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
晏析剛剛結束了一個商業談判,這也是除夕前,他給自己安排的最後一次出差。
屏幕上跳出林以檸發來的表——小臉一黃。
沒兩秒鐘,又被迅速撤回,變了——小臉一紅。
晏析低著眼,眼底浮著薄薄的笑意。
【等忙完這幾天,我親自登門拜訪,也很久沒見林叔叔了】
林以檸:【哦】
林以檸:【對了,你知道……你姑姑和我爸爸的事嗎?】
晏析回了個嗯。
林以檸:【那以後,我是不是要跟著璐清阿姨喊你哥哥了呀?】
晏析失笑:【哥哥也行】
林以檸:【5″】
晏析點開語音,孩子的聲音從聽筒裏響起,帶了點兒故意的意。
“晏析哥哥,我想你了。”
這就很要命。
晏析偏頭,角勾起笑。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氣,給林以檸回複語音:“嗯,哥哥也想你。”
剛剛將會議室門推開了一個小的江照:“……”
進不進去?年終獎還有沒有?
晏析似是察覺,按滅手機,“進來吧。”
江照規規矩矩走上前,“晏總,這些當年的一些影像資料,事過去太久,找起來費了些時間。”
晏析接過江照遞來的文件夾,微微頷首,眼底的溫笑意早已收斂幹淨。
“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
“好。”
會議室的門被重新帶上,晏析從文件袋裏出一疊照片,十幾年前的老照片,像素不高,但還是能分辨出照片上的人。
當初造晏楠悲劇的那個肇事者,以及——照片上的梅萍。
這幾年,晏正昭在信遠和晏家的權力已經完全被架空,整個人倒是安安分分,過起了頤養天年的生活。
但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安分。
晏析心中有數,自打五年前晏槐被廢了一只手,梅萍這幾年一直都在尋找機會。
與其讓梅萍抓住,倒不如,他自己親手把機會送上。
晏析將照片扔在會議桌上,擡手按著眉心。
會議室明亮的燈將照片的畫面映得清清楚楚。
一個咖啡館裏的監控截屏,顯示的時間是那場車禍發生的三天前。
三天前,梅萍和肇事者見了面。
三天後,晏析拿到了晏璐清送他的生日禮,帶著晏楠去兜風,發生了那場悲劇。
半晌,晏析給江照發信息。
【幫我訂31號晚上回京市的機票】
【再訂一尊同比例的蠟像】
*
進二月,離春節也越來越近。林以檸節前都是一些常規的工作,其中一項便是去一趟劇組,作為專業醫療顧問,完定期的跟組工作。
和幾個人打過招呼後,林以檸找到了秦雙,秦雙剛剛下戲,正窩在沙發裏,跟茶幾上的茶做鬥爭。
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幾乎都要被看了鬥眼。
“想喝就喝,喝一口……哪怕喝一杯,有什麽關系?”說完,林以檸笑瞇瞇的在秦雙對面坐下,捧著臉看。
小姑娘還穿著劇裏醫生的白大褂,頭發紮低馬尾,還真有點醫生的知模樣。
秦雙喪著一張臉,“以檸姐,你都不知道,我最近被黑得特別慘,都說我胖了,上鏡醜。”
“你這還胖啊?”林以檸打量著秦雙上的二兩,娛樂圈對明星真是太苛刻了。
“呼——不喝了,我可是要為頂流的人。”
“那我喝。”林以檸順勢拿過茶,就著吸管吸了一口。
“……”秦雙咽咽口水,還是忍住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說著說著,秦雙就提起了的“倒黴舅舅”。
“以檸姐,我還記不記得我上次跟你說,我舅舅貌似和楊筱盈在一起了。”提起這個名字,秦雙左右看了眼,低聲音又道:“他們倆好像又分手了。”
“啊?這麽快就分了?”
“對啊。更離譜的是什麽你知道嗎?我聽說,我舅舅又有別的人了,我一朋友在他家發現了人的頭發。”
林以檸眨眨眼,這種豪門辛聽起來還是有點刺激的。
“你說我舅舅一把年紀了,怎麽還玩的這麽花?他就不能好好找個人過日子嗎?”
林以檸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表示認同。
手機屏幕亮起,是晏析發來的消息,說他明天一早就回京市。
林以檸回複:【好呀】
晏析:【那林小姐做好準備了麽?】
林以檸倏地臉頰一紅,自然知道晏析說得準備是什麽。
還沒回複,綠的小氣泡又跳了進來。
晏析:【記得哥哥】
林以檸:“……”
不想理他了。
秦雙看著林以檸忽而變紅的臉蛋,微微湊近,“以檸姐,你在跟誰發消息?”
林以檸彎著笑,“男朋友。”
“你有男朋友啦!”
看到秦雙滿眼的驚訝,林以檸才後知後覺想起來,面前這個小姑娘,在不久的將來,可就是的小姑子啊。
林以檸突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和秦雙坦白,和晏析的關系。
“就……嗯。”林以檸點頭。
“哇哇哇,以檸姐,恭喜呀。我姐夫是京市人嗎?幹什麽的?帥不帥?呸呸呸,以檸姐的男朋友一定是天下第一大帥比!”
“……”林以檸忽然有些心虛,低下眼去咬吸管,“是京市人,開……公司的,還行。”
“有空姐夫出來一起玩啊,我順便幫你把把關呢。到時候我把我舅舅也一起上,我舅舅雖然自己找對象不太靠譜,但看人還是很準的。”
林以檸:“……”
那其實倒也不必,你舅舅應該和他的。
一直忙到傍晚,林以檸才從劇組回來。
秦湘裏的老舊小區改造已經完,最近業委會在商議做錦旗,謝開發商和信遠集團,畢竟現在這麽良心的開發商可不多了。
林以檸路過業辦公室的時候,就被一個胖胖的阿姨招呼了過去。
“小林,給信遠集團的錦旗已經做好啦,我們業委會商量了一下,想找個漂亮的姑娘和主任一起去送,你下周三有時間嗎?”
這個阿姨林以檸認得,上一次晏析就是在的家裏洗了眼睛。
是給信遠送錦旗啊,林以檸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可以,您記一個我的電話,到時候給我打電話就好。”
“那,就這麽說定了。”胖阿姨一邊點開手機,一邊走到桌邊,拿起桌上的錦旗,“最近業委會在搞迎春節活,東西又雜又,方便的話,這個錦旗你先幫忙收著,下周三帶過去就好。”
“好的,阿姨。”
拿了錦旗,林以檸回家,按部就班的洗漱、敷面,然後躺在床上,準備和晏析通睡前電話。可手機剛一點開,林以檸就收到晏析發來的消息。
晏析:【臨時有事,今晚早點休息,明天見】
知道他出差忙,林以檸沒再打擾,給晏析回了一個晚安,叮囑他也早點休息。
可消息遲遲卻沒人回複。
直到淩晨,林以檸迷迷糊糊睡過去前,還看了一眼手機。
兩人的最後一條聊天記錄,還是兩個小時前發的那句“晚安”。
*
夜,京市郊外,掩在深山裏的千年古剎前停了一輛黑轎車。
車上下來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等在門口的小沙彌雙掌合十,“施主請,方丈已經等在後堂了。”
淡白的月照亮寺廟門前的楹聯——
松聲竹聲鐘謦聲,聲聲自在
山水煙霞,皆空
木匾上書著黑底鎏金的三個大字:聲空寺
邁過廟門高高的門檻,一盞青燈映出男人過分英雋的側。
“晏總,都已經安排好了。”旁的江照開口道。
晏析頷首,薄薄抿得鋒銳,卻又在臨近後堂的時候,收了角的鋒芒。
他在後堂的門口站定,擡手,“咯吱”一聲,柵格門被推開。
聲空寺的主持弘釋大師已經等在堂,見晏析進來,弘釋起,“阿彌陀佛。”
每個月的農歷二十這一天,只要晏析人在京市,就一定會來聲空寺拜訪弘釋大師。
這個習慣,他保持了五年。
只是這一次,他選擇了深夜造訪。
“讓大師久等了。”晏析在梨木小幾前跪坐下,桌上已經煮好了茶水,晏析輕抿了一口,苦,卻又帶了幾分回甘。
“晏施主今日所為何來?”
“不為何來,只是習慣。”
佛堂寂靜,燭火冥冥,弘釋看著晏析,沉默片刻,又道:“施主所求的,看來是求到了。”
晏析微微牽了下,“多謝大師這些年的指點。”
五年前,晏析陪林以檸一起來聲空寺求平安符。
彼時,弘釋大師問他,可有所求,晏析說:無所求,想求的,已經求到了。
弘釋那時看向他,年人心高氣傲,他只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後來和林以檸分開,晏析又獨自來過一次聲空寺,弘釋這一次,又問了他相同的問題——施主可有所求。
晏析也給了相同的回答——無所求。
那時林以檸已經回到了蘇市,他們之間也徹底沒了關系。
所隔山海,便也真的是無所求。
弘釋說他執念太重,又不肯直面本心,彼時晏析笑得慘淡。
弘釋將他引至大殿,“施主,求一個平安符吧。”
晏析想起當時林以檸跪在三世佛前,虔誠祈求的樣子。
給他求了一道平安符,那道平安符真的佑他平安無虞。
晏析看著寶相莊嚴的三世佛——三世諸佛,現在、過去、未來,娑婆世界,極樂世界,淨琉璃世界。
男人角勾起笑,眸清冷卻虔誠。
“那就求此生無病無災,無憂無怖,一生平安順遂。”
之後的每個月,晏析都會來聲空寺。有時候聽弘釋講禪,有時候抄錄經書,有時候什麽都不做,一待便是一整天。
但每個月,他都會求一道平安符。
所求的容也都一模一樣。
後堂的窗子支開,有夜風吹進來,將燭火吹得明明滅滅。
“施主往後不用來了。”
晏析笑笑,“大師何必急著趕我。我所求,亦是此生所求,不會半途而廢。”
弘釋搖頭,“執念太重,深不壽,慧極必傷。”
晏析輕笑出聲。
他這人肆意慣了,這些年雖然已經收斂了許多,但骨子裏那點頑劣本到底還是在的。
“大師您都談之一字了,我又怕什麽深不壽。”
弘釋微怔,旋即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晏析也微微附回禮。
“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大師休息了,我去前殿求平安符。”
晏析喝完最後一盞茶,起。
他邁出後堂的一瞬,聽到了弘釋沉沉而蒼老的聲音。
“恭喜施主,得償所願。”
晏析笑笑。
弘釋是出家人,早已不沾紅塵事,卻和他道了這聲恭喜。
“謝謝大師。”晏析輕聲開口,大步走向了前殿。
江照還等在殿前。
晏析取了香,闔上眼,虔誠祈求。
古寺寂靜,又逢深夜,除了前殿燃著燭火,四周皆是一片深寂。
偶有風吹過,穿堂而,帶起寒涼。
東方既白時,晏析依然跪在佛前。
江照走近,在他耳邊低語,“晏總,結束了。”
晏析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眼底一片清明。
他起,卻因為跪的太久,膝蓋發麻,還好江照及時扶了他一把。
“晏總,那接下來……”
晏析理了理西裝的下擺,“接下來……”
他微頓,“我先回家。”
林以檸還在等他回來。
*
一大早,林以檸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
晏析依然沒有回複,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太好的預。
林以檸退出微信,再看屏幕,就收到了新聞app的晨間推送——京市南郊蒼鳴山發生通事故,一車墜深谷。
蒼鳴山,聲空寺。
林以檸下意識地就想到了這個地方。
點開照片,一輛黑的轎車跌懸谷,垮了嶙峋的枯枝,掛在半山腰上。
用手指將照片放大,林以檸看到了藍底的車牌號,還有從車窗裏出來的半截手臂。
心尖狠狠一跳。
林以檸又定睛去看車牌號。
格外的眼的一串數字,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腦海中無端跳幾年前海市的那場車禍——男子醉駕致1死3傷。
時隔很久,林以檸才知道,晏析也經歷了那場車禍。
不安的緒在放大,林以檸安自己,是太敏了。點開通訊列表,想給晏析回個電話,指尖卻都在微微發抖。
那個車牌號太悉了……
不會的,晏析人現在應該在飛機上才對。
思緒煩,手機卻忽的響起,林以檸被驚了一跳,烏黑的眸子裏照出空。
屏幕上顯示著“晏析”兩個字,忙不疊地按下接通鍵,嗓子裏發堵,微哽的聲音還沒發出來,聽筒裏便響起沉而悉的男聲。
“林以檸,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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