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嫣在他對面坐下,搖搖頭,手肘支在桌上,托著腮看他:
“快嘗嘗,看味道變了沒有。”
陸逸然低下頭,夾起一筷面條吹了吹,送口中。
面條適中,湯頭清淡卻鮮,正是他記憶里最初、也最懷念的那個味道。
氤氳的熱氣模糊了視線,那悉的味道口的瞬間,時仿佛驟然倒流,將陸逸然帶回了數年前的那個夜晚。
彼時兩人之間還橫亙著協議的疏離與小心翼翼的試探,卻因這一碗樸素的熱湯面,悄然消融了些許隔閡,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親近。
然而,今時終究不同往日。
最大的不同,并非在于這碗面的味道,而在于此刻,慕南嫣就安靜地坐在他對面,眼眸含笑地注視著他,不再是放下碗筷便轉離開的背影。
選擇了留下,陪伴。
這份無聲的陪伴,于陸逸然而言,遠比任何珍饈味都更值得珍惜。
它意味著,他不必再獨自一人面對漫漫長夜,不必在空曠的宅邸里咀嚼無人相伴的冷清。
他的餐桌對面,終于有了一個等他、陪他的人。
這尋常百姓家最普通的溫暖,對他而言,卻是失而復得的珍貴饋贈。
他安靜地吃著,慕南嫣就坐在對面安靜地看著他。
餐廳和的燈灑下來,籠罩著兩人,空氣中只剩下他細微的進食聲和面湯氤氳的熱氣,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與溫在靜靜流淌。
陸逸然吃完面,心滿意足。
兩人簡單收拾了碗筷,便先后洗漱完畢。
陸逸然自然是厚著臉皮,無比自然地再次蹭進了慕南嫣的臥室,毫沒有回自己那邊的意思。
洗漱后的慕南嫣一清爽的躺上床,下一秒就被陸逸然長臂一,練地撈進懷里,抱住。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他的手倒是規規矩矩地環在的腰際,并沒有任何不安分的作,只是下輕輕抵著的發頂,著這份寧靜的親昵。
黑暗中,兩人依偎著輕聲聊天。
陸逸然低沉的聲音率先響起,提起了他的父母。
“南嫣,其實……我今天有點意外,但也……有點謝你。”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慨。
“嗯?”
慕南嫣在他懷里微微仰頭,只能看到他線條清晰的下頜。
“因為我母親。”
陸逸然的聲音很平靜,卻著一種復雜的緒,
“如果不是因為你,因為知道了你的存在,知道了辰辰的存在……可能永遠不會主回國,更不會像今天這樣,坐下來,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嘗試著……接我的生活。”
他收了手臂,將抱得更踏實了些:
“所以,謝謝你。”
慕南嫣能到他話語深那份對親極其晦的與唏噓。
沒說什麼,只是反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無聲地傳遞著安和理解。
兩人又低聲聊了些關于他父母過去的片段,氣氛溫馨而帶著點淡淡的傷。
過了一會兒,陸逸然的話鋒輕輕一轉,聲音在黑暗中變得更加溫,也愈發謹慎,他提起了另一個更深層的話題:
“南嫣,跟我說說你的家人吧。”
他低聲喚,指尖無意識地纏繞著的發梢。
“我姥姥、姥爺、舅媽,還有表哥,你不是都見過了嗎?他們就是我的家人呀。”
“我是說.......你小時候的事……那些我沒有參與過的時,我好像從來沒聽你仔細說起過。”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期待與鄭重,
“什麼時候……帶我去見見你的母親?應該,還不知道我的存在吧?”
慕南嫣聞言,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是啊……似乎已經太久沒有回去看母親了。
被生活和工作推著向前跑,竟差點忘了那個最重要的歸。
在心里默默計算了一下日子,下周六,正是母親的忌日,是時候該回去了。
“下周.......下周我們一起去祭拜我的母親吧。”
的聲音輕輕的,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平靜。
“好。”
陸逸然立刻應下,沒有毫猶豫。
他能從瞬間變化的呼吸和微微繃的里,清晰地知到緒的低落。
他心中頓時升起一懊悔,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到了的傷心事?
就在陸逸然思索著該如何安時,慕南嫣卻主開口了。
的聲音飄忽得像夜風,仿佛陷了遙遠的回憶:
“你知道嗎?我媽……特別喜歡郁金香。”
的角似乎揚起一個極淡的、懷念的弧度,
“家里的臺以前全是心栽培的郁金香,從春天的早花品種到冬天能開的,總有辦法讓那個小小的臺四季都開著花,熱鬧極了。”
“我到現在都記得特別清楚,六歲以前,幾乎每一個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床頭柜上總會放著一支剛剪下來的、最新鮮的郁金香。有時候是明亮的黃,有時候是溫的淺…花瓣上還帶著清晨的水,特別好看。大概也是的影響,我也一直很喜歡郁金香。”
的語氣漸漸染上更深的溫暖,卻也出無法掩飾的傷:
“而且,是一個那麼熱生活的人.......以前和我養父一起經營公司,懷了我之后,就辭了職回家專心照顧我。”
“但從來沒有因此就只圍著鍋臺和孩子轉,迷失了自己。有自己的世界,養花,看書,會帶著小小的我到去旅行,去看山看海,教我認識各種植和星星…...在六歲之前,我真的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小孩。”
然而,話語至此,那份溫暖懷念的基調急轉直下,的聲音開始微微發,抑了太久的痛苦終于決堤:
“可是六歲之后……一切都變了。我的養父,和他當時的人,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林婉.......他們合伙......害死了我媽媽。”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泣不聲,積蓄多年的淚水洶涌而出,
“只是為了.......為了拿到我媽媽手里的公司份和財產.......”
陸逸然到懷里人無法抑制的抖和頸間冰涼的淚滴,心臟像是被狠狠揪住,疼痛不已。
他立刻收了手臂,將更深地、更地擁懷中,仿佛想用自己的溫驅散所有的悲傷與寒冷。
他低下頭,臉頰著漉漉的鬢角,聲音低沉而充滿疼惜,一遍遍溫地安:
“沒事了,南嫣,沒事了……都過去了……有我在,以后都有我在……”
他笨拙卻無比真誠地輕著的后背,無聲地傳遞著支撐和力量,任由的淚水浸他的襟,仿佛要將積了多年的委屈與傷痛,全部納懷中來承。
陸逸然不愿讓一直沉溺于悲傷的緒中,有意將話題引開:
“所以,慕家最近發生的那些事……都是你做的?是為了報復他們嗎?”
慕南嫣聞言一怔,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陸逸然,眼中帶著明顯的訝異:
“你……怎麼會知道?”
“你還記得慕云舒嗎?”
“當然記得。但那天之后,不是就失蹤了嗎?連警方都沒能找到的下落。”
“去了H國,后來,我在京城又遇見了。”
陸逸然頓了頓,聲音平穩,
“不過,整容了你的樣子。”
“什麼?”
慕南嫣徹底怔住了,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整容?還……整了我的樣子?”
實在無法理解,慕云舒這究竟是出于怎樣的心理?
陸逸然解釋道,語氣冷靜,
“當時我看到,還以為是你流落在外的姐妹,心中存疑,就派人去查了。這才知道,是慕云舒。”
這個消息帶來的沖擊讓慕南嫣一時難以消化,下意識地追問:
“那現在人在哪里?”
坦白說,過去的慕南嫣從未真正將慕云舒視為值得在意的對手。
雖然對方被林婉寵得驕縱任、心眼也壞,但說到底,并未及殺人放火那樣的底線。
“已經出國了。”
陸逸然言簡意賅地回答。
他刻意略去了崔皓與慕云舒之間的牽扯。
如今他和慕南嫣彼此屬意,生活幸福安穩,他不愿再在的面前提起別的男人。
崔皓和慕云舒如何,都和他們沒有關系了。
慕南嫣聽罷,心中雖掠過一復雜的慨,卻也不再深究。
于而言,慕云舒終究只是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此后山水是否再相逢,皆是未知,不如隨風而去。
陸逸然的目落在慕南嫣微微出神的側臉上,沉默了片刻,還是將話題引向了更深層的地方。
他聲音放得輕,帶著一不易察覺的試探:
“既然慕鋒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南嫣,你有想過,去找找你的生父嗎?”
慕南嫣聞言,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垂下眼睫,指尖無意識地蜷起來,語氣里帶著明顯的猶豫和一不易察覺的悵然:
“他……他和媽媽,其實更像是一場意外。只是一夜緣,他可能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我。”
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像是在說服自己,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很可能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我……我突然出現,或許只是一種打擾。”
陸逸安靜靜聽著,沒有錯過語氣里那細微的掙扎和潛藏的。
沒有直接斬釘截鐵地拒絕,這本就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
他出手,溫暖的手掌輕輕覆上微涼的手背,聲音沉穩而令人安心:
“我們找他,不是為了打擾他。至,你應該知道他是誰,他是什麼樣的人。知道源,并不意味著你需要他什麼。沒有他,你依然長得如此優秀,你的人生早已獨立完整。認不認,是他的選擇,但知不知道,是你的權利。”
他的話語像是一顆投平靜湖面的石子,輕輕開了慕南嫣心頭的迷霧。
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復雜的,是迷茫,也有一被說中的心。
“可是........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人海茫茫,從哪里找起呢?”
的聲音里帶著現實的無力。
“只要你愿意,剩下的給我。”
陸逸然的語氣無比肯定,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告訴我你知道的任何線索,其他的,我來想辦法。”
慕南嫣看著他眼中堅定的溫,心底最后一防線也化下來。
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母親偶爾提及的、早已塵封的碎片:
“媽媽之前在留下的U盤里好像提過,是在海城。對,就是海城。媽媽本來就是海城人,就是和那個人發生了關系,知道肚子里有了我之后才去的京城,所以,那個男人,很可能是海城人。”
“至于其他的.......名字、長相、職業,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海城人........足夠了。”
陸逸然點了點頭,信息雖,但并非無跡可尋。
他傾過去,在潔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而鄭重的吻,仿佛是一個無聲的承諾。
“好,這件事給我。別擔心,一切有我。”
額頭上傳來的溫潤和他話語中的力量,奇異地平了慕南嫣心中的忐忑和茫然。
輕輕靠進他的懷里,點了點頭。
陸逸然低頭看著懷中人略顯疲憊的眉眼,指尖輕地拂過的臉頰,低聲哄道:
“睡吧,時間不早了。”
他的聲音帶著令人安心的磁,像溫暖的羽毯輕輕覆蓋下來。
“嗯。”
慕南嫣含糊地應了一聲,像只依賴主人的小貓,非但沒離開,反而又朝他懷里依賴地拱了拱。
的臉頰著他溫熱的膛,找到最悉、最舒適的位置后,終于心滿意足地不了。
沒過多久,陸逸然就到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微微放松,原本略顯繃的肩膀也徹底松弛下來。
耳邊傳來逐漸變得均勻綿長的呼吸聲,輕地拂過他的皮,已沉沉睡去。
夜深沉,萬籟俱寂,唯有彼此織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他低頭,將一個極輕的吻印在的發間。
“晚安,南嫣。”
他用氣聲低語,也隨之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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