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走後第八,薛正雍收到了他的第一封信函。
浣花紙,字跡歪七扭八,極力想要端正,可惜無濟於事。
“伯父勿念,我今日在繁花渡,一切都好。這邊日前鬧了邪祟,所幸並無傷亡。侄兒已將鬧事的水鬼收拾了,如今渡口船隻往來,甚為太平,收了船老大五百銀票,與信一同附上。問伯母、師尊安好。”
第一百二十,第二十二封信函。
“伯父勿念。侄兒近日因機緣巧合,得一極品靈石。若是鑲於薛蒙的龍城彎刀上,可不世利,雖不能和神武同日而語,但也十分難得了。問伯母、師尊安好。”
第一百三十,第二十四封信函。
“伯父勿念。侄兒近日於雪穀修煉,雪穀終日寒,易產奇花異木,其中以霜華雪蓮花最為難得,但可惜花田有千年猿妖鎮守。侄兒初來時靈力低微,功夫不深,無法摘得。這些日子大為進,竟也能破其防備,采了十餘朵,一並與信寄回。問伯母、師尊安好。”
……
隨信寄來的,往往還有一些什玩件,靈藥木石。
除了給薛正雍信,墨燃也會私下裏給師昧寫,容大約都是四海見聞,問暖添之類的瑣碎事。
墨筆在紙麵上洇染,從一開始還會有錯字出現,到後來,雖不上那字有多好看,但橫平豎直,結構漸趨工整,寫錯的地方也越來越了。
轉眼過去一年。
這日,薛正雍喝著新上的春茶,又收到了墨燃的一封信。
他笑著看完了,又把信遞給王夫人瞧,王夫人瞧著瞧著,笑起來:“這孩子的字倒是越來越漂亮了。”
“像一個人的?”
“誰的?”
薛正雍吹了吹茶葉,從案頭書卷中找了一本《上古結界集注》:“你看玉衡的是不是有了七分相似。”
王夫人捧著書卷翻了翻,訝然道:“還真是像。”
“他初來死生之巔,拜的便是玉衡為師。玉衡讓他自己先看看書,他卻鬥大的字兒不識幾個。後來玉衡就教了他好些時日,從他自己的名字,再到簡單的,再到難的。”薛正雍搖搖頭,“當時他學的不仔細,總也是畫符一般應付著,如今倒是像模像樣了。”
王夫人笑道:“他就應該下山多走走,我看他在外頭,真沉穩了不。”
薛正雍也笑,道:“不知他遊曆五年,會變什麽模樣。他那時該幾歲了?二十二?”
“二十二。”
“唉。”薛正雍歎了口氣,似乎有些慨,“我原以為玉衡會帶他們一直到二十歲,人算不如算。”
人算不如算,墨燃也是這麽想的。
他走過南海北,從江南煙雨地,到塞北大散關。夏日裏靠坐投醪河喝過一口越酒,冬雪裏圍著火塘子聽過一曲羌笛。
前世稱帝之後,下都是他的,他卻從沒有踏遍萬水千山,去看東邊的漁舟燈火,西邊的坎兒井流,沒仔細瞧過挑著擔子的腳夫踩在石板路上的黝黑雙足,皮皸裂,腳底板得像鐵。沒再聽過葦塘子裏梨園咿咿呀呀的吊著嗓,纖音雲,聲如裂帛: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壁殘垣……”
他不再是踏仙君,這輩子也不會再是踏仙君了。他是——
“大哥哥。”這是坊間孩的脆嗓音,“大哥哥,你能幫我救救這隻鳥嗎?它翅膀折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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