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回到家才想起忘記問季臨川的忌口。

點開剛通過的好友對話框，指尖在屏幕上懸了幾秒才打字：【季醫生，你有什麼忌口嗎？】

消息剛發出去就顯示“對方正在輸”。

季臨川：【我不吃辣。】

鹿鳴：【六點可以嗎？我知道有家粵菜不錯。】

他盯著屏幕看了三秒才回復：【好，地址發我。】

鹿鳴：【定位】這家燉湯很正宗。

對話停在這里。

鹿鳴又補了句：“蘋果記得吃。”

季臨川回了個簡短的“好”。

鹿鳴怕他忙，沒敢打擾他，把手機塞回口袋，指腹無意識挲著紗布邊緣。

“荔園”的招牌在暮中泛著暖。

季臨川提前十分鐘等在餐廳門口。

他今天沒穿白大褂，深藍襯衫挽到手肘，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見鹿鳴從出租車上下來，他快步上前拉開車門。

“我遲到了？”鹿鳴看了眼手表。

“是我來早了。”

季臨川為推開玻璃門，手掌虛扶在后背，保持著恰到好的距離。

領班引他們到靠窗位置時，他先一步拉開椅子，等鹿鳴坐下才繞到對面。

服務員送來熱水，季臨川接過，作自然地幫燙洗碗筷。

熱水沖過瓷杯，升騰起的霧氣模糊了他的金眼鏡，修長的手指在蒸汽中若若現。

“先點菜？”他遞來菜單，自然地將平板亮度往下調暗，放在面前。

“你點就好。”鹿鳴把平板推回去，“我不挑食。”

燈在他鏡片上投下兩個點，鹿鳴能看清他睫在眼下投出的影。

他點菜時語速平緩，偶爾詢問的意見，聲音低沉溫和。

“鱸魚湯、花旗森烏湯、瑤柱燉水鴨。”季臨川對服務員說完，轉向，“你的手有傷口，吃些清淡的，有利于恢復。”

鹿鳴點頭，心中泛起一陣異樣的溫暖。

不知怎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次與時野、宋時微一同去吃日料的場景。

自始至終都沒人問過一句喜好，也未曾留意過的存在。

對比之下，此刻季臨川的細心關懷，竟顯得如此珍貴而難得。

茶壺傾斜，琥珀的注杯中。

“經常來這家？”

“第一次，聽說口碑不錯。”

“你母親最近睡眠好些了？”

“嗯，換了新藥后睡得比之前安穩多了。”

他們的談話像溪流般自然流淌，從病房窗簾的到CAR-T療法的原理，季臨川總能找到恰當的話題轉折。

鹿鳴原本以為與這位僅僅見過幾次面、尚不悉的人共進晚餐，會充滿拘謹與尷尬。

然而此刻，那種預想中的生分卻然無存。

或許是因為季臨川這個人，言行有度且極有分寸，從不過分親昵，也不會讓人到疏遠。

話雖不多，卻句句恰到好，讓人如沐春風。

兩人之間的相莫名地很自在，仿佛相識已久，能如此自然地流。

主菜上來時，他先給夾了塊魚腹。

“刺。”

“謝謝。”鹿鳴低頭吃魚，聽見他問：“照顧病人很辛苦吧？”

鹿鳴筷子一頓，“習慣了。”

“你母親很堅強。”他突然說，“化療后還能保持那種神狀態的不多。”

鹿鳴笑了笑，有些苦：“是啊，別看表面對我兇的，其實只是不想讓我擔心。”

季臨川笑了笑，“其實你母親私下跟我夸過你，說你很孝順。”

“是嗎？”鹿鳴有些驚訝，沒想到媽媽會夸。

季臨川扶了扶鏡框，語氣溫和，“做我們這行的，早就看慣了各種世態炎涼和復雜的人。”

鹿鳴不太理解，“什麼意思？”

“對于很多的家庭來說，一場大病就猶如無底，足以摧毀一切，每天簽字放棄治療的家屬數不勝數，那些錢與其打水漂，他們會選擇留著給活人用。”

季臨川和的目落在鹿鳴臉上，眼里浮現兩分佩服，“你只有一個人，上的擔子這麼重，卻沒想過放棄，鹿小姐，你很厲害，也很難得。”

“媽媽是我唯一的親人，的命比任何外之都重要。”鹿鳴平靜地說著，完全沒提獨自承重擔的艱辛。

季臨川的目在臉上停留片刻。

燈映在他鏡片上，像兩盞小小的燈。

“你母親很幸運。”他最終說。

水晶蝦餃冒著熱氣被端上來。

季臨川用筷子輕輕破皮，等熱氣散了些才推到面前。

“小心燙。”

“謝謝。”

湯勺在碗沿發出輕響。

餐廳另一角，宋時微正把筷子扔在骨碟上。

“這家廚師怎麼回事？說了不要放香菜！”

時野招手來服務員，“換一份。”

“算了，沒胃口。”宋時微撅，“最近上火，嚨痛。”

的視線掃過餐廳，突然停在窗邊。

“阿野你看，那不是鹿姐姐嗎？”

時野順著指的方向看去。

鹿鳴穿著淺灰針織衫，頭發松松挽起，正低頭聽對面男人說話。

過落地窗照在側臉，睫在眼下投出細小的影。

兩人相對而坐，對面坐著的男人只能看見一個側臉廓。

“怎麼會和男人單獨吃飯？”宋時微瞇起眼，“對面的男人是誰啊？”

“不認識。”時野收回目，夾了塊牛。

“那人看著有點眼。”宋時微咬著吸管，“我好像在哪見過……”

突然睜大眼睛，“我想起來了！是季家的季臨川！”

銀質餐刀在瓷盤上刮出細微聲響。

“我前幾天參加的party，就是他朋友舉辦的接風宴。”

宋時微眼睛越睜越大，有些難以置信，“季家掌控著整個亞太區的醫療資源，季臨川不僅是季家獨子，還是國際上很有名的醫學教授，鹿姐姐怎麼會和他認識？而且看起來還很親的……”

宋時微觀察著時野的神，時野只往那邊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吃飯。”時野夾了一片魚送進里，很平靜，似乎毫不關心。

宋時微心欣喜，張含下魚。

可沒注意到的是，時野的眸心深，已經一片晦暗。

“阿野，甜品怎麼還沒上？”宋時微抱著他的手臂撒。

時野招手來服務員，余看見季臨川拿出手機，鹿鳴湊過去看，發垂落在他肩頭。

他們走出餐廳時，夕正好。

季臨川的車停在路邊，他先一步打開副駕駛門。

鹿鳴鉆進車里，“謝謝。”

黑賓利駛離時，宋時微正指著車尾驚呼：“阿野你看！那就是季家的車，車牌號A8開頭的那輛！”

“鹿姐姐看著好像不是第一次坐這車的樣子。”宋時微有些酸酸地，“沒想到鹿姐姐還能認識季臨川這種尊貴的人呢。”

時野沒說話，黑眸古井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