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小云林，青霞舍。

大熱的天，海事總督王家楨、兩廣總督張鏡心、廣東巡林贄等封疆大吏，都是一袍，威嚴倒是威嚴，卻是熱的夠嗆。

坐在首位的云逍，卻是一清涼綢衫，如同居家的年輕公子。

王家楨等員心中都在犯嘀咕，今天要會見荷蘭、英吉利的使者，國師如此隨意，是不是有損國？

當然了，想歸想，他們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哪怕是國師在皇帝面前一不掛，也沒人敢有半句非議。

云逍見幾人都是滿頭大汗，笑道：“見幾個夷人而已，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說了不用這麼隆重，你們一個個穿這麼齊整做什麼？”

王家楨忙接過話頭：“國師面前，豈敢失儀？”

馬屁，難怪能從戶部右侍郎，搖一變為炙手可熱的海事總督……兩廣總督張鏡心也跟著賠笑道：“我等并非是因為天熱而流汗，而是因與國師近在咫尺，心中激萬分。”

“去給幾位大人弄荷葉茶來解解暑。”云逍無奈地笑了笑，朝舍中伺候的太監吩咐道。

以他此時的份，自然是無權用太監伺候的。

這次來嶺南，崇禎見他邊每個伺候的人，于是就派了十幾個太監、宮隨行侍奉。

大侄子的一片孝心，自然不算是僭越，不過在大臣們看來，這簡直是驚世駭俗，古往今來有幾個臣子能有這樣的待遇？

不多久，幾名宮人為員們送來荷葉茶。

廣州珠江沿岸，池塘多，產荷葉，夏季取新鮮荷葉，洗凈后整張煮水，或撕碎片與綠茶同泡，這就是荷葉茶。

講究些的會將荷葉蒸餾取荷葉，口更清甜。

荷葉清香沁人，能清熱解暑、升發清，加上價格低廉，無論平民，還是士紳、權貴都常飲用。

王家楨等人喝了荷葉茶，果然覺涼爽了不……當然了，心理作用居多。

這時，一名太監匆匆而來，正是高宇順。

此人以前在東廠廉政司任職，深王承恩重，同時也簡在帝心。

這次隨云逍一起來廣東，是因為高升了，現在的份是廣東鎮守太監，不是監察地方，最重要的職責就是作為皇權的延，負責監察海事，定期向皇帝匯報。

這也是上海海關鬧出大子后，所采取的必要監察制，并非是針對廣東或是海事總督。

高宇順向云逍說道：“荷蘭與英吉利的使者，堅持不肯行庭參禮！”

由于云逍是大明國師，此次又是以欽差份坐鎮廣州，全權置與西班牙沖突一事。

荷蘭、英吉利東印度公司的使者前來拜會，該用什麼樣的禮節，讓下面的人傷了腦筋。

大明重禮法，因此禮節極其繁瑣。

下級員拜見上級員的禮節，是一套高度制度化、等級森嚴的禮儀系。

不同場景，比如公堂、私邸、途中，不同層級，比如州縣見知府、知府見巡、地方見京，禮節細節各有不同。

所謂‘庭參’，是大明員的公堂禮儀，是最正式的上下級對接場景。

下級員因“稟事、述職、領命”拜見上，必須遵循最完整的禮儀流程，這就是庭參，也就是在公堂庭院中參拜。

從門到站立，到叩拜與奏事，以及奏事時的姿態、退下的禮儀，都有著十分詳細的規定。

要是出了差錯，就會被彈劾罔顧尊卑，被降職調任甚至是罷都有可能。

荷、英使者不是云逍的下，不過可以套用番邦使臣拜見朝中大臣的禮儀。

禮儀比公堂上參拜有所簡化，與‘庭參’十分相似，但仍然主打一個‘臣服’。

見面時，使者需“趨步”（小步快走）至階下，先行“三跪九叩禮。

行禮后，需“躬站立”，等待大臣問話，不可主落座。

談話時候的姿態，也有嚴格要求。

番邦使者與大臣談時，使者需垂首，回答問題時需用‘外臣謹奏’‘外臣遵旨’等謙辭。

并且不能跟大臣平起平坐，即使大臣示意賜座，使者也需側坐于椅角（僅坐三分之一），且不可飲用‘賜茶水’，需等大臣先飲后再淺嘗。

告辭的時候，使者需行“一跪一叩禮”，口稱“外臣叨擾天朝大人，就此告退”，然后躬倒退至衙署門外，方可轉離開。

一句話，番邦使者拜見大明的大臣，就跟明朝的臣子見皇帝差不多。

云逍答應見荷蘭和英吉利使者后，海事總督府專門跟他們通過禮節的事。

他們當時答應了下來，甚至還有員專門教給他們這些禮儀。

沒想到今天見面的時候，兩國的使者又變卦了。

他們堅持不肯跪拜，拒絕以臣服姿態行三跪九叩，只肯單膝跪地禮，類似對本國國王的禮儀。

“是嗎？”

云逍不想起了一百五十多年后，英吉利使團拜見敗家子皇帝時的禮儀之爭，忍不住笑了。

王家楨道：“西夷使者突然反悔，顯然是有意為之。既然如此，不見也罷。”

“不跪就不跪，隨他們吧。”云逍擺擺手，讓高宇順帶他們進來。

張鏡心道：“國師大度，只是西夷素來蠻橫無理，這次要是對其寬容，以后怕是會得寸進尺。”

云逍搖搖頭：“不妨事的。”

他當然清楚，荷蘭和英吉利使者為什麼突然改主意。

無非是這幾天打探到了消息，知道大明要對西班牙人‘服’，于是故意在禮儀上挑釁，為接下來的談判創造有利條件。

云逍不是敗家子皇帝，自然不在乎那些繁瑣的禮儀，況且以后有的是機會，讓他們搶著跪。

不多久，高宇順帶著十幾個白皮來到舍外。

云逍隨意看了一眼，不由得眉頭大皺。

雖然荷蘭和英吉利人長相都差不多，可服飾上卻有著明顯不同。

荷蘭人以“三L”為特，長發、蕾和皮革。

英人則是戴領巾、假發，靴子帶馬刺，下穿著類似于的馬，到膝蓋扣住，下面搭配長。

這樣的裝束，在大明的員眼里，自然是不倫不類，稽可笑。

云逍卻并未在意，只是那些英吉利人頭上的假發，卻讓他心中一陣犯惡心。

高宇順正要呵斥眾西夷在外面行禮，云逍出聲道：“讓荷蘭人進來，英吉利人就在外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