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瑾那日回府后，便陷了高熱重病，臥床不起。

他反復陷夢魘，夢中姜姝寧一次次當著他的面被蒙面惡徒擄走，盡凌辱，痛苦不堪。

而他每每拼盡全力，卻始終無法將從惡人手中救出，自責與愧疚如影隨形，噬咬著他的心神。

當夢中那蒙面惡徒的眉眼驟然與蕭凌川的面容重合時，他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

伺候在旁的婢見他醒來，激得眼眶泛紅，聲音哽咽：“寧王殿下，您可算醒了！您病了好幾日，榮太妃都急得夜不能寐！”

蕭懷瑾無暇顧及其他，掙扎著轉頭看向一旁站立的阿齊，聲音沙啞地吩咐道：“你們都退下，留阿齊即可。”

待下人們盡數離開，蕭懷瑾強撐著坐起，急切問道：“可找到姜姑娘的下落？”

阿齊低頭，語氣中滿是自責：“屬下無能，搜尋多日，仍未找到那群山賊的蹤跡。不僅如此，屬下還打聽過，附近村民皆言從未見過山賊或土匪，那群人來去無蹤，實在詭異至極！”

蕭懷瑾聞言，腦海中閃過夢境中蒙面惡徒與蕭凌川面容重合的畫面，眼神驟然一冷，沉聲道：

“不必再找了。那日我們遇到的，本不是真正的山賊。你不覺得那日的山賊行事詭異至極嗎？他們不圖財，反倒……故意折辱姜姑娘，似是專門為了刺激于我。

我懷疑，這一切背后之人正是景王，甚至有可能就是蕭凌川親自手！你快扶我起來，我要親自去一趟景王府！”

阿齊聞言，臉驟變，震驚之余又憤怒：

“難怪近日景王既未派人尋姜姑娘的下落，也未啟程西征。原來，半路擄走姜姑娘，竟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這景王，實在是卑劣無恥！

可殿下，即便您親自前往景王府，他也未必肯放姜姑娘離開，您又何必給他機會辱您？”

蕭懷瑾眼神郁：“若我開出的條件足夠人，他未必能拒絕。”

蕭凌川，就讓我瞧瞧，姜姝寧在你心中，究竟占據幾分重量！

景王府，熏香裊裊。

蕭凌川斜倚在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枚玉扳指，眼神懶洋洋地落在眼前面慘白、形單薄的人上。

“本王不是聽說五弟生病臥床嗎？怎麼這麼快就好了？”蕭凌川的聲音拖著長腔，慢悠悠的，“說起來，不知五弟究竟是經歷了什麼，竟病了這麼些日子，這臉，白得跟紙糊似的。”

蕭懷瑾抬起眼，那雙曾溫潤如玉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沉沉的冰霜。

“四哥何必怪氣？我知道那日扮作山賊，劫走姜姑娘的人便是四哥。怎麼，那日四哥對我的折辱還不夠嗎？”

蕭凌川低低笑出聲。

“原來五弟看出來了？”他坐直了些，微微前傾，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鎖住蕭懷瑾，“既如此，五弟今日來，是想做什麼？興師問罪嗎？”

“我今日來，是想和四哥做一筆易。”蕭懷瑾強迫自己穩住心神，以免在談判中落了下風。

“哦？易？”蕭凌川挑了挑眉，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該不會又跟上一次那樣，想用你外祖崔家的忠誠，來換本王的王妃吧？五弟，同樣的招數，可別用第二次。”

“之前我與外祖、舅舅外出歷練時，曾繞道西洲國。”蕭懷瑾不理會他的譏諷，徑直拋出了自己的籌碼，“在西洲與我大鄴西榆的界，有一座尚未被發現的金礦。這金礦，三分之二在西洲境，三分之一位于西榆。若能攻退西洲守軍，便能將此金礦盡數拿下。金礦的位置，普天之下，只有我知道。”

他停頓了一下，死死盯著蕭凌川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補充，“只要四哥給姜姑娘自由，我便將這金礦的輿圖雙手奉上。有了金礦，兵馬糧草，四哥都盡在掌握！”

聽到“金礦”兩個字，蕭凌川眉心不易察覺地了一下。

說不心，那是假的。

崔家是大鄴的錢袋子沒錯，可那是效忠于大鄴皇帝的。

他蕭凌川能用的，終究有限。

若真有一座不為人知的金礦，能為他私下里源源不斷地提供錢財，那他圖謀的大業，便等于添上了一雙最堅實的翅膀。

可他面上卻很快恢復了平靜，甚至冷笑起來：“本王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五弟你設下的陷阱？等本王真派人去了，你便去陛下面前告發本王，給本王安一個私采金礦、意圖謀反的罪名，這頂大帽子，本王可戴不起！”

“四哥多慮了。”蕭懷瑾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問，聲音愈發沉冷，“那金礦只有三分之一在我大鄴境，你就算當真開采，只需將這三分之一如數上繳國庫，便算是你西征的功勞，皇兄為何要追究？若你真擔心我會在背后捅刀子，你大可以倒打一耙，就說是我將此事泄給你。屆時，我知不報，同樣不了干系。如此，四哥總該放心了吧？”

為了姜姝寧，他連自己的命前程都可以一并押上。

蕭凌川沉默了，他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椅子扶手，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像是在認真考慮蕭懷瑾的提議。

大殿之，靜得只剩下這敲擊聲和兩人微弱的呼吸聲。

良久，他忽然又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慵懶和一殘忍的快意。

“五弟的提議，實在是讓本王心至極。”他慢條斯理地站起，踱步到蕭懷瑾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不過嘛……本王怕是不能和你做這筆易了。因為，王妃如今，已經懷上本王的骨了。”

那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道九天驚雷，在蕭懷瑾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仿佛在瞬間凝固，四肢百骸一片冰冷。

他甚至忘了呼吸，只能死死地瞪著眼前這張含笑的、惡魔般的臉。

“你……說什麼？”蕭懷瑾的聲音抖得不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嚨里出來的碎片。

蕭凌川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角的笑意更深了：“本王就算再薄寡義，也不能為了一座金礦，就將自己孩子的母親送給別的男人。五弟，你說對嗎？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你這個禽！”

理智的弦在這一刻徹底崩斷，滔天的恨意與絕化作野般的怒吼。

蕭懷瑾瘋了一樣撲上去，用盡全力氣，只想將眼前這張可憎的面孔撕碎。

可他大病初愈，本就手無縛之力，如何是蕭凌川的對手？

蕭凌川抬起一腳，正中蕭懷瑾的口。

“砰”的一聲悶響，蕭懷瑾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頭一甜，一口鮮猛地嘔了出來，染紅了冰冷的地板。

“來人！”蕭凌川撣了撣自己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聲音冷漠如冰，“寧王殿下弱不堪，怒急攻心，將他帶回寧王府好生調養，莫要再隨跑，沖撞了本王！”

“是！”侍立在側的凌風立刻上前，將渾無力的蕭懷瑾架了起來，拖著往外走。

來到正廳外，阿齊看到自家主子這幅模樣，角還滲著，連忙沖上去扶住他，心膽俱裂：“寧王殿下不會武功，景王怎能對他下如此毒手？！”

凌風面無表，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飯可以吃，話不能說。寧王殿下這是自己急火攻心，才吐了，與我們王爺何干！”

“殿下，殿下您沒事吧？到底是誰傷的你？”阿齊扶著搖搖墜的蕭懷瑾，張地問。

蕭懷瑾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

他用盡最后一力氣，抓著阿齊的袖，翕，吐出一句破碎的話：

“姜姑娘……懷上孕了……”

話音剛落，他便徹底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