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峫鬼使神差地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
“不對你剛纔笑了,你笑什麼?”
江停用筷子把掛麪劃散:“跟你說了沒什麼。”
“你明明是看我……”
“拿碗筷去,”江停呵斥道,“別以爲你可以什麼都不幹就坐那兒等吃。”
嚴峫“喲”了聲,悻悻道:“還會使喚人。”然後放下包,換了服鞋,鑽進廚房從消毒櫃裡拿碗筷勺子,在江停耳後小聲說:“不承認也沒用,我知道你就是看我帥才笑的……唔!”
江停從鍋裡夾了塊蛋塞進他裡:“吃你的飯去。”
西紅柿蛋麪,先用新鮮西紅柿劃十字刀,下水煮,過涼水去皮,用許油翻炒出濃濃的醬;半生半的蛋倒進去一塊兒炒,鮮的蛋塊吸飽了西紅柿醬,放許鹽、糖、,然後再加水下面,用碎碎的小蔥苗和香菜來調味,最後再淋幾滴香油。
鮮紅的西紅柿,明黃的蛋塊,碧綠滴的蔥花香菜,最後一碗澤明豔口鮮香的麪條。
嚴峫吃飯就像風捲殘雲,就着的牛腩唏哩呼嚕幹掉了一大碗麪,好吃得連話都來不及說,起又去廚房添了滿滿一碗,回來時鄭重其事道:“值了。”
“什麼值了?”江停一勺勺喝着湯問。
“全系統通報批評,加停職分一個月。”嚴峫食指在空氣中晃了一圈,指指面前的海碗:“全在這面裡了。”
江停笑了起來,夾給他一筷子牛腩,問:“後悔嗎?”
江停眼窩深,眼梢長,鼻樑直,脣削薄,從面相上看有點不近人,很多人對他的印象都是個理智專業,但又冷冰冰的刑偵專家。因此當他穿着家居服,坐在飯菜氤氳的熱氣中,頭髮還帶着剛洗過吹乾的蓬鬆氣息時,巨大的反差就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嚴峫眼錯不眨盯着江停,突然不答反問:“你的人生曾經因爲而得到過任何好麼?”
“沒有,整天想什麼呢。”
嚴峫吃着那塊牛笑道:“那你現在有了。”
嚴峫工作後離家獨自生活,之所以到現在還好端端活着,自鋼鐵般的腸胃固然佔了大部分原因,上門廚師和保潔阿姨的辛勞也功不可沒。
不過按江停的意思,僅僅兩個人在家吃了頓便飯,用了仨瓜倆棗的碗,就不用麻煩保潔員上門來洗了,堆在水池裡過夜看着還煩。因此一級警督江隊親自把油膩的碗碟抱去了廚房清洗,嚴峫規規矩矩地拿了碗布,站在他邊,洗完一個就接過來一個乾,再放進消毒櫃去整整齊齊壘好。
這時外面天已經黑了,廚房裡亮着燈,兩人肩並肩站着,只聽見客廳裡電視熱熱鬧鬧地,不知道在上演什麼綜藝節目,眼前這方空間只有流水嘩嘩作響。
“你做飯怎麼那麼好吃啊,”嚴峫小聲在江停耳邊說,“以前有沒有專門學過,是不是打算要做給誰吃?嗯?”
江停往邊上避了避:“我一個人生活,不學做飯難道天天吃外賣啊。”
“那除了我之外還有誰吃過?”
“沒了,就你。”
嚴峫懷疑地眯起眼睛:“真的?”
“真的真的。”
“騙我呢吧。”
“你這人,”江停洗完一個隨隨便便都要四位數的手繪大瓷碗,強行塞給嚴峫:“說假話你生氣,說實話你又懷疑是假的……”
嚴峫趁機一把抓住他的手:“別,水都濺到袖子上了,來讓我好好。”
“不,放手小心把碗打了……”
“一嘛,又沒什麼。”
水還開着,洗了一半的筷子散在水池裡。江停強行手,嚴峫像頭極了的狼一樣又不肯放,拉拉扯扯間江停右手袖口褪下去半截,嚴峫眼角餘突然瞥見了他手腕側不明顯的傷痕。
如果是割腕,傷口應該是一道道平行或縱橫錯的,確實不會留着那麼清晰的噬咬痕跡。
嚴峫眉梢劇烈一跳,但臉上分毫不。
江停沒注意到他的神,趁隙把手了回去,還把那個大瓷碗也順帶奪走放進消毒櫃,臉頰有些不易察覺的微紅,冷冷道:“你剛纔差點把碗打了!”
他背對着水池,沒看見嚴峫深沉不定的神,下一秒只覺腰間突然被勒,接着嚴峫近一米九的高強行上背後,把他頂到了消毒櫃玻璃門上。
“你……”
“噓,噓,”嚴峫咬着他耳梢低聲說,“讓我頂兩下,噓。”
江停猛然用力,還沒來得及掙,就被嚴峫死死摁着頂了幾下。比人還高的立式消毒櫃發出咯吱咯吱聲響,清晰到連客廳的電視聲都無法掩蓋,江停被叼住的耳朵又紅又燙,一個字都發不出來,想扭過卻被一把抓住了手,反擰到後。
“嚴……嚴峫!”
江停始終平緩收斂的聲線在最後的尾音上猝然變調,想掙手腕卻被更地扣住了。掙扎間櫃子裡摞起來的碗碟嘩啦一聲倒,聲音清脆震耳,江停趁機在狹小的空間裡轉過,擰着眉怒道:“嚴峫!”
嚴峫:“親一個親一個……”
江停好容易換了一面,抓着嚴峫的手還沒推開,就再次被在了玻璃門上,脣舌吐息糾纏得不可分,在暖黃燈中融爲一。
“……我說你今晚……”半晌江停終於發出沙啞又惱火的聲音,可惜過度強調的惱火沒能掩蓋住通紅的面頰:“……你吃錯藥了嗎?”
燈從嚴峫後照而來,他眯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停因爲親吻而格外通紅的脣角,突然沒頭沒腦地低聲道:“我爸媽明天過來做客。”
江停略微愣住,心突然升起一難以言說又不太妙的預。
兩人靜靜對視片刻,一比接吻還微妙曖昧的氣氛突然無端滲出來,外間電視裡的綜藝節目不知演到什麼環節了,刻意的掌聲和歡笑變得格外突兀又令人尷尬。
“嚴峫,”江停生生別開目,平淡道:“你要不要再多考慮考慮……”
“我說你在想什麼呢!”嚴峫突然放開他,轉一邊走向水池一邊大笑起來:“我爸媽來是因爲後天就是我生日了,哈哈哈——”
江停真愣住了,只見嚴峫大笑着抓起那把筷子,在水龍頭底下衝洗,滿臉揶揄的神。
“……”江停反應過來,不由哭笑不得,用手狠狠指了嚴峫兩下。
“放心我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就說有個警校的朋友因爲剛調工作來建寧,宿舍沒準備好,所以借住幾天。他們平時工作也忙,過來吃頓午飯就走,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嚴峫戲謔地挑起劍眉,故意上下打量江停:“瞧你這張期待的,嘖嘖嘖——這麼等不及想見公婆拿改口費啊?”
江停哼道:“我看是岳父岳母吧。”說着順手抄起洗碗布,凌空扔給嚴峫,甩甩手回臥室去了。
嚴峫注視着他的影消失在客臥門裡,手上嘩啦啦地着筷子,臉上笑容未消,但眼底神已經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直至深潭般的冰冷。
半晌他終於關上水龍頭,站直,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濃的眉心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