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以靈明石猴應進到那座佛國中時,通過一番掐算,空空道人便知曉了東皋子和凈藏辨積佛之。
而因他本相赤馬猴有曉,會人事,善出,避死延生之能,可謂天然便與占驗一道相契。
從那座佛國后歸來不久,空空道人的本相便也難得出關,開壇設法,甚至借來了那隻上濟金斗,親自來推演東皋子如今的境,知曉此人現在究竟是到了何等地步。
空空道人雖自始至終走得都不是福德一道,與東皋子並無什麼大道之爭。
兩者理應相干無事、各行其道才是。
但空空道人知曉,在這方眾天宇宙,每多出一個與自己相等的執棋者,在牽一髮而全之的景狀下,都難免對會對局勢產生不可估量之影響。
使得底下暗更急,甚至是影響到自己日後的那樁大謀劃……
如此一來,空空道人自是難以放心。
不過空空道人雖難得以本相親自出手,且借了重寶到手,但也只是推算到東皋子是從德改換到了福德,以福德作為基,就更上層境界。
但至於東皋子是否做了心中所想、在大道之上更進一步,為了與自己一般的執棋之人……
在這一上,因推算到東皋子最後的氣息是消失在眾妙之門,這位似乎是進到了眾妙之門深。
即便空空道人在占驗一道上的造詣再高妙,他的偉力也難穿那片混沌重疊、大道規序顛倒錯的舊世之墟,進而準確算到東皋子的景狀,最後只能搖頭收手。
「法聖天之已有愈演愈烈之勢,若大劫真箇一起,不知有幾多勢力投重注?幾多仙神又會親自下場?
除非是老師這等人親自下場全力斡旋調停,否則眾天宇宙的格局屆時必將被打破,這等時候,誰家勢力更盛,誰家便最有在那場大劫中走到最後。
如此一看,玉宸的分量或又重了些許?
東皋子是假死,大顯又鑄好了那柄天刑斧,想上一想,還當真是多事之秋呵!」
忽然,崖上的空空道人搖頭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眸深邃,耐人尋味。
這話一旁尚未回過神來的老猴連忙將頭一低。
他盡量收了臉上的錯愕驚懼之,暗自行氣調息幾合,才終神如常。
因空空道人的施法,方才發生的那一幕幕,老猴大抵都是看在了眼中。
不論是九頭獅子裂地分海、染羅恭首天的天尊毫不避諱的祭出白觀,亦或是慈賢佛在無邊虛空顯出莊嚴寶相……
這些無一不是眾天宇宙鼎鼎有名的大能!
旁人若無機緣在,只怕連他們門下的親族、弟子都難拜見,更莫說是遇得他們親自顯聖了!
可這些震撼,都遠不及那柄古樸石斧所帶給老猴的莫大驚駭。
那石斧看去平平無奇,似是凡人工匠的拙劣之作,糙斑駁,連最為鋒銳的鉞刃都是坑坑窪窪。
除了有電雷芒纏繞其上,便再無什麼玄異。
可就是這樣一柄尋常石斧,卻莫名給老猴一好似可以代天執罰,冠無上、包無表、出無間,順而理萬的宏大強盛之!
似是只要那斧一落,任憑攔在前方的是何等事,都要被一斫兩斷!
而在那石斧接連撼慈賢佛,又將九頭獅子幾乎生生斬殺,甚至連空空道人都是起掐訣,同石斧鋒后。
那驚駭更是到得了一個極致,老猴已是心神不能自守,念頭恍惚。
「……」
此時老猴已是勉強將心神調定,他猶豫幾合,還是忍不住出言問道:
「老祖,方才那斧?」
空空道人瞥他一眼,道:
「天刑斧,大顯曾經所用的至寶,只是此先天不全,在天偃還尚未作反天時候,大顯還請過天偃親自出手修補此斧,而以天偃的造化之能,最終亦未能做此事。
自那之後,此斧便有現世,大顯也多是使用其他仙寶用來應敵,如今倒是怪事了。」
「如今……天刑斧已是修補完全了?」
老猴下意識介面,回想起方才那幕的洪烈威勢,仍是心有餘悸。
空空道人自不會多理老猴的胡思想,他只目遠空,不覺沉起來。
今日一場戲,於他而言倒著實是個好熱鬧。
空空道人心知肚明,借著東皋子轉修福德大道的由頭,方才一眾大能本已是聯合起來,各自心頭有了默契,想藉此對玉宸聯合發難。
他們用意便是為試探玉宸的底蘊,清玉宸如今的列仙實力,以方便在日後大劫中早做應對。
最好是能得東皋子現一見,看看這位曾經天罡應化府府主的道行。
當然,玉宸若是在此示弱,能割讓利出去,這自然再好不過,著實是正中他們下懷。
不過空空道人知曉,一旦玉宸有此示弱之舉,那他們這門派便也不玉宸了,也絕無眼下的赫赫威名!
於群敵環伺之下,示弱著實是萬不得已才為之的行徑。
在空空道人看來,但凡還有得選,都不該做此施為。
此舉非但不能求來什麼息之機,只會令敵方看出自家的疲態,旋即面對的將是變本加厲的凌迫,直如刀子放割般,一步步,直至再無退。
「誰能知曉,這些人聯合一,出的不是玉宸列仙,竟是大顯?
這還真是志在滄溟之鯨,卻逢雲漢大龍?不過也罷……」
空空道人搖搖頭,心下一笑。
其實他對於九頭獅子、赤道人等的舉也是樂見其。
他雖曾耗費大心力推算到東皋子此時應在眾妙之門,難以輕易面顯聖。
但能在法聖天大劫到來前看得玉宸列仙出手,一窺此門底蘊,那也不差。
不過大顯竟是遙遙祭出了天刑斧,九頭獅子他們的謀劃慘烈落空,這倒是連空空道人都所料未及之事,
「今番能見得天刑斧的實,倒也算是不枉這一場熱鬧。
只是當年天偃親自出手,都未能做的事,怎在天偃被關押進了三界窟,前古崩滅了后,天刑斧卻是修補完全了?」
空空道人念頭轉,爾後他目在陳珩上定了一定,又轉向一旁垂手靜立的老猴上,笑道:
「好了,既是看完了熱鬧,那如今也該說些正事了,玉樞究竟是有何打算?」
「……」
老猴聞言一驚,茫然抬首,竟是一副不明其意的模樣。
空空道人悠悠道:
「玉樞的為人,我是知曉的,在我看來,他與我之間雖無脈之親,但我倆的卻好似一脈相承。
事實上,我對玉樞也一直寄予厚,觀其施為,他將來必是能夠大我所創出的劫仙法脈,註定開宗做祖的人。
只要能渡過人劫,天仙就,這位遲早也將是我輩中人,能眾生,宰天地!
不過這一切……可都需他能渡過那重人劫才是。」
老猴聽到這時也是明白,他朝崖下的一方雲團看去,見付老正搭住陳珩肩頭,兩人形化作一道雷,朝附近一座界空行去。
老猴沉一陣,但在腦中苦思幾轉,都未尋到陳玉樞對自己是有什麼吩咐示下。
他尷尬一笑,似擔心會怒空空道人,小心翼翼將頭一低:
「老祖容稟,玉樞遣我來兜天拜見老祖前,他的確是只說了元辰祖考和渡厄符詔兩事。
至於玉樞他如何置陳珩,似這個……在臨行之前,玉樞的確未曾對我代過。」
空空道人意味深長的瞥了老猴一眼,笑道:
「還未想起嗎?你錯了,他可是同你代的清清楚楚。」
說罷,空空道人抬手朝老猴眉心一指。
剎那時,老猴只覺腦中轟然一震,一段不知何時被忘的記憶忽然湧來,老猴不由瞪大雙眼。
「玉樞,你倒是好手筆!」
老猴面上忽就有些難看。
……
……
被空空道人這一指后,老猴也是憶起在臨行前陳玉樞對自己的代。
而陳玉樞之所以如此施為,刻意蒙蔽了自己的神魂記憶。
細想起來,其實也不難猜……
「這才多久,玉樞你便將老祖托木叟仙翁授你的『胎過影』之法修鍊有了?
你是以此法,彰顯自家這等仙姿,換來老祖對你那樁大計的支持?這般,當真可怖可畏!」
老猴回想一番,都未憶起在那座水中容度命天,陳玉樞是何時以「胎過影」之法,暗中蒙昧了自己神魂的。
他腦袋,臉上出一副苦相。
雖已知曉陳玉樞今時不同昨日,堂堂六宗魔師、純大真君,放眼九州四海也著實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玄冥五顯道君眼中註定的登仙同道!
其人早不是在虛皇天時候,需靠自己在一旁暗暗出力,才能保有命的那個天敕真符。
但見陳玉樞如此輕易淡寫,就暗中擺了自己一道,將自己當做向空空道人彰顯天資的試法棋子,甚至自己自始至終都未覺察到什麼異樣來。
老猴此刻心思倒也著實複雜,百味雜陳,不知要該說何是好。
而在老猴沉時候,空空道人已是須臾間將老猴那道被刻意掩去的記憶翻了一遭,知曉了陳玉樞下一步究竟是想走哪一路棋。
他瞇眼一笑,半晌過後,也是讚歎一聲。
「玉樞,你竟是想以此法來應對人劫?也是,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
如此阻道之劫,於你而言便是再謹慎些,也並不為過,至於所謂的時日長短,著實不值得過多計較。
此法若說好,依我看來,便是好在一個避無可避,防亦難防呵!
雖籌措時候不易,耗時費力,但將來若真箇做,玉樞你大抵也可是去了陳珩這個心腹大患。
若不的話……」
空空道人這時角添加一詭異笑意,話語只到一半,便不再繼續下去。
他對老猴點一點頭:
「起初我倒有些好奇,以玉宸如今之勢加上陳珩如今份,玉樞是要如何下手,再以神降同陳珩鬥上一場?
神降之終究是不如自家軀殼,縱然只有毫釐之差,鬥法時候往往也可變致命缺,他若真如此打算,還真是要浪擲了手裡劫仙符詔了。
這等奇謀……
我看在跟隨在劫種畔的那眾多劫里,你當是就最大的一個。」
老猴此時也是將心裡那一憋悶掃去,連連賠笑。
自被空空道人造就出來后,他與陳玉樞便已是榮損相當之相。
兩者之間既然利益一致,陳玉樞若真箇證道了,如他這等犬也是能一併白日升天。
既如此,又何必糾結那點不快?
「自地淵遣出越攸,東海設伏圍殺,甘琉葯園的神降,還有今日之謀劃……」
老猴想上一想,也是不頭皮發麻:
「真可謂一環接上一環,玉樞,誰若同你對上,那可真是倒大霉了!」
在老猴暗暗后怕時候,空空道人則最後將視線投向陳珩,然後略一揮手,崖下的百千雲團倏爾潰去,再也不復。
能在金丹境界修太乙神雷——
空空道人此時倒也不免生起些惜才之心,那將其收為劫種之意又更重了些。
若陳珩出尋常,他大可輕鬆設伏,將其一步步到無路可退,最後只能無奈投自己門下,一如其他劫種故事。
但偏陳珩已是拜玉宸,有玉宸列仙甚至是大顯在背後做靠山。
這般用慣了的手段,怕是難以建功了……
「也罷,便看在將來那場劫爭中,你是否能再次而出了,陳珩,我靜候你的道業!」
空空道人心下一笑。
與此同時,佛國近旁的一座小界空。
在跟陳珩細細說完方才發生的那一幕後,付老也是沉良久,臉上滿布慨之意,隨後定了定神,就又道明了去意。
「前輩不先回宵明大澤?」陳珩問道。
「如今宗門無事,我回去亦無用,連大顯祖師方才都是親自顯聖,哪個宵小膽敢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