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嫁
蒸汽機的原理其實并不難理解, 可以將它看一個使水沸騰産生高蒸汽的鍋爐,比如日常生活中常見的,茶壺裏的水滾沸時, 蒸汽熱膨脹能頂開茶蓋, 誇張來看,這就是一個小小的“蒸汽機”了。
蒸汽機可以用木柴、煤炭等可燃作為熱源,從而推活塞做功。歷史上, 早在康熙四十四年,英吉利工程師托馬斯·紐科門就已經借鑒丹尼斯·帕潘、托馬斯·塞維利等人的經驗,取得了所謂“冷凝進活塞下部的蒸汽和把活塞與連桿相連以産生運”的專利權[注1]。
若沒有弘晳和萊布尼茨橫一杠, 他將在康熙五十一年首次制可供實用的大氣式蒸汽機,後來被稱為瓦特蒸汽機的前——紐可門機,這個機雖然熱效率低、消耗燃料巨大,但在瓦特蒸汽機誕生之前,它被廣泛應用了六十多年,甚至在瓦特蒸汽機問世後還被長時間使用。
但這一次, 比真正的歷史上提前了四年,弘晳在萊布尼茨的幫助下, 在礦井蒸汽水泵的基礎上, 功制了常蒸汽機, 曾被西方狠狠甩開的華夏,終于在十七世紀的科學裏程碑上有了一席之地。
程婉蘊著眼前這個有些糙的、散發著工業彩的機,聽著耳畔萊布尼茨與弘晳在低聲討論這種蒸汽存在的缺點, 萊布尼茨著下道:“蒸汽進氣缸時會因被誰冷卻過的氣缸冷凝而損失掉大量熱量, 要花費太多的炭與柴, 這樣在薪柴上頭便花費巨大,尋常人家很難承擔。”
“將泠凝分離開呢?”弘晳蹲在地上, 擡頭問道。
“很有道理,我建議將冷凝與氣缸壁分開,并在氣缸外設置絕熱層……”
這些程婉蘊就越發聽不懂了,但看他們在轟鳴聲中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模樣,忽然有些慨,便不做打擾了,扶著青杏的手離開了。
回了毓慶宮,就見太子爺已經回來了,他這幾日都在乾清宮或上書房替康熙分擔小山一般的奏折。康熙自打去年在澹泊敬誠殿運過一回後,子差了不,還添了失眠耳鳴的病,即便老八不是他最疼的兒子,終究是他的兒子,還有老大、老三……康熙如今雖然沒像歷史上那般傷心得八九日都沒合眼、常在朝臣面前流淚痛哭,卻也深深為自己的育兒方式産生了一點質疑。
他忽然有些後悔,後悔將兒子們擺到不同的位置去,若早知道有今日,還不如學明太祖將太子以外的兒子當豬圈養呢!至他們還能得一世安寧,也不會到如今在他臥榻之側殺人的地步。
想到老八那張慘白茫然的臉,還有老大、老三跪倒在他面前誠惶誠恐的樣子,以及十四報了仇痛快的模樣,什麽兄友弟恭,恐怕早就恨不得對方早死了。康熙每每夜裏難以眠,都會再次浮現出那天的場景,自己獨自閉眼到天亮,直到梁九功躡手躡腳進來喚他起。
“太子爺在外頭等您。”
康熙神疲乏地起,披了裳卻坐著半天沒彈,靜靜地出神了一會兒,才讓梁九功傳太子。
他看見太子大步邁進來,後是噴薄而出的日,晨一束束毫無阻礙地越過宮牆、落在太子的上,沐浴在金裏,他顯得如此拔高大,正向這東升的日。
康熙擡眼定定地看著太子,而他坐在床側已垂垂老矣。
他心裏頓時一陣一陣地發涼,心裏更不是滋味。但很快太子的影越走越近,深邃的宮殿阻擋了那刺目的,他看見了太子額頭上還包著紗布,神親近地上前打千請安:“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兒子給您帶了屜蟹黃湯包來,您嘗嘗,味兒估計跟揚州那兒的差不離!”
那一點不快便消散了,當時他氣昏倒地,是太子不顧安危地墊在他下,比起爭權奪利的其他兄弟,終究還是只有太子、唯有太子啊!
于是這段日子,胤礽便不知為何被康熙加了許多活計,忙得個腳打後腦勺,今兒好容易借著要跟阿婉商議額林珠婚期的由頭才被康熙臨時放了回來。
胤礽拿出來兩個日子,是欽天監算過的:“九月九、十月二八,這兩個都是和額林珠八字相合、宜婚嫁的好日子。”額林珠的婚事是早幾年就在籌備的,兩座公主府今年年初也已落,策妄阿拉布坦已經來信催了又催,畢竟哈日瑙海比額林珠大上四五歲,再拖就老小夥子了。
程婉蘊很想等懷靖到了讓額林珠最喜歡的小舅舅背著上花轎送去蒙古,算起日子懷靖此時應該到廣州港了,但恐怕要十一月下旬才能到京城,于是懇切地對太子爺:“咱們再晚一個月行嗎?讓欽天監再仔細算算。”
胤礽早就知道的心思,故意為難地蹙起眉頭:“可是欽天監說了,再往後可沒什麽好日子了,又要拖到明年去了。”
程婉蘊便很有些憾,嘆氣道:“那便十月二十八吧……”
胤礽“噗嗤”一笑,攬住肩頭一笑:“逗你呢,欽天監還有一個日子,是十二月初二,大冬天的不好去蒙古,我想著讓額林珠在宮裏完婚,明年開春天暖了再回準格爾去就是了。”
程婉蘊立刻就跳了起來,摟住胤礽的脖子用力親了兩口。
等到真的日子漸漸近了,心裏忽然又傷了起來,把太子爺趕回淳本殿自個睡書房,日日拉著額林珠一塊兒睡。
額林珠來到邊的時候,還是個小格格,自個都朝不保夕、本著能茍幾日茍幾日的心思,這個兒的到來很快了心的藉。
直到被澳洲的海風吹了個黑皮野人的懷靖哽咽著跪倒在面前,才從傷中被拉了出來,著懷靖,深深嘆了一聲,起彎腰去扶他。
懷靖手裏著一只破舊風箏,是今年隨著和碩溫恪公主難産而亡的消息一并送回京城的,這只風箏是公主逝世後被遣返的侍,回到務府後,輾轉通過使太監的手,送到程婉蘊手中的。
溫恪公主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但程婉蘊約莫知道是給誰的了。
本來猶豫了很久要不要給懷靖,最終還是沒忍心。以為懷靖會像去澳洲之前那樣對說些什麽,但最後懷靖什麽也沒說,他將風箏收了起來,擡起了變得糙、黝黑的臉,那臉上還留了幾條傷疤的痕跡。
他褪去了年的熱誠與天真,如今只剩年人才有的忍。
“我帶了很多好東西給額林珠添妝。”姐弟倆沉默了許久,懷靖率先扯開了話題,他甚至淡淡地笑了笑,“趁著天還早,我親自給送過去。”
程婉蘊言又止。
“姐姐,沒事的。”他臨走前再三對說,“我沒事,我知道輕重。”
英吉利和荷蘭、葡萄牙的聯合海軍艦隊被他挫敗,康熙已經有意封他為三等鎮國將軍,這不是個實際職位,而是清朝的軍銜爵位,雖然只是個不流的小爵位,但他竟真的掙了爵位回來,可惜流易把人拋。
和碩溫恪公主的雙胞胎兒也被康熙下旨特意派人從蒙古接了回來,如今養育在十三爺的府上,由十三福晉兆佳氏照看,只是兩個孩子子都很弱,十三爺特意請了個有名的兒科大夫住在家裏給孩子瞧病,好醫好藥日日供應著,康熙也很關心這兩個孩子,早早就擬好了郡主的名號,只等著孩子養好了子就賜名。
程懷靖也厚著臉皮跟著格爾芬、阿爾吉善去十三爺府上瞧過這倆孩子,給了兩個實心足金的麒麟金項圈,細細地看了又看襁褓裏孩子的臉,才終于放下了心裏的酸更為專注地投遠洋水師的訓練中去。
一場又一場的大雪飄下,白雪紅牆之中,吹吹打打的喜樂從早到晚也不停歇,毓慶宮裏再次掛上了紅燈籠、上了喜字,剛滿半歲的永琛和弘暄的兒寶兒了額林珠的滾床子,被打扮兩顆紅通通的胖花生放在喜被上蹬腳揮手。
額林珠穿上了蒙古郡王世子福晉的服飾,頭發加上假發包梳一個巨大的牛角,再戴上各種銀飾、寶石、珊瑚,連都不了了。
程婉蘊替扶著牛角,看著喜嬤嬤為鏡子中的兒開臉上妝,眼睛不由有點發酸,卻聽額林珠忽然開口說:“額娘,明年我一定回來看你。”
愣了愣,隨即扭頭用帕子了眼淚,才如常地笑罵道:“你不用記掛額娘,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額林珠搖搖頭,和幾乎一模一樣的杏眼彎了彎,笑起來得令人恍惚:“我和烏希哈都約好了,明年一定會回來,不管嫁到哪裏,我永遠都舍不得額娘,我永遠都是額娘的兒。”
程婉蘊那忍了又忍的眼淚終于還是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