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德帝暗暗平復著腔里翻涌著的怒火，沉聲問道：“誰？”

“賣藥人是原白馬寺的道悟法師。當初臣妾去往白馬寺的時候，親眼撞見柳姨娘和道悟法師。”

“除了臣妾，還有許多香客也看見了的。”

“柳姨娘那段時間欠安，我爹考慮到是千月妹妹的生母，并未趕盡殺絕，仍讓在府中養病。”

“至于道悟法師，犯了戒律后就被白馬寺方丈驅逐了出去。”

“之后千月妹妹為太子殿下侍妾，道悟法師不知道是不是通過千月妹妹這層關系，搭上了太子殿下，順利為了凌寺主持。”

“父皇若對臣妾的說辭懷有疑慮，不妨隨臣妾一道移步國公府，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沈清梨大著膽子上前，攙扶著慶德帝的胳膊，“父皇，您快些起吧！臣妾怕晚了，就趕不上熱乎的好戲了！”

慶德帝的腦子糟糟的，一口氣告訴他這麼多事兒，他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現在已知的是，月紅懷的不是老六的孩子，是被兵部侍郎家扶不起的阿斗給侵占了子。

隨后宸兒又派人毒害月紅肚子里的孩子，并意圖嫁禍給老六媳婦。

而販賣迷魂藥的人又是一個聞所未聞的凌寺主持...

慶德帝很是疑，這些事兒難道都是宸兒的手筆？

他自詡不算個壞人，怎麼就生出了這麼個壞種？

沈清梨估算著時間，又一次催促道：“父皇，咱們這會兒起去國公府，興許還能看到我爹如何被綠。”

慶德帝瞇了瞇眼，仍舊沒有給出答復。

沈清梨則拍著脯保證：

“父皇放心，我爹準保被綠的！今晚肯定有好戲。”

“......”

慶德帝無語地了角，這傻孩子和他的老六還真是配！

他家老六也不指著他好。

他要是被綠。

老六肯定如同這丫頭一樣，聒噪地四宣傳。

也罷！

沈徵那個老匹夫向來老謀深算。

親眼看他被綠，也有意思的。

“走，去瞧瞧！”

慶德帝終于站了起，隨同著傅晏禮、沈清梨一道，去往了國公府。

國公府，書房。

沈徵獨自伏在桌案，呼吸均勻。

他左手邊的湯還冒著熱氣，似是被他喝了一半。

“老爺？”

柳如霜于一刻鐘前將湯送屋中，又悄然離去。

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

這才鬼鬼祟祟冒出了個頭來。

方才沈千月那邊傳了信過來，說是豫王府的侍妾月紅小產，甚至還驚了皇上。

這意味著今晚沈清梨自難保再無暇顧及國公府這邊的靜。

加上謝錦華又是個蠢的。

想來想去，還是當即向沈徵下藥勝算最大。

“老爺？”

見書房里無人應答，柳如霜又輕聲喚了一句。

以往這個時間點沈徵若是未曾睡，府中婢家丁都會擱在一旁隨侍。

恰巧謝錦華那個蠢蛋為了拉攏下人，讓他們出去大吃一頓，還給報銷費用。

這不，才給了一個可乘之機。

柳如霜再三確認沈國公中了藥，這才直起板，走進了書房。

晚到的慶德帝還沒有弄清楚況。

就見沈清梨后腳跟進了書房。

作極其利索，一手拿著湯碗，一手將柳如霜扣在桌案上，強行將剩下的小半碗湯灌柳如霜里。

“咳咳...沈清梨，你怎麼會在這？”

柳如霜驚愕地看向如同鬼魅般出現的沈清梨，哪怕湯溫熱，周已被極度的恐懼所冰封，徹骨寒涼。

而伏在桌案上的沈徵見時機，也幽幽地坐直了子。

他將藏在桌下的痰盂拿了出來，認真地詢問著沈清梨：“梨兒，這里還有一半的湯，可需要繼續灌？”

“算了，應該夠了。”

沈清梨最近很容易惡心，看到爹把痰盂拿出來，胃里忽然開始翻江倒海。

“你們...”

柳如霜當即反應了過來，這是被他們父給暗算了！

可惜只清醒了小片刻，迷魂藥的藥效就顯了出來。

沈清梨見瞳孔微微失焦，連忙退到一旁，并給沈徵使著眼，“爹，開始問話吧！”

“嗯！”

沈徵重重地點了點頭，隨后看向緩緩從桌案上坐起的柳如霜，試探問道：“你可知我是誰？”

“道悟哥哥，你就算是化灰，我也認得的。”

柳如霜癡癡地看著沈徵，聲音又尖又細，像極了田埂上的大鼠的聲。

沈徵見對方徹底進了狀態，遂開門見山地問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沈國公的，還是我的？”

“道悟哥哥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懷的肯定是你的親骨！沈徵早就被謝家的狐貍勾了魂兒，他是連正眼都不肯瞧我一下的。”

柳如霜話音一落，屋外側耳聆聽的謝錦華總算是松了口氣。

慶德帝現在就像是瓜田里上躥下跳的猹，興得難以言表。

他原想著找蘇德全分一下心中喜悅。

左邊胳膊了傅晏禮的肋骨，無意間對上自家兒子那雙帶著戲謔笑意的眼眸，又默默地轉過了頭。

為九五之尊，在自家兒子面前這麼興地吃臣子的瓜似乎不太好。

沉寂了片刻。

他終是沒忍住，咧著齜著大牙朝右邊方位轉了頭。

這一回，他還是沒有看到蘇德全。

而是和同樣齜著大牙的謝錦華打了個照面。

“......”

慶德帝猛地一驚，趕忙收斂了笑容，悄悄轉過頭，繼續看戲。

書房里。

沈徵又一次急切問道：“那月兒呢？月兒可是我的親骨？”

“道悟哥哥，你今兒個是怎麼了？月兒本來就是你的呀！”柳如霜不解地問。

沈徵的猜想終于得到了驗證，他瞬間紅了眼。

這些年來，謝錦華上雖未曾言說，心里始終是怪他的。

他不是不委屈，只是鐵證在前，他百口莫辯。

好在正義雖遲到了整整十七年，但終歸是給了他一個清白。

沈徵努力平復著此刻的激緒，繼續問話：

“如霜，你跟我說說，當年你是怎麼騙過沈國公一家的？”

“十七年前，謝錦華帶著我去白馬寺里上香祈福，你哄著我，讓我跟你好。”

“我懵懂答應了下來，結果一個月后發現自己懷了孕。”

“本想著讓你還俗娶我，你又說白馬寺里油水多，現在還俗，掙許多香火錢。”

“我沒法子，眼看著肚子一天天大，只能日以淚洗面。”

“后來是你給我弄了一包什麼迷魂藥，讓我悄然放在沈國公飯菜里。”

“你難道不記得了？”

“當時，還是你讓人登門請的謝錦華，說是哪個菩薩的誕辰，讓去往白馬寺為謝將軍祈福，說是那天祈福最為靈驗。”

“支走謝錦華之后，我便對應酬晚歸的沈國公下了迷魂藥。”

“他醉得太離譜，不能行人事，但勝在好忽悠，事后還真信了我的說辭。”

柳如霜一口氣將當年的事盡數道來，其實吧，也喜歡沈徵的。

在不認識道悟之前，也嘗試過好幾次勾引他。

奈何他就是個榆木腦袋，除謝錦華之外，他本不將其他人當人看待。

在長年累月的孤獨之中，柳如霜對道悟的喜歡從始于皮囊，已經轉變到了深不移的地步。

當然，皮囊還是重要的。

道悟是個武僧，常年習武使得他皮實，如今年過不，依舊一的腱子。

大概是因為他保養得宜，柳如霜至今還是很喜歡他。

而迷魂藥的功效，是在一定的時間，任何見到的人都會是意中人的模樣。

也得虧是真心的道悟。

不然十幾年前的，也不可能一口氣說得這麼詳盡。

沈徵得知了來龍去脈，這麼多年的委屈總算是找到了一個發泄口。

他背過，悄然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花。

直到柳如霜從后抱住了他，他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和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道悟哥哥，你為何如此冷淡？”

柳如霜之前就發現過，道悟上留有其他人的吻痕抓痕，現下見他態度冷淡，不悲從中來，掩面痛哭出聲。

沈徵只冷冷地看著，沉聲問道：“這次懷孕，為何又要嫁禍沈國公？”

“我是打算離府的，你現在已經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凌寺主持了，養活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問題。”

“不是你說的，讓我留在國公府做應？”

“還說什麼我懷個孩子嫁禍給沈國公，對月兒也有利。”

柳如霜說話間，撒似的朝著沈徵口捶了一拳。

并未用力，這力道和給人撓差不多。

沈徵對于的這番舉厭惡至極，才抓住的手腕。

又勾起他的腰帶，試圖和他親熱一番。

沈清梨見狀，立馬從后給了后腦勺沉重一擊，直截了當將揍暈了過去。

“爹，先別管了。咱們得去一趟青竹院，茗香今夜應該也會手。”

“好。”沈徵很快調整好心緒，他知道謝錦華就在屋外看著。

想到兩人之間的隔閡終于要被打破。

他又一次熱淚盈眶。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推開書房的門，第一個見到的人并非謝錦華，而是慶德帝...

“！！！”

沈徵倒吸了一口涼氣，無意識地后退了好幾步，“陛下？”

“無能之輩！竟被一個子耍弄了近二十載！”

慶德帝滿眼的笑意，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到贏了沈徵一回。

沈徵無語地看了眼沈清梨，小聲念叨：“你這臭丫頭！難道不知家丑不可外揚？”

“爹，柳姨娘現在是太子侍妾的生母。咱們隨意打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和太子殿下政見不合，皇上也指不定對你心生猜忌。你就吃點虧，讓他看看你的丑態，他一高興就會多憐你幾分。”

“這種憐我才不稀罕！”沈徵上這麼說著，心里倒是覺得自家閨說得有理。

人就是如此。

慶德帝親眼看到他被一個人騙了近二十年，綠帽亮得晃眼，心里肯定高興得要瘋。

這位爺一高興，他們國公府的日子勢必要好過一些。

“父皇，您可有興趣移步青竹院，那里還有一場大戲等著呢！”沈清梨哄完自家老爹，又開始哄起了慶德帝。

“青竹院里有誰？”慶德帝好奇地問了一。

“是臣妾哥哥的住。”

“算了，朕也累了。”

慶德帝只想著看沈徵倒大霉，對于沈岫白倒是沒有這麼大的惡意。

因此這會子也懶得再去看什麼大戲。

沈清梨則挽住了他的胳膊，笑著說道：“父皇，來都來了，不如去看看？”

“也。”

慶德帝打了一個哈欠，半推半就地隨同一干人等來了青竹院。

都說能大事的人個個是人兒。

茗香這小丫頭也是極厲害的。

不算是太子殿下的人，也沒有人跟通風報信，告訴豫王府發生的事。

但還是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柳如霜打算在今夜手。

因此，也準備趁一舉拿下沈岫白。

沈岫白是個心且責任心極強的男人，一旦生米煮飯，他勢必會對負責到底...

青竹院，沈岫白屋里。

茗香正端著一杯熱茶，輕悄悄地走了上前，“公子，夜已深，先睡吧！”

“以后沒我的允許，不得擅自進我的房間。”

沈岫白放下手中書籍，抬眸嚴厲地看向心打扮過的茗香。

“公子，是奴婢做錯了什麼嗎？自豫王妃登門過后，你似乎對奴婢的見很深。”

“我讓你下去。”沈岫白蹙著眉頭，不耐煩地道。

“公子，求您讓奴婢留下來吧！豫王妃不喜歡奴婢，大約是擔心公子家后，國公府重心全放在你上，反倒忽略了。”

“茗香，你老實告訴我，蓄意混國公府是何目的？”

“公子何意？茗香聽不懂。”

茗香臉上閃過一慌，的印象中，沈岫白似乎很好騙，怎麼忽然間變得敏銳了許多...

沈岫白深吸了一口氣，最后將視線停駐在了手中的茶盞上，“茶里放了什麼？合歡散還是蒙汗藥，嗯？”

“我...我沒有。”

茗香矢口否認，意識到自己的機已經暴，為了自證清白，只能一咬牙將茶盞里的茶水一飲而盡。

喝完茶水，只拿那雙迷蒙淚眼瞅著沈岫白：

“公子，茶里什麼都沒放！若我放了不干凈的東西，我自己又怎敢毫不猶豫地喝下？”

沈岫白尚未回話，沈清梨已經耐不住子破門而。

冷眼看著茗香，一字一頓地道：“誰知道你是不是在事前服過了解藥？”

“豫王妃...你...”

“沒錯，是我。”

沈清梨走上前，一手摁著茗香的脊背，迫使趴伏在桌案上。

另一只手利落地揭開了臉上的偽面皮。

“洪憐心，果然是你！”

得見茗香真容，沈清梨這才施施然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