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前兩年生了兩個雙生子，但月子裏夭折了一個，今兒就只領了一個兩歲的孩子過來，別說騎馬，孱弱得在路上馬車裏都吐了好幾回，在熱河行宮裏歇著呢，也還沒閨。

程婉蘊原本也不想讓額林珠冒這個頭，畢竟年紀擺在那兒呢，就論虛歲也才四歲多，但生得高，膽子也大，不顧程婉蘊阻攔，躍躍試，大聲對康熙道：“皇瑪法！皇瑪法！額林珠願上場！”說完，生怕康熙瞧不見似的，還蹦起來揮手。

康熙就笑了，大掌一：“好！不愧是朕的孫兒！有氣概！朕準了！”

胤褆那頭勸了半天也沒勸自己的兒，哪怕就上去溜幾圈又怎麽樣！現在可好，讓太子一家在皇阿瑪面前得臉！他閨這麽小，就是得了最末一名，也只會讓人稱贊！

胤褆眼神沉得都能滴出墨來。

額林珠就這麽牽著的小矮馬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寬大的圍場，場上還設置了陡坡、土堆、還有水窪地，賽馬可不是拼速度。

蒙古的郡主們各個也生得高大，額林珠被夾在裏頭，真是顯得又小又弱，但端坐馬上，手握韁繩，那太子手把手教出來的俾睨姿態，卻又一點也不比別人差。

程婉蘊是又驕傲又擔心。

哨聲一響，一共八匹小馬隨著急快的鑼鼓聲沖了出去，蒙古部族的小孩兒們策馬揚鞭就像喝水吃飯一般簡單，額林珠果不其然被甩到了最後一個。

哈日瑙海剛剛代表準葛爾部輕輕松松贏了7-10歲男孩兒那一場，得了頭名，甚至還套了最後一名的弘暄兩圈，真是讓康熙和太子心非常複雜……如今看額林珠又落後，兩人也生不出什麽失之，這孩子這麽年能有上場的勇氣已經殊為不易！

誰知，哈日瑙海忽然沖到圍欄邊，也不管場上還有他同為準葛爾部族的親妹妹，他一路沿著圍欄跟著額林珠的馬兒狂奔，一個勁用蒙語給額林珠鼓勁：“額林珠！快啊！肚子夾！對！就這樣咬死他們！沖啊！沖啊！”

策妄阿拉布坦：“？？”那是他兒子吧？沒錯吧？他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他妹妹烏蘭跑在最前頭，聽到獵獵風聲中哈日瑙海從後頭傳來的吶喊聲，也分外迷茫：那是我哥的聲音嗎？是吧？好像是吧？但他的……怎麽好像不是我的名字？

“不要你多！我自己會騎！”額林珠倔強地很，眸自信且堅定無比，“我會騎！我會追上去的！”

馬蹄濺起黃沙漫天，額林珠果真死死咬住前頭的馬兒，低伏下子，越發催馬狂奔！

過窪地時馬拌了差點摔下來，死死勾住了馬鐙重新穩住形，翻陡坡時又被甩遠，最後一圈是歷經艱難險阻一馬平川再無障礙的坦途，所有人都在加速，仍然沒放棄。

康熙也是在這時候，終于明白他一直以來沒想起來的那點缺憾是什麽——

旌旗蔽空，馬蹄如雷。

那缺憾是什麽呢……康熙不由跟著站了起來，目盯著那小小的火紅影一路遇山開山、遇路開路，開始起直追！

——是骨氣、是勇氣、是即便境極差也有能夠對抗一切、絕不服輸的韌勁！

這才是滿洲兒該有的脾氣！

最後幾百米，前頭有人力不支了速度略慢了下來，額林珠趁此機會從外道、從最後一個，接連越過一匹又一匹的馬，竟然真的憑借著毅力和不肯放棄的倔強攆了上去！康熙也不住在看臺大聲喝彩！

雖然沒得頭名，但也力不實力強勁的對手，得了第三！放在後世運會，還有季軍的獎狀領呢！

從賽場上下來，康熙就摟著額林珠不放，對大加贊賞，把手上的玉扳指直接擼下來賞，額林珠也很不客氣，接過了以後還在康熙耳邊小聲要求：“皇瑪法，我還要個漂亮的牛角弓。”

胤礽在一旁聽見了：“……”這孩子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康熙一愣，隨即大笑起來，連聲答應，最後還要求宮裏所有的孩兒都得好好學騎馬：“咱滿人是馬背上得的天下，這可不是是男人的差事！”

從此之後，額林珠就掀起了宮中皇、皇孫習武的熱，什麽貞靜嫻雅哪有命重要？瞧瞧端靜的例子，有兒的宮妃們也轉了子，開始不再嘮叨紅則了！

額林珠在康熙邊隨駕的次數也逐漸超過了弘暄，了孫輩裏的頭一份。

程婉蘊曾有些擔憂額林珠這樣會不會太打眼了？若被人視作眼中釘蓄意陷害怎麽辦？這是當額娘的被害妄想癥犯了。

太子聽說的憂慮，只淡淡說了一句：“這是自己掙來的臉面，應得的。這世道，從沒有讓按強者低頭的道理，因為他們的芒是庸才掩蓋不掉的。”

程婉蘊深覺有理，總不能孩子有本事考了一百分，非得讓藏拙考六十吧？又不像太子爺，以後要繼承皇位，才要暗中積蓄力量。

當然屬于孩子的榮，為人父母沒有一刻不曾銘記于心，而他們的調皮搗蛋也沒有一刻不讓父母頭疼裂——

就好比，胤礽如今細細將程婉蘊的長發拭幹淨，低頭時見那微微抖的長睫，鼻尖裏滿是沐浴後的馨香，不由想與之親香親香，誰知剛蜻蜓點水到阿婉的，幾個孩子又像炮彈一般沖了進來——外頭的游樂場刷漆未幹，野猴子們頓時沒了棲息地，只好來鬧自家阿瑪額娘了。

額林珠打頭，不知死活地嚷著：“阿瑪！阿瑪！陪我們去騎馬好嗎！”

跑得實在太快了，不等人有所反應，已經“啪”的一聲推開了門，見了屋子裏的形，又無辜且大聲質問道：“阿瑪，你咬額娘的做什麽啊？”

胤礽“刷”地擡起頭來，紅著臉扶住了額頭，咬牙切齒：“阿婉，額林珠也大了，還是把挪到穿堂那的院子住吧！正好皇阿瑪已下旨恩準在那頭再擴兩間院子……”

“之前分明是您自個說要將額林珠留在邊的，不放心奴才們伺候。”程婉蘊把被子拉到鼻子上頭，只留下兩只帶笑的大眼睛，飛快甩鍋回去，“現在又改了？”

胤礽也是一時抹不開面子罷了，起碼也要等額林珠平安種痘後，他才放心將人挪出後罩房住呢，只是這孩子真是人又又恨的。

這幾年想做點什麽“鴛鴦被裏雙夜”的事兒都分外困難，因為額林珠就睡在碧紗櫥裏，這孩子耳朵還尖！還不肯搬！

吃自家都得著吃，空打個架都得趁閨不在的時候，真是別提多憋屈了！

程婉蘊當然知道太子爺氣苦，捂笑，果然人家都說熊孩子才是避孕神呢！

啊，近幾年都不打算懷孕了，所以故意留著額林珠和弘皙同住一個屋子。

膝下已有一子一，又有位分、寵傍，實在不宜再添孩子。

因為……太子爺大婚之禮已齊備，前頭正殿已裝飾得十分喜慶華麗，務府這兩天將毓慶宮的長廊都鋪了紅綢、窗子上滿了囍字，所有燈籠也全換了紅。

康熙三十四年五月初八，在滿樹和的晚春裏，皇太子胤礽與太子妃石氏大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