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侑言和景琇到達片場的時候, 片場搭景已經差不多都完了, 顧靈峰在做最後的調度。
看到顧靈峰,季侑言和景琇遙遙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場務就領著們兩人到一旁的化妝間化妝了。
景琇本就是出了名的冷面人, 進工作狀態後,表更是淡了許多,周自然而然就凝了一生人勿擾的氣場,化妝師和髮型師除了必要的通, 都不敢和攀談, 沉默之下效率倒是比一旁好說話的季侑言要高出了許多。
“我先過去了。”景琇換完服,季侑言還在上妝。
季侑言看著景琇手中的分鏡圖, 知道景琇應該是先要過去找顧靈峰還圖,點了點頭示意。
景琇一走,季侑言後的化妝師就松了口氣,抱怨道:“景老師真是自帶製冷啊。”
季侑言聞言斂了些笑意,神淡了下去:“天氣熱, 冷一點不好嗎?林姐你要不要測一下我的製冷效果怎麼樣?”
化妝師一下子沒是在開玩笑還是意有所指。抬頭過鏡子打量季侑言,發現季侑言眸中哪裡還有剛才的和氣, 只剩下與景琇如出一轍的清冷了。化妝師心一驚,自覺失言,連忙正了神尷尬道:“季姐說笑了。”
季侑言輕呵了一聲,不置可否。抬眼看林悅,林悅默契地唱白臉打圓場,緩解了化妝師的尷尬。
接下來的時間, 季侑言恢復了最初的神態,像剛剛只是說了句玩笑話般。但化妝師知道了分寸,再不敢說話了。
季侑言換好服裝到拍攝間時,遠遠地就看見景琇和顧靈峰站在一起審視全場,像是發現了什麼,景琇微蹙著眉頭,指著前面和顧靈峰說了幾句,顧靈峰點了點頭,臉上出了欣賞的意味。
季侑言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喜歡景琇對著笑和嗔的和姿態,也著迷於景琇端肅著臉,認真工作的模樣。
從演藝工作者角度來看,毋庸置疑,景琇是們這一代演員的楷模。沒有真正踏上演員這條路時,還無法切實到景琇的業務能力有多麼地出眾,浸染越深,便越明白,景琇作為演員有多麼地卓絕。想到即將和景琇演對手戲,居然像初行的新人一樣,張到手心有些汗意了。
季侑言為自己的表現好笑。
顧靈峰看見了,朝著揮了揮手示意,景琇察覺到了,也轉過頭看,和了眉眼,微微一笑,如春風拂面,積寒盡融。
季侑言的心跳在的笑容中緩緩安定了下來。抬腳上前,站到了顧靈峰的邊,與景琇、還有飾演沈鬱父母的兩個老戲骨一起聽顧靈峰給他們講戲。
業一貫欽佩顧靈峰選角眼毒辣,顧靈峰也一向對自己的演員很有信心,所以他更喜歡跟著演員走。他講戲很簡單,隻講這個鏡頭要拍什麼,他想要什麼樣的效果,並不作的指引要求。
講完戲,第一場第一鏡正式開始了。
這一幕戲講的是沈鬱和喬月出道不久後,恰巧遇上年關,一起回家過節的節。這個時候的沈鬱和喬月都不過二十出頭,對未來有著無限遐想,意氣風發。喬月的祖母已經過世了,喬月與沈鬱一同在沈鬱家吃飯,四口人閑話家常,畫面和睦溫。但這場戲的重點不僅僅是溫,更是溫之下,其實蟄伏著的暗波,側面反映了沈鬱與喬月之間相模式的微妙複雜。
Action後,鏡頭是從沈鬱母親和喬月上切的,沈鬱和父親坐在鏡頭外的餐桌旁候場。
沈鬱母親一邊抱怨著“你們父倆怎麼大爺似的,都不知道進來幫忙”一邊端著鹵翅往外走,喬月嗪著溫和的笑端著另外兩碟菜跟在沈鬱母親後面。
一切都很好……突然,沈鬱母親手不穩歪了一下,一個翅從碟子裡落,吧唧一聲,掉在了地上。
全場笑。這條算是廢了。
季侑言捂著笑得歡暢,下意識地想和景琇分快樂。向景琇看去,景琇眉眼彎彎,也在笑,笑得秀氣又無害,在滿場張揚肆意的影中,那樣低調不起眼。
季侑言微訝,瞬時間反映了過來,這不是景琇在笑,是喬月在笑。收斂了上所有屬於景琇的氣場與華,徹底變了那個習慣跟在沈鬱後仿佛毫不起眼的喬月。只要站在那裡,甚至不需要代背景,旁人都能從的形、神、甚至是走路姿勢中看到上可能有的故事。
季侑言驀地到了一種迫,心中湧起了戰意,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神。
大家笑夠了,這一鏡重來。
沈鬱母親再一次端著翅從廚房走出,喬月跟在後。沈鬱被嘮叨後,笑嘻嘻地起把杯子和碗筷分了一分。把飲料從桌下提到桌上,喬月放好菜,自然地幫接過,打開了一杯一杯接滿。沈鬱習以為常地接過倒滿的杯子,自然又敷衍地道一聲“謝謝”,沈鬱母親在一旁嘮叨沈鬱沒喬月一半懂事,喬月微微笑著聽們講話。
就這麼短短的一小段,放在熒幕上不過一分鍾的戲,顧靈峰讓他們四人拍了一次又一次,不論是作還是表又或者是臺詞上的覺,只要有一點瑕疵,他都不留面地打斷,要求重來。
電影時長湊,又是大熒幕上放大了觀看,他不容許留下的畫面裡有任何一幀是將就的。
高之下,四個人都越來越進狀態,越來越默契。好不容易這一鏡顧靈峰終於喊了個“過,演員們得了口息時間。兩個老戲骨坐在原位補妝整理頭髮,季侑言和景琇被顧靈峰到監視旁。
顧靈峰回放了一遍過的那一條,拍了拍季侑言的肩膀,鼓勵道:“還不錯,保持住狀態。”
他是由衷的。雖然因著景琇的對比,季侑言的表現說不上令人驚豔,但已經算得上是令人驚喜了。
電視劇和電影雖然都是熒幕上的表演,但實際演繹起來其實差別很大的。電視劇由於眾限制,多作為普通人日常消遣時觀看,沒有人有時間慢慢地品味演員的一顰一笑,所以通常需要演員放開了演的;而電影則需要演員收著演的,以余味定輸贏。
很多從電視劇到電影的演員往往把握不住這其中的尺度,不得其法,鎩羽而歸。而季侑言第一次電,能演這樣已經讓顧靈峰刮目相看了。
季侑言正準備謙虛地回應幾句,景琇卻盯著監視,冷不丁地開口道:“季老師,我覺得你似乎沒有進狀態。”
蹙眉與季侑言對視,神間是就事論事的嚴肅。
季侑言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周圍聽到耳風的工作人員也都放緩了手中的作,拉長了耳朵圍觀這邊的況。
景琇見季侑言變了臉,察覺到周圍投來的視線,緩了語氣解釋道:“我不是指季老師你現在表演得不好,只是覺得,你可以更好。”
看著季侑言的眼神裡除了旁人可見的凜冽,還有季侑言可以看懂的期待。
“怎麼說?”顧靈峰語氣中有些興。
季侑言也用眼神詢問景琇。
景琇沉道:“我沒有辦法準確表達,但是我和季老師對戲的時候,我覺得我和你,是有距離的,或者說,有一種空間。”後半句話直接是對著季侑言解釋的。
說的太象了,季侑言把握不到脈搏,有些無措。
氣氛微微凝固。顧靈峰回看畫面,也說不出所以然,便圓場道:“先繼續拍下去吧,再。”
季侑言心裡有了更大的力,更努力地回想曾經在影片裡景琇的表現和方珊接戲時的不足,力求表現得完。
但事與願違,顧靈峰喊暫停了。他驚歎於景琇的敏銳。
人的塑造是鏡頭裡一秒一分堆疊起來的,失之毫厘,謬之千裡。從監視上看,單獨的一兩個鏡頭看不出什麼,但幾個鏡頭連在一起看就能看出差距了。季侑言的表演其實每一都堪稱完,但就是過於完,反而好像缺了什麼。人有一種失真。
顧靈峰讓季侑言休息一會兒,調整狀態,先拍攝沈鬱父母單獨的戲份。
季侑言和景琇出了拍攝間,站到了片場門口眺遠,呼吸新鮮空氣。兩人都在沉默,氣低沉,姚瀟和林悅抱著水站在們後不遠不敢上前。
季侑言思緒有點,顧靈峰說的問題是過於完?如果過於完是錯誤的話,那要調整不完?顯然這不會是正確答案。
一直注視著遠,不好意思看旁的景琇,害怕在景琇的眼神中看到對自己的失。明明……是想表現好的。
“也許顧導說的過於完並不準確。”景琇在陪沉默許久後淡淡出聲,“是一種不容易察覺的設計,每一個作、眼神,分寸不的拘束。”
“你看著我。”景琇要求道。
季侑言側目看向景琇。景琇直視著,詢問道:“言言,你是不是看過很多遍電影了?”
季侑言咬“嗯”了一聲。
景琇找到關鍵了,一針見道:“你是不是在心裡預演過很多遍了?”
季侑言點頭,約到了什麼。
景琇知道就是這個問題了,眉頭舒展開來,了聲音道:“言言,你看著我,不要再設想我以前是怎麼表演的,你應該怎麼應對才是完的。”
“只要看著現在的我,只要回應現在的我。”
季侑言微張薄,醍醐灌頂。
是了,一直過度在意從前的景琇是如何表演的,設計好了自己該如何反饋,沉浸於表演中,以至於反而錯了此時此刻景琇是如何表現的、兩人就該如何塑造起引力磁場。
欣喜地想要摟住景琇狠狠親一親,但礙於現場人多口雜,最後隻好克制地手景琇的臉頰,低道:“阿琇,我知道了。謝謝你。”
景琇微微歪頭,幾不可覺地用紅輕的手心,凝視著季侑言,眼波淺淺一。
兩人相視一笑。
姚瀟和林悅被亮瞎雙眼,卻興高采烈地松了口氣,旁邊等著給季侑言補妝的化妝師震驚了,不是幻覺吧,景琇居然能有這麼似水的表。啊!原來傳聞是真的!知道剛剛為什麼季侑言要冷了!
沈鬱父母單獨的戲結束了,季侑言和景琇進去了。
進餐間,沈鬱父母詢問們最近的生活,沈鬱神采飛揚地回應著,喬月偶爾才答一兩句。桌面上有一道菜是蒜苔炒,喬月筷子想夾,沈鬱正好也過來夾走了一塊,喬月夾筷子的兩指了一下,不聲地偏移了筷子,夾走了兩條蒜苔。
沈鬱父親開玩笑問喬月沈鬱沒欺負人吧,沈鬱笑嗔說我哪能啊,說得我跟土霸王似的。
沈鬱母親接茬說你不是嗎?上教育著沈鬱不要仗著喬月子好沒分寸,要互相照顧,手上卻隻記得疼惜地給沈鬱夾菜。
喬月溫順地笑對著沈母,眼神裡有抑著的羨慕一閃而過。
沈鬱注意到了喬月的目,眼神一,狀若不經意地給喬月夾了兩大筷的蒜苔,打趣著回應沈母的話。
喬月低頭夾起蒜苔緩慢地咀嚼,角有似滿足,又似落寞的笑。
常在沈鬱家吃飯,一開始怕沈鬱父母不喜歡,所以吃飯也十分守分寸,多吃飯,夾菜,就算夾菜,也多隻挑著眼前的菜夾。沈鬱便一直以為是草食,不吃。
這一場戲,初看時滿是溫馨,看到後面回想起來,卻變了一片抑,暗波洶湧,意味深長。所以在這一場戲裡,演員的每一個表,每一個眼神,都必須要準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