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肆收回視線，低頭喝了口茶水。

“世子這一遭去北地，恐怕要待上不時日吧？”說話的是寧苒的夫君衛霄。

宗肆淡聲敷衍了他兩句。

衛霄自然也品出了他語氣之中的不對勁來，一琢磨，今日是謝二姑娘同四皇子的婚宴，世子這不高興，是因為謝二姑娘嫁人？

衛霄的表，就顯得有些意味深長了，平日里倒是看不出來，沒想到世子的心在這。

如今寧真遠即將回京，又是立了功的，高升之事，自是不必提，是以寧芙這位原被京中各府認為是可惜了的君，轉眼間又了香餑餑。

公子間明里暗里，都在注意。

“寧大人回京之日，便也是最近了吧？”華安府的公子章路，卻是忽然說了這麼一句。他原先是瞧上寧芙了的，只可惜家中有些顧慮，只是說完話，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這般，便顯得太心急了。

宗肆跟陸行之，都抬頭看了他一眼。

“我極佩服寧大人，是以對此事較為關注，打算待寧大人回京，去國公府府上拜訪。”章路又補充了一句。

這借口，找的就不怎麼樣了，他是什麼想法，無人看不出來。

宗肆忍不住生出幾分煩躁來，這些小公子未免也太拿自己當回事，既然先前不肯與國公府善，眼下再去套近乎，不過是亡羊補牢，并非會讓寧真遠另眼相看。

至于寧國公府看中的公子……

他看了看陸行之，后者神如常。

“走走？”宗肆沉聲道。

陸行之道：“世子相邀，在下自然愿意前往。”

兩人走在小林間，這便避開了人群，清幽幾分，亦教人清醒幾分。

“世子有話，但說無妨。”陸行之道。

“行之曾與我說過自己的夢，如今我也有一個夢，該同行之提及。”宗肆頓了頓，道，“夢中離世時，依舊待在宣王府。”

陸行之靜靜聽著，并未反駁。

“并非是你的妻子。”宗肆涼涼的勾起角，看向他的眼神中，帶著審視，緩緩道，“細細想來，上一世的我，與這一世本該一樣，便是不喜歡，我卻也絕非辜負糟糠之妻之輩。”

陸行之看著他。

他看似從容，實則卻是迫切地想求證，他是唯一，分明是心中不了寧芙有過別人。這般拈酸吃醋的模樣，竟是出自眼前的男子。

陸行之回憶了片刻，其實上一世，他同樣有過拈酸吃醋的，便是因為孟澤想強娶寧芙為側室。

“世子以為真相重要？”陸行之回神，不矜不伐地平靜說道，“重要的是阿芙的想法，世子心中便是再不甘心，只要對世子無意，真相便無意義。”

宗肆微微一頓，心中作痛。

“我并無打擾的意圖，不過是想知曉，上一世我與如何。”他淡淡道。

“知道的越多，便越放不下。”陸行之道，“世子無法辜負宣王府，該給王府延續香火，早晚該親的，何必再去糾結前塵之事，眼下世子另娶，倒還算不會痛苦。”

宗肆竟無法反駁。

為了王府，他自然無法不娶妻。

可眼下想到娶妻二字，生出的只有索然無味，而在宗肆看來，自己已有“為人夫君”的了，再娶妻，如何也不像是原配。

待回到宴席上時，宗肆是皇室外戚，也算是孟澈親戚，為孟澈這個新郎，擋了不酒。

”多謝。”孟澈道。

衛霄卻看出了這酒，分明是宗肆自己想喝，可并非是為了替孟澈擋酒，一時心中暗想，孟澈還激他，他惦記的就是你媳婦。

待走遠了，衛霄才意味深長道：“人總是得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就像他，如今得知了寧真遠即將高升，心中何嘗沒有憾，早知他有今日，早年自己倒還不如娶了寧芙，而不似寧苒，仗著自己寧國公兒的份，永遠不肯主低頭。

哄一次兩次，倒也算了，事事都要他低頭，衛霄心中自然是不爽的。

-

寧芙在宴席還未結束時，就被宗凝與章和，拉去見新娘子了。

謝家近親在，寧芙也只是在遠，遠遠看了一眼，頭蓋未揭，謝茹宜規規矩矩的坐著，只雙手抓著袖子，顯然是有幾分張，亦有幾分傷。

方才在慶國公府中，謝夫人已哭了淚人，子出嫁，最舍不得的，便是母親了，年時兒是一手帶大的，日日相伴，子嫁人后，卻變了一年也難得見上一回。

府上高興府上的君高嫁，只有母親生怕兒在高門欺負。

這喜慶的婚宴，讓寧芙想到了自己出嫁時，一時只心疼那時的阿母，不似章和、宗凝這般有興致，便未再看，自己率先走出了喜房。

皇子府的規模，不輸宣王府，寧芙繞過絡繹不絕的人群，走了一條小路，不料卻迷了路。

然后看見了衛霄。

寧芙繞道便要走，衛霄卻跟了上來，熱心道：“四妹妹可是走錯了路？”

寧芙道：“我并未走錯路，二姐夫去忙自己的事吧。”

“你二姐姐待在府上無聊，四妹妹若是有空，不如去衛府陪陪你二姐姐。”衛霄道。

寧芙有些厭煩他這般狗皮膏藥的模樣，要是被人看見了，還不知怎麼編排，何況二姐姐，是個心眼小的，會連一起記恨。

一直走到亭子，看見了宗肆的影。

寧芙正糾結著要不要開口，就見他蹙了下眉，沉道：“四姑娘，阿凝正在找你，你在這稍等須臾，馬上回來。”

“好。”寧芙欠行了禮，走近亭子，卻有禮貌的未進去。

“衛公子怎一直跟著四姑娘？”宗肆淡淡問道。

“只是同說起二姐姐，二姐姐想了。”衛霄便也不好再跟著了，找了個借口便走了。

“多謝世子。”寧芙道。

宗肆站起，步伐卻極踉蹌，寧芙便知他是喝多了，道：“我去替世子喊人。”

說著便往外走，卻因離開得有些急切，下臺階時不慎絆倒，差之分毫，便要撞上那石頭了，不由臉發白。

正要起時，宗肆已走到了面前，見臉發白，分明是害怕，一時不由想起冷冰冰地，毫無生機的模樣。

這讓他心中也生出幾分懼意，如若再讓他見一次，他是不了的。

“阿芙，不怕。”宗肆喝了酒，本也顧不上那麼多，將攔懷中安。

……

章和四張后，都沒有看見寧芙的影，便出來尋了，與宗凝分頭尋找。

不料涼亭中的一幕，卻讓的步伐再也邁不開了。

不遠，世子哥哥跪在地上，憐惜地抱著坐在地上的寧姐姐，安的吻了吻的額頭，又的擁住。

寧姐姐掙扎了幾下。

世子哥哥蹙了下眉，似乎是低聲在耳邊哄，再然后，吻上了的，溫地輕啄細捻。

寧姐姐重重的給了他一拳，他也沒生氣，反而握住的手，放在邊輕輕吻了下。

下跪的姿勢，失去理智的吻，恍若神祇失了分寸，向人折服。

章和目不轉睛地看著，心跳飛快。

分明世子哥哥懷中的子不是自己，可臉卻不自覺紅了。

竟然，竟然想世子哥哥抱著的是自己，能向自己這般低頭，憐自己。

章和有些茫然，不知為何會如此，可也知如若是這般想，恐怕，恐怕沒把世子哥哥當普通兄長。

章和心中大驚。

咬了咬，按捺下心中的驚恐，飛快地跑開了。

……

寧芙給宗肆這一拳，可是半分也未心。

宗肆是疼的，估著還不是一般疼，卻是一句話未說。

“世子不必借酒發瘋。”寧芙冷下臉道。

宗肆道：“疼不疼？”

“不疼，世子趕走吧。”寧芙道。

“上一世離世前的時候，疼不疼？”宗肆聲音多了幾分沙啞。

寧芙頓了頓，道:“你喝醉了。”

宗肆確實喝醉了，竟像回到了上一世，在沒了生氣的寧芙的床榻前。

他握著的手，說，“阿芙，你醒醒可好不要丟下我，我日后幾年……都不去北地了。”

殘風呼嘯。

可惜沒有上一世的阿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