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蘊是真的不覺得苦，上輩子過得才一團糟，對比前世重男輕的親媽、打牌酗酒的親爸，這輩子的繼母都比他們好上千萬倍。

十八歲，明明考上985，卻被欠了賭債的親爸賣了，收了同村老6萬塊錢彩禮，就要將綁了去結婚。了份證，連夜坐上綠皮火車逃跑，親爸竟然還有臉報警抓，幸好警察沒聽他胡說八道，教訓了他，又把送到婦聯主任家住了幾天，幫著調解完才讓回家。

可回去了也免不了頓頓毒打、責罵，從小就想，一定要逃走，上大學以後離他們遠遠的，永遠永遠都不回去。

上輩子連個有好寓意的名字都沒有，程勻，“勻”是多餘的意思，媽生了愁眉不展，就希能勻出個弟弟來。

這輩子。的名字是程世福咬著筆桿子翻了三天的《詩經》，絞盡腦選來的，出自鄭風：“有一人，清揚婉兮。”

婉，好；蘊，積蓄。

程世福只盼著能積多多的福氣在上，好順遂一輩子，旁的什麽都不求。

“二爺，我這輩子真的不苦。”程婉蘊由衷地、發自肺腑地說，“有句話說得好‘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可見人生在世，本就沒有事事如意的，許是老天爺是見我上輩子太苦了，才讓我此生能夠投到程家，又進了東宮福來的。”

若給選，能回到現代，除非是回到了那個已然年能夠主宰命運的自己邊，否則不願回到小時候，也不願再見父母。

若能夠換，寧願要程世福這個阿瑪，還有這個不算完的繼母。

哪怕這個時代有各種不好，哪怕在東宮也有如履薄冰的時候。

可永遠記得帶著前世意識和記憶呱呱墜地的那一刻，産婆將洗幹淨抱出來，就聽見男人用激喜悅到抖的聲音，對著紅通通、皺醜如猴子的說：“閨好！你們瞧，我閨生得真好，真俊！像我，像我！”

程世福抱著不釋手的模樣，深深印在了這個剛出生的嬰孩那不大清晰的眼中，模糊，彩也還未明朗，就像沒洗過的膠片一般，但實在無法忘懷。

上輩子活到二十幾歲，就沒聽過“閨好”這句話。

選秀前，程世福讓繼母天天帶去各大香火鼎盛的佛寺、道觀燒香，祈求菩薩和玉皇大帝齊齊顯靈讓一準落選，也不管人家是不是一路的神仙，管不管這一類業務。

臨行前，程世福還往包袱裏將銀票塞了又塞，翻來覆去地叮囑，路上不要節省，多多打點佐領和管事太監，不用出人頭地，不用替阿瑪爭臉面，只要你平安。

跟著上京的老家丁也是親自從族人裏找的，被他千叮嚀萬囑咐，再三再四托付，一定一定要將我閨平安帶到京城啊！

他還說，阿瑪已經給你備好了鋪子和營生，到時就給你尋個沒爹沒娘的貧家子贅，你就把宅子買在縣衙邊上，阿瑪只要搭個梯子就能看到你過得好不好了。

甚至還問過中人，這縣衙附近的宅院，有沒有要出賣的，又要價幾何？被繼母吳氏知道後，連拖帶拽給回家去。

“若那沒卵子的男人敢欺負你，你弟弟抄刀砍了他！”程世福氣勢洶洶。

程婉蘊坐在馬車上，流淚拉著老父的手再三代：要俊的。

程世福也死死拉在車轅上不肯離去，亦是老淚縱橫：為父謹記，你放心。

是真心實意喊程世福一聲阿瑪的。

兩輩子就認這一個。

可惜，如今這枕邊人俊是俊，卻得小心伺候，可不敢隨意砍了。

“二爺，我只盼著家裏和睦，阿瑪額娘祖母弟妹都康健，至于平日裏一簪子、一件裳、偶爾拌點，又算得上什麽？這都是小節，我混不在意。”

邊伺候的人都遠遠地侯著，程婉蘊大著膽子趴在太子上，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私語，“二爺，您聽了可別笑話我，我待他們好也有自個的私，并非不求回報的。我不過想著外頭人往來都需經營，家裏親脈難道不需要經營麽？人心皆化作的，哪怕脈相連，也是求付出有回報的。父母我，也盼著我日後能孝順敬，因此，我平日裏乖順大度，也是盼著父母能多我幾分，姊妹也能敬我……”

胤礽下意識拿手臂托住的背和，把人抱得更，聽得的話微微一怔。

他倒是從未想到這一層。

父母親也得小心經營，既要付出才有回報……聽起來心酸萬分，卻又好似有幾分道理，正切中了他的心！他與皇阿瑪，或許正該這般相……

程婉蘊上輩子卻是深深悟過了的，沒有無緣無故的，即便是父母的也是有條件的，或許這世上也有那等頂好的父母，子之深切不求回報，但沒能遇到，因此這輩子格外珍惜、珍視，也格外費盡心機的經營著家庭親。

這樣有來有往的，或許更適合吧。

兩人吃完燒烤就臥在竹榻上看星星，頭挨著頭認北鬥七星在哪兒，荔枝酒倒了滿杯，他們拿杯子輕輕一，相視一笑。

等真正回去安置的時候，三更都過了，胤礽睡不了兩個時辰就又起了。

但他不知怎的，卻沒有半點疲累。

“何保忠，你說怪不怪，睡得晚了，倒覺得神頭比往日還足。”太子站在那兒讓人伺候穿服，著裏間遮得嚴嚴實實的床帳子，眼底都是溫笑意。

可不是麽，何保忠一邊賠笑一邊在心底翻白眼，您吶，就跟那好不容易逮了個書生，狠狠吸上一晚上氣的狐貍似的，能不神麽！

但胤礽起來的時辰還是晚了點，吃早點的時候咪咪又躥到他膝上乞食，他沒忍住，拿條魚幹逗得咪咪都人立起來，大尾甩呀甩的，還抱著他腕子吃得呼嚕呼嚕，他不住笑起來，等咪咪吃完一，又抱起來顛了顛重量：“呦呵，又胖了。”

咪咪仿佛抗議般喵了一聲，火速叼起桌上剩下的魚幹就跑。

胤礽瞧它那油水的皮和胖嘟嘟的子就好笑，真不知怎麽回事，阿婉養的東西都胖得很，門口那幾缸子魚圓得跟球似的，許久不見，他險些沒認出來是原來那幾條長長尾的小錦鯉苗子，還以為養牲又得了什麽新品種。

這用早點兼顧擼貓又耽擱了會兒，他胡吃了幾口早點，便忙往上書房趕。

何保忠眼尖，發現太子爺腰間別的泥金折扇，底下掛的扇墜子換了，扇頭穿了五彩線，底下系了只黃琥珀雕的貓兒。

他眼珠子一轉，快走兩步向前：“爺，奴才聽說程格格午點要了什麽卷餅，您下午不是要上騎課，要不奴才膳房也進上幾個給您墊墊？”

胤礽想了想：“，多要幾個備著。”

他知道程婉蘊要的東西肯定不是正經宮裏頭做的餅，的做法吃法指定不同，上書房裏那麽些阿哥，若有見新鮮要嘗嘗的，也好分一分。

如今，托了逃學罰的福，他和兄弟們之間的關系倒比從前要近些。

上回他就在上書房泡了一回桃烏龍茶，就被老三、老四一人要去半罐子，回頭吃完了說好，老三還臉跟他再要來著，胤礽從此之後就代何保忠，再也不許往上書房帶程格格窖的茶葉了，就拿尋常的龍井得了。

穿過南花園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的聲音：“太子爺。”

他扭頭一看，唐格格穿戴鮮亮，提著宮燈，亭亭玉立侯在小石甬道邊。

這會兒天都沒亮……接連被堵了幾日，胤礽心裏有點煩了。

他腳步不停，何保忠就會意了，使了個眼便有個太監過去替太子爺打發了。

胤礽就弄不明白，唐格格剛來的時候也算乖巧的，最近怎麽也生事了？他沒有發話，那是因為楊格格剛沒，他也不願意太拘束了其他人，可卻不是縱著的意思。

瞧瞧阿婉，就從來不幹這種事兒。

哪怕他無緣無故冷了一個來月，也一不抱怨，二不生事。

等等。

胤礽猛地剎住了腳，在後頭跟著的何保忠差點沒撞上去，嚇得他使勁往後一仰，一屁坐到了地上。

對啊，阿婉怎麽就不怪他呢？怎麽能不怪他呢？

很是糾結了一會兒，胤礽又突然想起，方才唐格格那一時新的宮裝，穿的戴的比阿婉都好不，他忽然就明白了。

他往常去後罩房次數本來就多，為了不紮眼，這賞得就了些，可惜還是皇阿瑪點了名，他索才冷了一段日子，指不定阿婉以為不得他喜歡呢，哪敢有什麽非分之想？

嗯，是他的錯，是他的錯。

于是他又走了兩步，一回頭想吩咐什麽，一回頭見何保忠像個餅似的趴在地上，不由氣結道：“你這趴地上找什麽呢！地上是有金子還是銀子？”

“……”何保忠牛滿面，他腰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