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攥著醫院檢查單回到家。

蜷在沙發里，手機屏幕的冷映著驗孕棒上刺眼的紅線。

指尖無意識挲著小腹，那里還平坦如初，卻已經孕育著生命。

上一次流產的經歷清晰得可怕，莫名想起三年前那個沒能來到世上的孩子。

消毒水的氣味、冰冷的手臺、后持續數月的月經失調的折磨，此刻如同水般將淹沒。

如今，子宮里又有了新的生命，而卻要再次面臨抉擇。

但如果這次再放棄……鹿鳴咬住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天微亮時，終于抖著點開時野的對話框：【明天下午三點，藍山咖啡廳見，有事和你說。】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心臟幾乎要跳出腔。

時野回復得很快：【好】

下午，鹿鳴提前十分鐘到了咖啡館。

玻璃窗外，過梧桐葉灑下斑駁影。

剛端起溫水抿了一口，玻璃門被推開的聲響傳來。

宋時微挽著時野的手臂走進來，兩人挨著坐下，黑西裝與白套在暖黃燈下錯，刺得眼睛生疼。

“找我什麼事？”時野目冷淡。

鹿鳴準備好的話到邊又咽了回去。

“鹿姐姐，”宋時微笑著挽時野胳膊，“你們畢竟是前夫前妻，更何況阿野現在有我這個未婚妻，你約阿野單獨見面，孤男寡的，傳出去不太好吧？”

鹿鳴垂眸避開兩人疊的影，勉強穩住聲音：“只是想問，關于厘島推我們下海的船員，查得怎麼樣了？”

宋時微睫輕，轉瞬恢復甜笑，指尖無意識繞著頸間項鏈：“能有什麼進展？警察說船員拿了錢肯定跑沒影了，國追捕哪有那麼容易。”

“要我說，人沒事就是萬幸，總揪著不放多累呀。”

時野盯著鹿鳴眼下青黑，心里涌起一莫名的煩躁。

收到消息時指尖懸在屏幕上停滯的三秒，此刻化作腔里無端的悶痛。

眼底的疏離像手刀劃開結痂的傷口，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詢問，卻讓他后槽牙咬得發。

他扯了扯領帶，“警察說船員都遣散了，線索斷了，除非對方自投羅網，不然這件事最終只能不了了之。”

“就這事？問完可以走了。”

“別急著走啊，這家咖啡還好喝的。”宋時微往時野邊靠了靠。

抬起頭，聲音甜得發膩，“對了阿野，我爸媽說讓我們抓調理，趁著年輕，早點要孩子，他們也等不及想抱孫子呢。”

時野結了，視線在鹿鳴蒼白的臉上停留半秒：“嗯，該準備的都準備好，我們確實該有自己的孩子了。”

“……”

是啊，他總會有自己的孩子的，名正言順的婚生子。

算什麼，的孩子又算什麼。

鹿鳴只覺得心頭苦，扯了扯，“我還有事，先走了。”

起，離開了咖啡廳。

時野余注視著的背影，目沉了沉，心頭更煩躁了些。

約他見面，竟然只是問厘島的事麼……

回到家，鹿鳴抖著手指在手機上搜索“流產手”。

城西婦保健院的預約系統顯示，最早的手時間是三天后。

鹿鳴蜷在沙發角落，指尖懸在“確認”鍵上方。

窗外暴雨拍打著玻璃，無人島那晚時野將護在下的溫，驗孕棒上的兩道杠和咖啡廳里宋時微炫耀的話在眼前替閃現，時野的話像針，狠狠扎進心臟。

他們已經訂婚，連備孕都提上了日程，時野早已是別人的未婚夫。

而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注定沒有名分，只能做個見不得的私生子，又何必讓他來到這世上苦？

間泛起苦，鹿鳴最終按下確認鍵，屏幕上彈出的預約功提示。

三天后，婦保健院的消毒水味格外刺鼻。

手前的全面檢查室里，醫生翻著的病歷本皺起眉頭：“你之前有過流產史，子宮偏薄。”

B超單被按在桌面上，“如果這次再做流產手，以后孕的幾率會非常低，甚至嚴重時可能永久喪失生育能力……”

醫生的聲音漸漸模糊，鹿鳴盯著檢查室天花板上的白熾燈，耳邊只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確定要繼續手嗎？”醫生的詢問穿混沌。

鹿鳴著檢查單的指尖泛白，“我……我回去再考慮一下。”

踉蹌著起，扯過外套裹，消毒水的氣味混著冷汗嗆進鼻腔，幾乎讓窒息。

從醫院出來時，夕的余暉將的影子拉得很長。

鹿鳴低頭看了眼腕表，攥著報告單的手微微發，轉攔上一輛出租車。

京市中心醫院的走廊永遠嘈雜，恍惚間撞到人，抬頭正對上季臨川擔憂的目。

“你還好嗎？臉這麼差，哪里不舒服？”他手虛扶手肘。

鹿鳴搖頭：“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季臨川還想問些什麼，護士匆匆跑來：“季醫生，3床突發室！”

季臨川猶豫了一下，從白大褂口袋掏出一顆水果糖塞進手里：“含著，胃會舒服點。”

“謝謝。”鹿鳴勉強笑笑，“我真的沒事，你去忙你的。”

鹿鳴攥著那顆在掌心焐熱的水果糖，緩步走向病房。

推開門時，丁覓荷正對著手機屏幕笑。

“媽，看什麼呢？”鹿鳴強打起神。

“小嬰兒學走路，太可了。”丁覓荷著視頻。

“媽很喜歡小孩？”

“這把年紀了，誰不想抱外孫？”丁覓荷嘆氣，“我這子骨……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抱外孫那天。”

拍了拍椅扶手，“就怕哪天閉眼了，連孩子的面都見不上。”

鹿鳴鼻子發酸，嚨像被棉花堵住。

蹲下替母親掖好毯：“要是……我生個小孩天天陪著您，您肯定能多活二十年。”

“說什麼胡話，”丁覓荷敲了敲手背，“你一個人怎麼生？”

“現在流行去父留子，”鹿鳴垂眸道，“您要是喜歡，也不是不可以。”

“胡鬧！”丁覓荷音調陡然提高，“單親媽媽多辛苦？你既要照顧我，又要帶孩子，怎麼忙得過來？”

挲著兒的手背，“要生也得找個靠得住的……聽媽的，找個好男人結婚。”

“上哪找啊？”鹿鳴苦笑。

“我看季醫生就好。”丁覓荷來了神，“醫院最年輕的主任醫師，海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年紀和你相仿，為人又細心，這樣的好青年……”

“媽！”鹿鳴臉頰發燙，“人家那麼優秀，哪里看得上……”

話音未落，病房門被敲響。

季臨川抱著病歷本站在門口：“怎麼好像聽到有人在念叨我的名字？你們在聊什麼有趣的事？”

鹿鳴耳尖瞬間泛紅，“沒什麼，我媽在夸你醫湛，上次開的藥效果特別好。”

季臨川目在兩人之間流轉，最終定格在丁覓荷臉上：“都是分之事，能幫到阿姨就好，今天該做例行檢查了。”

他戴上醫用口罩，作嫻地為丁覓荷測量、檢查創口。

記錄完各項數據后，他摘下口罩，目轉向站在一旁的鹿鳴：“檢查結果還需要進一步分析，方便的話，稍后到我辦公室一趟？有些注意事項想單獨和你說明。”

鹿鳴點頭，“好。”

辦公桌上的綠蘿生機，季臨川將檢查報告推到面前：“你母親的病暫時穩定，但還是要注意緒。”

他頓了頓，“倒是你……最近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鹿鳴低頭不說話。

季臨川起倒了杯溫水，杯底沉著幾顆枸杞：“上次在餐廳看你胃口不好，這幾天還是不舒服？”

他的手指無意識挲著保溫杯，“如果需要，我可以安排全面檢查。”

“不用了。”鹿鳴盯著杯口蒸騰的熱氣，睫在眼下投出抖的影，“最近熬夜趕方案，休息不好而已。”

辦公桌屜輕響，季臨川推來鋁箔包裝的藥片和維生素，“B族維生素緩解疲勞，益生菌調理腸胃。記得三餐定時，再這樣下去，我該給你開住院單了。”

深吸一口氣，角彎出個單薄的弧度：“知道了，不會讓你有開住院單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