慢地走到燈前，卻發現剪子就在魏大人手邊，一只手攏住袖子，另一只手去握剪刀，卻在這時候手臂不小心到了魏大人的肩膀。

顧明珠立即轉頭去看，欠著子，魏大人坐在椅子上，兩個人的高度此時相差無幾，這般稍稍轉頭，映眼簾的就是魏大人那如玉般細致的皮，高聳的鼻梁，墨玉般的眼眸。

一淡淡皂角味道，裹著類似松香的氣息撲面而來，這種覺陌生又奇怪，顧明珠不向后退了一步。

半晌，顧明珠才眨了眨眼睛，一向手腳敏捷，而且方才目測魏大人離很遠，怎麼就會撞上去，忽然想及金塔寺時，攀住魏大人衫，被他嫌棄地一把推開的形。

該不會因此到魏大人逆鱗吧？今晚前來是要問申先生的消息，不能在這時候無功而返。

看到向后退了一步，專心致志地拿起剪子對付起眼前的燈芯，魏元諶才發現手中的紙箋已經被他得發皺，口有一熱流灼燙，想要端起茶抿一口，卻想起茶杯已經被柳蘇拿下去了，廚房中沒有生火，只有柴，柳蘇要忙碌半晌才能將茶拿上來。

靜謐片刻，魏元諶側頭看去，只見仔細地瞧著那燈火，影攏在那暈之中。

離得這麼近，看著的一舉一，他卻越來越恍惚，不敢相信失去的人還能回到他邊。

在顧家時，看過他的傷，就應該知曉了他的份，卻一直這樣小心翼翼地遮掩著自己，他要如何做，才能換來的信任？什麼時候才不用隔著這些面紗看？

顧明珠將燈罩重新放好，再次抬起眼眸，魏大人依舊一不地坐在那里，像是想什麼出了神，顧明珠順勢將目挪到那文書上。

果然是聶忱送來的消息，信上說了申先生的形。

申先生到了真定之后就躲藏起來，前些日子在申先生藏附近發現了一尸。

后面還有府衙驗尸的文書，只不過被魏大人袖子遮擋，看不太清楚。

“大……大人……”

結結的聲音傳來，雖然經過了遮掩，但總算是開了口，魏元諶將眼底的心事收斂些，免得將驚走。

顧明珠道：“申先生……該不會是被人滅口了吧？”

“不是他，”魏元諶將袖子挪開，“驗尸文書上寫，那人的面容被毀去，如果是申先生，大可不必這樣做，太子輕信幕僚制于林寺真，無論這幕僚是否與林寺真勾結，都必死無疑。

申先生死了，對幕后之人只有好，何必費事去遮掩面容。”

顧明珠頷首，這是申先生為了逃設下的局，不過申先生前去真定設局必然有他的意圖。

顧明珠道：“那尸發現的地方……又是何？可有……什麼玄機？”

“你可知申首輔嗎？”魏元諶淡淡地道。

顧明珠聽到這個名字不一怔，申首輔舉薦父親東宮，對父親有知遇之恩，不過父親去世沒幾年申首輔就致仕了，六十六歲那年在族中亡故。

申首輔的祖籍好像就是真定。

所以申先生與申氏一族有關？

起手，靜謐地站在一旁，顯然是在想與申首輔有關之事，申首輔常在人前贊賞如珺父親的才能，如珺在周家多多能聽到一些申家的消息，他略微一提醒，應該就能知曉申家在真定。

顧明珠道：“尸發現的地方……難道離申氏族中很近？”

果然知道，魏元諶微微抿，制著差點涌上來的笑容：“不止如此，申先生還見過申氏族人，若非這樣也不能確定申先生與申氏的關系，申先生不是申氏族人，卻在申氏族中求學，后來改姓申。去東宮之前，曾在申首輔府中做過事。”

如果申先生真的與申首輔有關，那當年父親去東宮，果然也是有人刻意安排？

魏元諶接著道：“申氏在真定的族學，除了族中子弟可以前去進學，周圍縣府，若是有資質好的孩，通過先生考較皆可前往申家讀書，申家不但免去孩的束脩，還會提供一日兩餐飯食。”

顧明珠知道這些，父親還曾去申氏族中幫忙考較那些孩子，申首輔此舉是想要幫助更多人識字讀書，免得那些聰穎的孩子因為家中貧困而被埋沒了才能。

這本是好事，不過……也是籠絡人心的好法子。

魏元諶拿起筆：“我準備讓人查問申家族學都招收過多異姓孩。”

筆遲遲沒有落下。

顧明珠低頭去看，原來硯臺中墨已干，手拿起了墨塊，在端硯中磨了起來，只不過磨得太著急了些，一滴墨濺在魏元諶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