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園居

額林珠的婚事讓宮裏熱熱鬧鬧了幾日, 兩個小夫妻去寧壽宮給皇太後請安，正好上早早蹲守在此的康熙，額林珠作為他孫輩裏最疼的孫兒, 康熙不僅來毓慶宮喝了喜酒, 還加了太子爺敲打婿的行徑，太子爺警告一句:“額林珠是孤的掌上明珠，你可得好好待！”康熙也打著酒嗝惡狠狠地跟一句:“這也是朕的意思, 大格格有一點不好，可仔細你的皮！”

把被灌得半醉的哈日瑙海嚇得酒都醒了。

皇太後如今已有些耳背眼花，在宮的幫助下, 戴起老花鏡也要瞇起眼才能看清跪著的是誰，康熙本來頗為樂呵樂呵地攙著皇太後打趣兩個小夫妻:“您瞧瞧，這倆孩子倒真是郎才貌，很是相配。”

額林珠聞言臉通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哈日瑙海則笑了一朵喇叭花。

皇太後一下沒聽清, 了滿頭銀，不由笑著側頭問:“啊？皇上說什麽？”

康熙重複道:“朕說, 們兩個郎才貌！”

“什麽驢子帶帽兒？”

“郎！才！！貌！”康熙不得不拔高聲音。

皇太後貌似聽清了, 認真地點點頭:“是啊, 驢子不戴帽，驢子都是蒙眼，不戴帽。”

康熙:“……”

皇太後還好奇呢:“皇上怎麽關心起驢子來了？”

康熙:“……”

這場“驢頭不對馬”的話傳到程婉蘊這兒, 把笑得打跌, 這時候又沒有助聽, 最近去給皇太後請安也是如此，只能靠吼的才能和皇太後勉強對話, 弄得寧壽宮裏總是回著不同批次請安團隊的吼聲。

隨後又想起額林珠雖嫁，但雪大路遠，要明年才啓程，一樣指了婚的烏希哈也是如此，哈日瑙海不能長留後殿，在宮裏兩人多有不便，因此程婉蘊便想讓額林珠搬到宮外太子爺的莊子上住去，好好裏調油一番。

胤礽聽了也覺著好，否則他整日裏見著哈日瑙海那張笑得直冒傻氣的臉就來氣，手。

跟康熙請了旨意，正好康熙也嫌棄宮裏冬天冷得慌，就說不必麻煩了，一塊兒去圓明園住！圓明園剛建，正好缺“人氣”，讓大夥兒一起去暖暖屋子也好。于是本來是送額林珠出去住，順帶自個也住上幾日，後來就了皇上、後妃和小皇子們都大張旗鼓一塊兒去新建的圓明園裏過冬了。

程婉蘊興致，什麽！要住圓明園了！

康熙時期的圓明園還沒經歷過乾隆的魔改，是很有幾分素雅小清新的風格的，占地三百多畝，這座園林在歷史上被康熙賞賜給了四爺，了四爺的私園。但實際上當初康熙建造此園林也是因為大、三、五、七等阿哥一起上奏，說爹啊！暢春園住著實在太了，求皇上在暢春園北賜地建園子。然後康熙一想也是，暢春園住得確實有點，于是大手一揮，下旨修建圓明園。

最好笑的是，幾位阿哥覺著暢春園太，結果圓明園的設計稿康熙刪刪減減、修修改改十幾遍，最後也沒給他們留太多的位置——都出宮建府了，老賴在朕的園子裏做什麽？偶爾過來請安回話要留宿就跟自己額娘住吧！

胤褆收到皇上移駕圓明園的時候正在西山跟老三打獵，聽到這消息就不由嘟囔:“皇阿瑪也真是的，新造的園子，人人都賜了宮殿，正中的九州清晏自個住，萬方安和給了皇瑪嬤，東邊的接秀山房給了老二一家子，平湖秋月給了爺的額娘、蓬萊瑤臺給了德妃、方壺勝境給了宜妃，曲院風荷給了榮妃……四宜書屋給了十八阿哥以下的小皇子，那咱們幾個呢？怎麽沒有咱們幾個！真應了那句話，老兒子不值錢了！”

“得了吧，皇阿瑪擺明了不想見咱們幾個。”胤祉不想打獵，只是去年那事兒過後，他跟老大同病相憐，倒親近了幾分，便時常約著出來打發時間——不打發時間能怎麽著呢，現在六部裏的員都不敢明目張膽跟他們相了，連佟國維這樣的天子近臣、皇親國戚都遭到皇上的清算，還有阿靈阿、隆科多等人，還幸存的員們便各個都嚇得好似鵪鶉，什麽正經差事也不敢給他們這些阿哥了，尤其翰林院掌院換了程懷章以後，胤祉對著這個文質彬彬卻油鹽不進、又蓋著東宮的金、近不得遠不得的貨，更覺著沒意思了。

但問安還是要問的，老爺子搬了新屋子，不得帶上禮進去說幾句好話呀？因此兩人也只敢背地裏嘟嘟囔囔，看著老八的下場，胤褆與胤祉都有幾分慶幸，幸好自個作慢，沒那麽大人，否則今兒圈起來的就是他們了。

“爺當初就奇怪呢，老二鬼鬼的，這麽多年來你何時見他真的吃過什麽虧？怎麽那會兒突然能被老八算計，原來是老爺子和老二合起夥來教訓咱們幾個兄弟。”胤褆一邊讓跟著的人回府上取禮，一邊跟胤祉兩人并肩騎馬往圓明園去，他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想了一年多了，可算把去年的事捋清楚了。（是的，胤褆現在才弄明白來龍去脈）

胤祉無語地了他一眼:“不然呢？若非老爺子親自手，老八也是鬼鬼一個人，他能這麽利索地掉進這坑裏？”

其實胤祉還覺著老爺子去年發作一場還另有深意——他可能早就看佟家不爽了，為康熙自己的母族，竟然不做孤臣、不做“皇黨”，要去捧老八的臭腳，當什麽“八爺黨”。

還有四鑽營的鈕鈷祿家。

恐怕老爺子早就瞧他們不爽快了，如今趁老八蹦跶的機會一鍋端，也算將朝野上下不良風氣為之一清。這會兒六部員連新科進士的“投門問路銀子”都不敢收了，個個都一副清廉正直無私奉獻如海瑞的忠貞模樣。

胤褆聽胤祉的話頭就知道他這個三弟早就想明白了，不由臉皮漲紅，更生氣道:“爺幾個也是皇阿瑪的兒子，哪有老子這麽算計兒子的！”

您當初算計太子、算計老爺子的時候不也利索？胤祉心裏嘟囔，表面卻沒搭腔。雖說從小到大都習以為常康熙對太子的偏心了，但這回全是偏的讓人不了了。

他也有點抱怨，但他不想跟老大這種人說，省得回頭就傳了出去，那就要吃老爺子的掛落了。

他可不想被噴滿臉口水。

兩人趕慢趕進了圓明園，下馬換了轎子，一路到九州清晏來，就聽裏頭康熙爽朗的笑聲，兩個老兒子得了通傳進去一瞧，只見康熙一家常香夾棉龍袍，外頭一件金線團龍羊背心，正抱著太子的大孫子永琛，拖著他腋下，讓這小胖子兩腳踩在他大上，肆意蹦跶。

胤褆頓時變得酸溜溜一檸檬。

他長子弘昱才十三歲，福晉都還沒娶，更別提生兒子了。明明他年歲比太子大，婚也比太子早好多年，就是這子嗣比不上他！

太子爺雖說兒數量不多，但兒子生得早，也沒有夭折的，三子三都養大人了。

胤褆渾冒酸水地湊上前去請安:“皇阿瑪萬安！兒子——”

他話還沒說完，永琛忽然出藕節胖手一把揪住了胤褆臉上靜心修剪的胡子，把他疼得“嗷嗚”一聲，正要對這混小子怒目相視，就被康熙狠狠瞪了一眼，于是只好忍著疼笑道:“好孩子快松手，伯爺爺的胡子不是好玩的——啊疼疼疼！”

卻是永琛發覺手中乎乎的玩有掙的跡象，立刻改用兩只手拽，把胤褆薅得鬼連連，屋子裏衆人都笑了起來。

胤祉見老大這慘樣不聲往後退了幾步，進人群裏才心有餘悸地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

“這小子真有勁啊，長手長腳的，以後個頭指定不比你差多。”康熙毫不在意地把永琛指間揪下來的幾胡子拍掉，將孩子還給一旁微笑的胤礽，還面不改地誇道，“富察氏養孩子養得不錯。讓好好休養子，再替弘晳多多開枝散葉，頂好明年再給你添個孫子。”

疼得眼淚都炸出來的胤褆沒有被分得一點眼神，委屈地捂著下到邊上，心裏悲痛地想:皇阿瑪你可還記得我是你的保清嗎？當初你誇我是大清的圖魯是真心的嗎？

既生保清何生保啊！

九州清晏裏父子深、四代同堂其樂無窮，程婉蘊也帶著眷們在院子裏折梅踏雪，天烤，又讓富察氏薅了弘晳和萊先生一起釀的葡萄酒，大夥兒一起配著烤吃。

舒和和順頌生了孩子後小臉都圓了，扭扭地問程婉蘊如此保持纖瘦的姿，程婉蘊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來，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好像生完孩子沒多久自然而然就瘦了……”

生了三胎，好像除了做做産後修複就沒有刻意去減了，一開始也胖，但隔年就自然瘦了，重一直維持在正常水平。

舒和、順頌:“……”

這就是天生的人質嗎？

然後們扭頭就見到額林珠一紅如火進門來，後的太監擡著剛去山上打回來的小鹿，兩人的目下意識就落在了上——杏眸桃腮，雪沫子落在的眼睫上，卻好似星子碎在了眼裏，利落窄袖的騎馬服將的高挑材展無疑，小腰更是掐得盈盈一握。

聽聞大格格與太子嬪娘娘年輕時生得幾乎一模一樣，兩人忽然就能明白太子嬪娘娘的貌有多耀目了，也能明白太子嬪娘娘當初進宮來為何就能得太子爺的寵了。要想寵不衰不能單憑貌，太子嬪娘娘無疑是聰明人，但在宮中，沒有好的家世、也沒有位分，能獲得寵的先決條件一定是貌。

現在也，但更多的是雍容大氣、溫婉順的，那讓人驚豔得忍不住屏息靜氣的麗已經隨著歲月悄然淡去了。

額林珠一如既往進來就猴到程婉蘊上去，儼然還未出嫁一般，程婉蘊把冰涼的手捂住，笑道:“哈日瑙海呢？可有跟你一塊兒進來？”

兩個小夫妻現在住在圓明園外頭，理藩院專門給蒙古各部留的宅子裏，也過起了自己的日子。聽聞和哈日瑙海天往城外打獵游玩比京城裏的紈绔都要更會，哈日瑙海也由著，還答應了回頭也給訓一只鷹。

“他在前頭和大哥、弘晳一塊兒。”額林珠知道程婉蘊想嘮叨野馬一般的生活，立刻轉移了話題，“額娘，烏希哈說想約茉雅奇和我一塊兒去家裏賞蘭花，養得幾株‘素冠荷鼎’開了花，聽說很難得，您說不？”

不過是去五爺府上玩，程婉蘊當然沒意見，但茉雅奇……想了想道:“太子妃娘娘子不好，還在宮裏呢，你們約的什麽時候去？我得派人回宮請太子妃娘娘的示下。”

額林珠眼珠子轉了轉，便道:“明日午後。”

程婉蘊便命添金親自回宮跑一趟。太子妃很不好了，額林珠出嫁都沒能起來，一直沒面，茉雅奇如今大多時候都陪伴在母親邊，幾乎寸步不離。

額林珠見添金領命出去了，心裏松了松。和烏希哈是借賞花的名頭，想替茉雅奇相看夫婿！

烏希哈說阿瑪和額娘有一回說起，從太子爺那兒聽說，說想將嫡出的茉雅奇留京婚嫁，這親家多半就是托合齊家嫡子蘇日泰！

蘇日泰在務府當差，正好烏希哈的同胞兄長弘昇要娶福晉，他為籌辦婚事日日都在五爺府上，一呆就是大半日，額林珠和烏希哈兩個鬼靈一拍即合，準備給茉雅奇創造個機會。

而毓慶宮裏，茉雅奇卻正坐在彌漫著濃重清苦藥味的灰暗屋子裏，一只手握著太子妃青筋滿布的手，有些呆呆地著外頭飄然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