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皆輸

方才在外頭是怎樣心激、仿佛皇位已唾手可得風無限好, 如今胤禩一幹人等便有多麽絕。

尤其康熙面沉如水，赫赫冷笑著將那聯名保舉胤禩、胤褆、胤祉等人的折子有一個算一個，通通往他們頭上砸, 一邊砸一邊破口大罵：“一群沒人倫的混賬東西！朕不過試一試你們, 你們倒真個個都朕大開眼界啊！太子爺、你們的二哥素日待你們不薄，你們就這麽恨他！為手足，不能孝悌兄長、敬重兄長, 為臣子，結黨營私、邀買人心！尤其是你，老八！這筐折子都是保舉你的, 八賢王好大的威風啊！朕就當著文武百、你兄弟手足的面問問你，你的心腸究竟是什麽做的！啊！串聯了上百員，就連留在京城裏七八品的小都聯名送了折子過來，這江山，究竟是朕的江山，還是你的江山？啊？”

胤褆、胤祉等人的折子扔個十幾二十本也就扔完了, 當太監們擡上一筐折子供康熙起跳下階往胤禩頭上倒的時候，殿前衆人都瞪大了眼, 紛紛跪了下來, 隨著那嘩啦啦的聲音, 人人子都不由抖了三抖。

這場面真是……連胤礽也連忙起跪到兄弟們前頭，領著一幹皇子叩請皇阿瑪息怒，保重龍。

“朕且氣不死！”康熙一改平日裏那仁慈的面目, 繼續對胤禩噴不止, 讓正好跪在胤禩前頭的七阿哥胤祐不由抹了一把被波及而漉漉的臉, 他把頭埋得更低了一些以免再次遭洗禮，聽著康熙字字句句不重樣的罵聲, 不由有些恍惚地想：原先一直奇怪四哥那毒舌刻薄的子是打哪兒來的，明明德妃和孝懿皇後都是極溫婉嫻靜的人，如今倒是解了，原來是從皇阿瑪上傳下來的……

胤褆為長子，本來是直面康熙而跪的，見康熙然大怒他又是心驚又是害怕，後來胤礽的子擋在了他前頭，康熙那掃視衆人的噴火雙眼也被胤礽的後背擋住了，那一瞬間他竟然生出了一點安心與？隨即又暗自慶幸：幸好沒聽那猴頭豬腦的幕僚的話，否則今日出醜被皇阿瑪噴滿臉口水的就是他了！幸好幸好，回去就把那徒有虛名的草包打發了，省得日後再出餿主意拖累了他！

十四阿哥卻對也扔到自個頭上的一本折子嚇了一大跳：什麽玩意兒，居然有人不開眼保舉他？是哪個傻子！之前不是跟門人僚臣都千叮嚀萬囑咐了要“不如山”的嗎！四哥和十三周圍都幹幹淨淨的，怎麽就他有啊？十三跪在他前頭也忍不住擔心地回頭看了眼，十四便趁康熙對著胤禩瘋狂輸出怒罵的間隙，悄悄將那折子掀開一看，頓時黑了臉，扭過頭對跪在後頭的自家老丈人禮部侍郎完羅察怒目而視：怎的，你個老貨腦子進了水，想害死了爺，讓你閨改嫁不！

羅察子一抖，低頭了汗往前頭的員背後藏了藏。他也是好心啊，誰知道如今會鬧這樣！那會兒眼見這保舉的風如此轟轟烈烈，八爺一騎絕塵，直郡王也有兵部的人替他奔走，三爺有翰林院的文人侍讀支持，四爺不讓保舉……他是這麽想的，與其保舉其他人，不如保舉自家人嘛！也省得每個阿哥都有人保舉，十四爺若是到時候沒人舉薦，豈不是丟臉？況且，他是十四爺的老丈人，又沒串聯旁人，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咱不敢肖想，但替十四爺上個折子誇誇十四爺，萬一說進了皇上的心坎裏，說不定還能趁機撈個貝勒爵位呢，也省得當頭阿哥了不是。

但羅察沒經歷過後世選班幹部、黨員選舉大會，所以不太知道，一般這樣公議推舉時無人舉薦還好，若是有人給你投票但只有一兩票，就會顯得非常顯眼——唱票時人家一百多票，你就一票，還是親戚給你投的，那可憐的“一”掛在那唱票板子上，更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十四阿哥就正在經歷這種社死，被十三、十二兩人頻頻投來忍笑憐憫的目，抖的手著那本孤零零的折子，他只想在澹泊敬誠殿裏現挖個鑽進地裏去。

而康熙罵了胤禩整整一刻鐘，差不多也罵到了尾聲：“別說太子無錯，就是有錯，與你何幹！你前頭還有六個哥哥，難不也各個都死了？難不也各個都比不上你？得上你在這上躥下跳！這幾年朕待你優容，倒容出了你的狼子野心！你給朕聽好了，且不說太子自即聰慧好學、文武兼備（此省略三百餘字誇獎太子的話），三十餘年為太子夙夜兢兢，不僅朕在外征戰數次監國理政，治績不俗，朝野外都頗賢名。就是論孝道，你也比不上太子日日視朕親躬！太子正位東宮三十餘年，只以系四海之心、穩了天下滿漢之統，若非他替朕分擔、苦力維持，哪有今日江南漢人歸心、天下安定？你二哥在這位置上多有不易，朕無不看在眼裏……”

康熙說到此幾乎哽咽，讓跪到兄弟們前頭的胤礽也不子一震，回頭向康熙。康熙背對著他，那記憶中偉岸的影早已顯得有些老態，但他依舊像個高山一般佇立在胤礽眼前。

原來他的難，皇阿瑪竟然都知道嗎……胤礽心裏猛地一酸，即便十幾年來他每每為了皇阿瑪對他不夠信任、對他防備而到傷心，但只要聽到這句“你二哥在這位置上多有不易，朕無不看在眼裏……”他竟然覺著往日種種都能釋懷了。

康熙怎會不懂胤礽的不易，他自然是明白的。他自小不寵，歷經了多風波才做到這把龍椅上，他怎麽會不懂？只是有時候為帝王也是不由己，太子是他一手立起來的，也是他一手養大的，他為親父，卻不得不將孩子放在危險的境地中去，因為他需要太子替他籠絡漢人、需要太子替他安定人心，也需要太子為他收回八王議政之權，正是他將太子單獨拎出來吸引衆人的目，所有的一切都有他在背後的推手，他又怎會不知呢？

但他能這麽做，太子卻不能抱怨。

就像他能將東宮之位拋出來試探兒子們的忠心，是他為君王、為父親的考察，你們為臣子、為兒子的卻不能真的心！

這也是為什麽康熙今日只逮著胤禩一個罵，胤褆也好、胤祉也好，他們兩個都是邊親近的家族、臣子替他們保舉，就是了心，這心也有限，只是腦子拎不清，回頭狠狠罰一頓也就好了！但胤禩串聯百，不僅使銀子賄賂，還有先前想通過神異之相、道士之口造勢，并鎮魘太子的念頭，一樁樁一件件加起來，都讓已經親自審過張明德的康熙怒不可遏。

他心裏想不明白，保為兄長無可指摘，對底下的弟弟一向大方，當年修繕太和殿，胤礽還將功勞分潤給了老四、老五，就是他這個胤褆塞進來的弟也沒忘了誇一兩句。如此公心，最後竟然換來胤禩的覬覦？沒良心的東西！

肖想儲君之位已是罪不容恕，他還妄圖利用鬼神謀害太子！想到粘桿的人呈遞上來拿一堆從擷芳殿幾個不起眼的牆底下、茅廁外頭、桃樹底下起出來的鎮魘之，不由氣得渾發抖、口劇烈起伏。

上頭的針紮紙人的赫然是保的八字，還有一些竟然還著弘晳、弘暄的八字，不僅想害太子，連太子的子嗣都容不下，真是其心可誅！若非這事牽連到太子的安危，貿然在群臣面前說出來有損太子的名聲，若讓人誤以為太子爺鬼上就不好了，這些人捕風捉影的本事可比當更厲害幾分！康熙勉強忍下這節，否則還要再罵半個時辰。

而這樣一個、笑裏藏刀之人竟被群臣推舉，康熙的怒火瞬間就沖佟國維等領頭的大臣上去了，他撇下早就被罵得面蒼白汗如漿下叩頭不起的胤禩，轉頭對佟國維等人怒斥道:“爾等今與胤禩為黨，倡言立胤禩為皇太子，殊屬可恨！胤禩乃縲紲罪人，其母又系賤族，今爾諸臣乃扶同偏徇，保奏胤禩為皇太子，不知何意？”[注1]

佟國維也是面容灰白，但還是膝行上前，泣不聲地跪奏：“請皇上明鑒，臣等絕非還有私心，也并未收賄賂，的確是因八阿哥德才兼備才舉薦啊！”他一出聲，其他八爺黨員也連忙伏地附和。

“狗屁倒竈的話，朕還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不過是看胤禩庸劣無有知識，立了他，便如那傀儡木偶，盡在爾等人的掌握之中，可以多方簸弄乎？如此，則立皇太子之事，皆由爾諸臣，不由朕也！”[注2]

康熙這話說的夠重，意思是這皇位由誰繼承就聽你們的唄？老子這個皇帝就在邊上吃瓜就行了！這下群臣頓時又一陣“哐哐”的磕頭之聲:“奴才們絕無此心！奴才不敢！”

“你們有什麽不敢的，這筐折子不是你們寫的？遞那麽多折子上來，還不是為了威朕！”康熙如同羅剎鬼一般勾冷笑，“想擺弄朝綱，想擺弄朕！好啊，那就都給朕停職回家反省！省得在這兒大呼冤枉！”

衆人面如死灰，但又不敢再刺激暴怒下的老皇帝，相互換了一個眼神，只得先叩頭領罪，回頭再做打算。

隨後康熙也沒忘了置幾個兒子，他方才雖然略過了胤褆和胤祉等人沒罵，但不代表他忘了他們的所作所為，于是轉走過去一人給了一腳，冷冷道:“朕的大千歲也不遑多讓嘛，原來兵部、八旗營中兵都是你的人，朕以往還不知道呢！朕的大千歲如此有人？瞧瞧，他們都說什麽，呦，胤褆為人貴重，又為皇上長子，曾兩次從征厄魯特蒙古噶爾丹，軍功赫赫，哈！”

胤褆被這怪氣的斥責嚇得渾一抖，立刻膝行轉過來認慫:“兒子不敢，這都是誇耀不實之詞，兒子魯莽無德，不敢與太子比較。”

“兒子也同此心！”胤祉都不用康熙罵，趕表白，“文人春秋筆法而已，用詞遣句素來誇張一些。皇阿瑪不要相信。二哥龍姿章，一向讓人敬佩敬仰……”

康熙冷刀子一般的眼神狠狠剮了三個兒子一通，好半晌才冷冷道:“來人，給朕革了胤褆的郡王爵位，降為貝勒，胤祉降為貝子。胤禩……”

“卑劣庸劣之輩，心腸歹毒，妄圖大位！革了貝子的爵，拘家中，著宗人府嚴加看管，不許他與外人再有串聯，非朕旨意，不得開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