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醒來后，于紙上寫下了“澗深”二字。

他久久凝著這兩個字，回想夢中的形。

他可以知夢中自己的喜怒哀樂，卻不明緣由。

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殺掉那麼多人，亦不知道自己口中“很重要的人”到底是誰。

應當不是父母尊長，否則他便直說是誰了。

不能直說，只能證明對方份蔽，那到底會是誰呢？

十六歲，中探花。

又想到三年前，他去向葉緋霜告別時，也說他會中探花。

“果然啊……”陳宴喃喃自語，“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愿意和我說實話呢？”

“公子。”青岳的聲音從外邊傳來，“您起了嗎？”

“進來。”

青岳推門而：“公子，老爺讓您早膳后過去一趟。”

“知道了。”

陳宴此時住在京城的陳府，五進的院子，雖比不得潁川陳府，但也足夠舒坦了。

陳承安喚陳宴過去，無非是問他之后的打算。

一般的進士會進翰林院，或者直接外放。陳宴背靠陳家，不必這樣熬，直接進六部都不問題。

陳宴垂著眼睫，將自己的打算和陳承安說了。

陳承安有些意外：“你竟是這麼想的？你祖父可知道？”

“知道，祖父表示同意。想讓科舉取士為主流，就必得興學風，振興各大書院，讓寒門士子有進學之道。”

“你可以從國子監開始……”

“國子監里都是什麼人，豈會聽我的話？不妨以懷瑜書院為試點，等圣上看到懷瑜書院的績后，下旨整頓國子監學風，這樣才有說服力。”

陳承安捋了捋胡須，做沉思狀。

半晌后，他道：“也罷，既然你已有主意，就按你的想法來吧。”

“是。”

“你母親還在等你，去向請安吧。”

話落，見陳宴皺了下鼻子。

難得從他臉上見到這副表，陳承安笑道：“即便知道要說什麼你也得聽著，況且說的也是大事，你是該家了。”

從陳承安的書房出來后，陳宴去了花廳。

果不其然，陳夫人張口便是：“這兩個月，我去了不花宴，相看了幾位姑娘，個頂個的都好。等你金殿傳臚后，我們陳府也辦個宴，到時候也讓你相看相看。”

陳宴木著臉：“兒不看。”

陳夫人冷眼覷他：“你都要出仕了，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照顧著你怎麼行？家里的事誰為你持？禮尚往來那些瑣事莫非你還要自己經手？”

“有韓媽媽便好。”

韓媽媽是陳文益邊的老嬤嬤。陳文益知道陳宴無心娶妻，這次便讓韓媽媽一塊兒了京，好替陳宴打點庶務。

陳夫人要被他氣死了：“你說說你，邊除了幾個小廝、長隨，就是些老媽子，連個丫鬟都不帶，你不嫌日子過得沒勁頭？”

陳宴著陳夫人，滿眼真誠：“兒此次金榜題名，往后自有大好的前程，日子一片明，怎會沒勁頭？莫非在母親心中，男歡才是日子的勁頭？”

聽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陳夫人登時黑了臉：“陳清言！”

“母親息怒。”

陳夫人指著他的手都在抖：“你你你……你是不是還想著鄭家那小丫頭呢？”

陳宴倒是坦然得很：“是。”

“不許想了！你倆已經退婚了，再沒可能！”

陳宴：“救了祖父。”

陳夫人：“你金榜題名，闔該取個知書達理的妻子，能跟你琴瑟和鳴、詩詞相和。那鄭五姑娘不曾好好念過書，不適合你。”

“救了祖父。”

陳夫人：“日后你高厚祿，往來的都是達顯貴。鄭五姑娘……脾剛烈，不適合同貴婦們際。”

“救了祖父。”

陳夫人一拍桌子：“陳清言，一碼歸一碼！救了你祖父，我們陳家上下全都念著的恩，這和你娶親有什麼關系？”

“古人言，大恩大德無以為報，當以相許。祖父年事已高，是萬萬不能了。爺債孫償，自當由兒來替代，以償鄭五姑娘救命之恩。”

這種渾話都讓他說得一本正經，陳夫人氣得幾乎仰到，怒道：“你給我滾！”

陳宴躬一禮：“母親保重，兒告退。”

說罷，翩然轉，閑庭信步地走了。

陳夫人邊的王媽媽急忙給順氣：“您看您，每次和三郎一說婚事就氣得急頭白臉的，您圖什麼？”

“這個逆子！”陳夫人氣得直拍桌子。

旁人都說，男孩子八九歲的時候皮得很，大人說什麼都不聽，人憎狗嫌。

這兒子年老，自小就讓父母省心，從沒忤逆過尊長。

沒想到長大了，反而叛逆起來了，十八九歲有了別人八九歲的那子勁，簡直越活越回去了。

王媽媽說：“依我看，您不如依了三郎。”

陳夫人眼眶泛紅，沒吭聲。

知道聽得進去，王媽媽繼續道：“自打老太爺那事后，您不是也夸那鄭五姑娘是個好的嗎？說不計前嫌來幫老太爺，是個心寬廣之人。和這樣的人過日子才舒坦啊，要是換做個斤斤計較小心眼的，您不替三郎累得慌嗎？”

“可到底……”

“我看那鄭五姑娘相貌端莊、舉止有度，可見是過教養的。您無非是嫌讀的書不夠多，怕和三郎說不到一塊兒去。這不正好，讓三郎以后教，還是夫妻樂趣呢。”

陳夫人狐疑地看了王媽媽一眼：“你以前不是也看不上那鄭五姑娘？還說娘小家子氣，恐教不出什麼好兒，怎麼這下倒轉了了？”

王媽媽：“不是救了咱們老太爺嗎？打那之后，我怎麼看怎麼順眼了。”

陳夫人：“我倒也不是覺得一定不行，只那次見和人手，還指著三郎罵，實在不樣子。”

王媽媽又道：“三郎不是說了嗎？那次以為娘出事了，這才失了理智。這不剛好證明這姑娘孝順得很啊！媳婦有孝心，以后益的不還是你這當婆母的？”

陳夫人想想，好像也確實是這麼個理兒。

但讓一下子做決定也不行。

“我再想想吧。”陳夫人很頭痛地說，“先給清言說幾個姑娘看看，若他還是一門心思認準了……我就依了他吧。唉，也沒辦法，這個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