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檸之後反複在想, 到底是誰給了勇氣，居然當著晏析的面，那麽理直氣壯的問出了那樣的話。

帶著事後連自己都察覺了的嗔。

躺在寢室的床上, 翻了幾個, 最後呆呆地盯著天花板。

直覺告訴，是晏析。

尤其是他今晚在辦公室裏，下意識的和解釋與許菁的關系。林以檸說不上是什麽覺，好像有人端了一碗中藥放在面前, 苦侵鼻腔, 已經做好了閉著眼吞下去的準備，可舌尖沾染的一瞬，卻發現藥是甜的。

不會覺得藥就是甜的, 而會下意識的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

寢室裏黑黢黢的, 林以檸又翻了個, 裹被子, 幾乎整個人都蜷在裏面。

自作多的覺并不太好。

「檸檸, 你還沒睡啊。」方丹丹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

「嗯。」

「我也沒睡。」祝晴忽然也接了句。

「你們睡不著嗎？」方丹丹問。

林以檸有心事，至于祝晴, 林以檸聽回道：「有點認床。」

見大家都還沒睡, 方丹丹索從床上爬起來, 抱著被子，有點八卦的開口：「檸檸, 我能不能問你個事兒？」

「什麽？」

「就經管院那個院草, 陳燁揚, 他是不是在追你？」

「什麽揚？」林以檸眨眨眼, 有點懵懵的。

祝晴不厚道地笑出聲。

方丹丹：「……」

「算了算了, 當我沒問，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林以檸是真的不知道，開學一周，幾乎就是教室、實驗室、寢室三點一線，本沒有關心過其他的事。

「不過陳燁揚還帥的，雖然和晏析學長比差了點。」方丹丹自顧道。

聽見晏析的名字，林以檸心尖一跳，著被子的手指蜷起。

黑暗裏，的聲音也變得格外輕：「你們說，如果一個男生和一個生解釋，他和另外一個生的關系，是因為什麽呢？」

方丹丹：「怕誤會唄。」

祝晴：「有人和你解釋啊？」

林以檸：「……」

「檸檸。」方丹丹探出頭，「你有喜歡的人啦？」

林以檸抿，輕嗯了聲。

夜中不高不低的一聲。

有些心緒瞞的久了，也希能有人可以分。這至讓覺得，這個的世界，不再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

「臥槽。」方丹丹低呼，「誰？」

林以檸卻沒回答。

祝晴接過話，「咱們院的男生還沒高興幾天，就又要傷心了。」

林以檸不解，「什麽？」

方丹丹很樂意給解釋，興沖沖道：「檸檸，你不知道嗎，你最近可火了，好多人都知道我們臨床來了個換生妹子，漂亮的不像話，還有別的專業的男生在打聽你，我剛剛說得管院院草就是一個。」

林以檸默了默。

這種況，從前上學的時候也有，只是不太關心。

的大部分力都在學習和跳舞上，僅有的一點空間，也早早裝了一個人。這些年，沒有其他人走進來過。

方丹丹：「檸檸，你說你來京大換，是不是就是想要告訴我，我是來人間湊數的。學習好、長得漂亮、還會跳舞……」

「丹丹，我聽說京市的濱江路很有名？」祝晴倏地打斷了方丹丹的話。

「啊？哦，你說濱江路的酒吧街啊，是很有名，京市的網紅打卡地，有空我們可以一起去呀。」

「行，我也正好比較下南北的酒吧街有什麽不同。」祝晴按開手機，黑黢黢的寢室亮起一抹。

「以檸，你下周生日啊。」

「啊？」林以檸沒想到祝晴居然會知道的生日，轉念想想，可能是在換生信息登記表上看到的。

「嗯，3月15號。」

方丹丹：「消費者保護日？」

「嗯……」

「那就下周吧。」祝晴繼而提議，「正好以檸過生日，我們一起去酒吧給慶祝。」

方丹丹一聽要去酒吧嗨，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檸檸，好不好？」

「嗯，好。」林以檸應了句。

其實除去上次去ROLA給晏析送球桿，從來就沒有去過酒吧這種地方。眼下被方丹丹和祝晴慫恿，居然也生出些小小的期待來。

3月15號這天恰逢周日，考慮到第二天還要上課，林以檸提議提前一天慶祝，請方丹丹和祝晴去吃火鍋。

火鍋店就在校外，地道的重慶火鍋，林以檸第一次吃這麽辣的鍋底，一邊斯哈斯哈灌豆，一邊又忍不住去挑口味最重的麻辣牛。

方丹丹沒想到一個蘇市姑娘，居然這麽能吃辣，林以檸莞爾，「很好吃呀，辣得很刺激。」

從火鍋店出來，三人打了輛車，直奔濱江路。

路上，方丹丹一邊低頭發消息，一邊賣關子道：「等會兒帶你們去個高級的地方，我先找我哥們兒要個會員。」

祝晴不解，「多高級的酒吧，還要會員？」

「那是相當、特別以及非常的——高級。」

等方丹丹帶著林以檸和祝晴到了目的地，林以檸看著面前四四方方的芒果建築，「ROLA」幾個英文字母映眸中。

居然是這個地方。

這次方丹丹有了會員的邀請，林以檸沒有像上一次被拒之門外，幾人被侍者引著上了二樓，不同于三樓的私包間，二樓是一個完全開放式的夜店，中間的圓形舞臺上，一黑西裝打著領結的中年男人正在吹薩克斯。

燈迷離，聲悠遠而曖昧。

林以檸幾人找了一個卡座坐下，方丹丹看著酒水單上的價格，咽了咽口水。

「這是什麽牛産的，要280一杯啊。」

林以檸一眼掃過去，最便宜的就是這杯兩百八的牛。

「沒事，你們點，今天以檸生日，我請。」祝晴大方的應道。

方丹丹一聽樂了，「那你早說嘛，讓我看看啊……這都是什麽名字啊，裝裝得讓人腦殼痛。」

大約是為了彰顯格，酒水單上的名字千奇百怪，林以檸一個個看過去，細白的手指終于點著其中一行英文，「我要這個吧。」

First Sight

方丹丹：「第一眼？」

祝晴推了一把，「能不能有點意境。」

林以檸笑了笑，「或許是……初見？」

夕細碎，年如。

片刻，侍者將三人的酒端上，林以檸的這杯「First Sight」裝在矮腳的白蘭地杯中，酒赤橙，橘裏出微末的調，沉在最下面的一層卻是清的琥珀，像極了傍晚時絢爛的夕。

林以檸心中微，輕抿了一口。

苦橙的酸一瞬間侵襲味蕾，繼而滋生出樹莓的酸甜，酒刺激舌苔，辛辣裏卻又氤氳出一桃的甜。

口很富的一款酒，仿佛所有的絢爛多姿都在一個人的小世界漸次展開，或酸或甜，也只有一個人知道。

讓人上癮的口，至林以檸有些上癮。

或許，這不應該是First Sight，更確切一點——The First Sight.

特定的初見，一見即鐘。

夜漸深，開放式的大廳也漸漸熱鬧起來，酒曖昧，勾出夜場最靡豔的一面。林以檸對這樣的環境有些不適應，看了眼時間，已經快要十點半了。

而且，有點頭暈，大約是那杯酒的後勁有些大。

祝晴去了洗手間，方丹丹正在舞池裏和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帥哥眉來眼去，林以檸正要起，一道暗的影子將罩住。

「一個人？」男人西裝革履，英派頭十足。

林以檸抿抿，「抱歉。」

語氣裏有明顯的抗拒。

男人卻充耳不聞，直接在邊坐下，「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反正是出來玩兒，剛好，我也一個人。」

說著，男人沖侍者招招手，「這位小姐的酒水記在我賬上。」

侍者點頭，「好的，馮總。」

「這位先生，我們不。」林以檸倏地站起來，子卻不控制的輕晃了下，扶著桌子，按了按太xue。

腦中有一霎的暈眩。

「喝多了？」男人看似紳士的起，手卻直接握住了林以檸的手腕，「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你……松手。」林以檸推拒。

「別鬧脾氣。」

男人剛想手去攬的肩膀，後驀地響起沉冷的男聲：「松手。」

只兩個字，聲線得極低，卻清晰耳。

英男幾乎下意識地就松開了林以檸的手腕。

林以檸緩緩轉頭，循聲去，便見兩步之遙的地方，晏析正站在那裏，黑的襯衫長，只是襯衫的款式偏休閑，沒有束在腰裏。

算不上多麽正式的裝束，讓他整個人出一種懶憊，通卻又浸了涼意。

林以檸的大腦有些發僵，思維遲鈍，約覺得，晏析好像是生氣了。

見英男也還發愣的站在原地，晏析兩步走上前，將人拖出來，他手上的力氣有些大，英男被拽出來，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你他媽……」

「馮總。」侍者連忙上前低語道：「這是晏家的大公子。」

英男臉倏變，有些發白。

京南晏家，富貴圈裏站在金字塔尖兒上的。

晏析沒理會後的人，只走到林以檸面前，低眼看著神思不太清明的孩子。

林以檸今晚穿了件修的淺咖連羊，將姣好的曲線勾勒得愈發人。大約是因為喝了酒，烏黑的眸子這會兒覆了一層水，凝白的臉頰出胭脂，紅更是瀲滟。

「晏……」林以檸開口，音綿，緩緩眨了下眼。

恍惚想起那年在清池中學附近的電玩城，晏析也幫打發過一個小混混，當時，他也是兇的和對方說了句「松手」。

時重疊，記憶裏的年和眼前的男人一點點重疊，一樣英雋的眉眼，黑眸湛湛，凝著千盞琉璃。

這漫長的時裏，林以檸悄悄將他藏在心裏，或酸或甜，都像極了剛才那杯「First Sight」，只有一個人知道。

可這一瞬，不知道是酒作祟，還是多年的緒積，林以檸只覺無比委屈。

這些天兩人相的點滴如浮般掠過，那些讓心尖震的瞬間，讓自以為自作多的言辭，走馬燈般在眼前一幀幀浮現。

烏黑的眸子湧上更洶湧的水，連眼尾也沾了紅。

是真的委屈。

晏析明顯察覺了神中的異樣，像是委屈極了，卻又無法宣之于口。孩子眸子烏亮，就那麽定定地看著他，讓他心尖無端痛。

「怎麽了？」他低眼，輕聲開口，聲線不自覺地放低，像是那晚在病房裏哄小孩，帶了不自知的寵溺。

低醇的男聲落在林以檸的耳上，四周的喧鬧仿佛自被屏蔽。

羽般的長睫了，極緩地眨了下眼睛。

晏析的指腹落在的眼角，輕輕按住了那過分明顯的一滴晶瑩。

男人的指尖溫涼，沾著意拭過的下眼瞼，臉頰就這樣上了他溫熱的掌心。

林以檸微微偏頭，在晏析的掌心輕蹭了下，口中喃喃：「你討厭……」

「什麽？」

林以檸的目有一瞬的失焦，好像看著眼前這個人，又過他，看到了記憶裏那個張揚耀眼的年。

「你怎麽……」林以檸頓了下，神怔怔。

一顆心像被浸泡在了檸檬水裏，得幾乎要沉了底，用手輕輕一，便有酸溢出。

從心尖，從眼眶。

難過和委屈織，在酒的催化下被一點點放大，最後化的一句話：「你怎麽……才來。」

像是在說眼前這件事，好像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