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國，皇宮。

殿燭火搖曳，花連城在鋪著厚重地毯的書房來回踱步，時不時朝殿外張。

“人呢？首輔大人還沒到嗎？”

“陛下，已經派人去催了。”一旁的老侍躬著子應道。

話音剛落，殿外傳來通報：“首輔大人到——”

“快請！快請！”花連城眼睛一亮，急不可耐吩咐道。

趙謙一暗袍，步履沉穩地殿中，他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首輔大人，”花連城迫不及待追問道，“如何？那景王可愿和我們合作，將大鄴的疆土拿下？”

趙謙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花連城一眼，才不不慢地開口：“景王乃是芷若公主的親生骨，從小親眼目睹他父皇對公主的凌辱和折磨，心中對大鄴有極大的恨意，自然是愿意幫我們南月一統大鄴的。”

“太好了！”花連城激不已，“那還等什麼？首輔大人這些年不是借用夜影閣，在大鄴境安了各方勢力嗎？再結合景王如今在大鄴朝中的勢力，拿下大鄴簡直易如反掌！”

他雙眼放，仿佛已經看到了大鄴的萬里江山盡歸自己腳下，看到了南月史書上對自己濃墨重彩的贊譽。

“等拿下大鄴，朕看看，這南月還有誰敢說朕是個無能的皇帝！”

“陛下所言極是，”趙謙順著他的話說，語氣平淡無波，“不過景王有個條件，只有我們同意他的條件，他才肯跟我們合作。”

花連城的興勁兒稍稍冷卻了些：“什麼條件？”

趙謙臉上浮現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他嘆了口氣，似乎難以啟齒：“就怕……陛下不同意。”

“哈！”花連城笑了，重新坐回龍椅上，姿態倨傲，“他能有什麼條件？無非就是幫他找到他那個王妃罷了！朕沒想到，朕的外甥竟是個種，這倒是跟朕死去的妹妹頗為相似！”

說到這，他話鋒一轉，帶上了幾分嘲弄，“想當初，若不是首輔你幾番甜言語哄騙，朕的妹妹又怎麼會同意遠赴大鄴和親……”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脖子一涼。

一道細微的、幾乎不可聞的金屬劃過皮的聲音響起。

接著，溫熱的噴涌而出，濺了他前的龍袍。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到鮮正從脖頸汩汩冒出，染紅了明黃的綢。

他抬起手，想去堵住那個窟窿，卻什麼也堵不住。

力氣和溫正隨著一起飛速流失。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向眼前這個他最信任的臣子。

“趙謙，你……”

趙謙不知何時手里多了一把薄如蟬翼的短刃，刃上還滴著。

他面無表地看著龍椅上那個生命正在消逝的男人，聲音冷得像冰。

“陛下，景王提的條件，便是要你死。”

花連城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他想說什麼，卻只能吐出帶的泡沫。

趙謙的眼神沒有一波瀾，仿佛在看一個死：“陛下如此為南月的擴大著想，想來是不會拒絕的。陛下放心，老臣定會實現您的夙愿，讓南月一統大鄴的！”

花連城還想說什麼，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雙目圓睜，瞳孔中倒映著趙謙冰冷的面容，和那張一開一合的。

最終，他的頭無力地垂下，徹底斷了氣。

書房一片死寂。

趙謙隨手從桌案上拿了張干凈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拭著短刃和手指上的跡，仿佛剛才只是宰了一只。

他將帕子扔在花連城的尸上，對旁邊已經嚇得面無人的侍道：“去拿筆墨紙硯，我要寫一封禪位書，將南月國的皇位給大鄴的景王蕭凌川。”

那侍雙一，差點跪在地上，結結地問：“首、首輔大人……這皇位不應該是您的嗎？為何要給別人？”

趙謙冷笑一聲，將那把短刃收回袖中，作行云流水。

“我殺了花連城，這弒君的罵名自然要蕭凌川來承擔。何況，我還要利用他拿下大鄴疆土。等大鄴歸順南月，我再要回這皇位也不急。”

侍這才反應過來，臉上瞬間由恐懼轉為諂的敬畏。

“首輔大人英明！”

很快，南月皇帝駕崩、將皇位傳給自己外甥的消息，便在整個南都傳得沸沸揚揚。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氣息，恐慌和不安在街頭巷尾的竊竊私語中悄然發酵。

——

姜姝寧被迫躲在南都山林里的日子并不好過。

最后一塊干的餅子被分食干凈后，姜三夫人眼神平靜地掃過姜天澤和姜姝寧：“糧食沒了，必須下山。”

山下就是龍潭虎，但總好過在這里活活死。

“南都城里到都是搜捕我們的侍衛，”姜天澤清俊的臉上憂心忡忡，“我們這樣下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姜三夫人從懷里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黑的藥丸，一刺鼻的怪味瞬間散開。

“把這個吃了。”將藥丸遞給姜天澤和姜姝寧，“我新制的毒藥，還沒起名字，就它‘見不得人’吧。”

姜姝寧接過那顆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藥丸，遲疑地看著。

“放心，死不了人。”姜三夫人語氣平淡，“頂多就是讓你們的臉暫時沒法看而已。”

姜天澤沒有毫猶豫，仰頭就將藥丸吞了下去。

姜姝寧見狀，也只好閉上眼，將那苦的藥丸咽下。

藥力發作得極快。

不過片刻功夫，姜姝寧就覺得臉上開始發，像是無數只小蟲在皮下爬行。

忍不住想去抓，卻被姜三夫人一把按住手。

“別，想留疤嗎？”

姜姝寧從旁邊水洼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樣。

原本潔的皮上，此刻正鼓起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紅疙瘩，有些甚至已經冒出了惡心的白頭，整張臉看上去又紅又腫，丑陋不堪，連自己都到一陣不適。

旁邊的姜天澤也沒好到哪里去，活像個被毒蜂蜇了滿頭的倒霉蛋。

難怪“見不得人”，服下后臉確實丑得人神共憤。

姜三夫人卻對自己的杰作十分滿意，點了點頭：“嗯，不錯。這樣一來，就算那些侍衛拿著你們的畫像，也未必能認出你們。我倒要看看這毒能維持多久，若能撐過一個時辰，我們出城便多了幾分把握。”

兩人頂著這副尊容，稍作偽裝后便下了山。

南都城的氣氛比他們想象中還要抑。

街上的行人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隊隊巡邏的侍衛，他們手持長戟，盔甲在日下泛著冷，眼神銳利地掃過每一個路人。

姜天澤低了斗笠，拉著姜姝寧快步走進一家不起眼的食鋪，點了兩碗最便宜的春面。

兩人立馬狼吞虎咽起來。

在山上躲藏這段時間，他們已經很久沒吃到新鮮的食了。

鄰桌幾個食客著嗓子的談聲，斷斷續續地飄了過來。

“聽說了嗎？陛下……駕崩了！”

“噓！你不要命啦！宮里傳出來的消息是‘禪位’！”

“禪位？呵，騙鬼呢！皇上春秋鼎盛，龍康健，怎麼可能好端端地就把皇位讓給一個外人？還是大鄴的景王！”

“可不是嘛……都說，是景王爺……弒君奪位……”

姜天澤手中的筷子被折斷，他整個人都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

沖上頭頂，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我父皇正值壯年，怎麼可能突然駕崩？”他的聲音從牙里出來，每個字都帶著腥味，“他肯定是被蕭凌川殺了！蕭凌川……簡直是個魔鬼！”

他殺了花連城所有的皇子，看在母親和他有一段的份上，沒有殺了這個親生父親。

沒想到，他如今竟死在蕭凌川的手里！

姜姝寧沒有說話。

垂著眼，長長的睫掩蓋住眼底翻涌的緒。

一路上，也聽到了類似的傳聞。

幾乎所有人都認定，是景王蕭凌川為了霸占南月皇位，殘忍地殺害了自己的親舅舅。

不知道事的真相究竟如何。

但花連城死了，蕭凌川是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益人。

是這一點，他就永遠洗不清嫌疑。

景王蕭凌川果然如姜三夫人所說的那樣，為了權勢不擇手段，心狠手辣。

一后怕的寒意從脊背升起。

忽然有些慶幸，慶幸失憶前的自己，不知為何離開了他。

否則，以自己如今這副懵懂無知的模樣，若是落在他手中，會是怎樣可怕的下場？簡直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