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祠堂。

檀香的煙氣在梁間凝滯，帶著一沉悶的抑。

蕭北承呆坐在冰冷的團上，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長袍下擺，那里空的，只余下褶皺堆疊——膝蓋以下，早已沒了知覺，也沒了實。

他著供桌上蘇纖的靈位，膛劇烈起伏，間嗬嗬作響，像頭困在牢籠里的困。

怎麼能接？

他曾是叱咤風云的鎮國大將軍，亦曾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千歲，一句話便能定人生死。

曾幾何時，他的武功權謀，蓋世無雙，天下幾人能匹敵？

可如今，他卻了個雙盡失的廢人，那雙，是被蕭南晏，他一手養大的孩子，親手揮劍砍斷的！

這十幾日，蕭南晏將他丟進這間祠堂，讓他對著蘇纖的靈位懺悔。

沒有人聲，沒有日，日日夜夜陪著他的，只有那塊冰冷的木牌，和這縈繞不絕、幾乎要將人溺斃的檀香。

煙氣鉆進肺腑，嗆得他想咳，卻連直脊背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口像被巨石住，窒息一波波涌來。

他不止一次瘋了似的用手捶打地面，用頭撞擊供桌，可空的管只會隨著他的作晃，像在無聲地嘲笑著他的狼狽。

他失去的哪里只是雙？

是馬揚鞭的意氣，是指點江山的雄心，是唾手可得的帝王之位，是滿朝文武的俯首稱臣……

那些曾被他視作囊中之的權力與榮，如今都了鏡中花水中月，碎得連影子都抓不住。

“嗬……嗬……”他大口著氣，渾濁的眼里迸出猩紅的。

他蕭北承，一世梟雄，竟落得如此境地？連個茍延殘的平民都不如！

難道，他此生再無翻之地了麼？他們蕭家，注定被赫連氏按在地上，再也無崛起之日了麼？

忽地，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眸子里出一抹毒：

不，蕭家沒有倒，還有人，可以讓蕭家東山再起，生生不息！

檀香越燒越濃，靈位上的字跡在煙氣中忽明忽暗，像蘇纖那雙含著淚的眼，日夜盯著他，拷問他。

終于，在又一個死寂的深夜，他猛地從團上栽倒，額頭磕在青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不管不顧，用盡全力嘶吼起來，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蕭南晏！我要見蕭南晏——！”

喊聲撞在祠堂的梁柱上，回音層層疊疊，驚得燭火劇烈搖晃。

不知過了多久，祠堂厚重的木門被人從外推開，冷風裹挾著月涌了進來，劈開滿室的煙。

蕭南晏一玄錦袍，立在門口，形拔如松，眼神冷冽如冰。

他后跟著寒梟和墨刃，面無表地守在門邊，將所有線都擋在了他后，只留他一人，像從暗影中走來的判。

“你找本王？”

他開口，聲音沒有一溫度，驚得蕭北承渾一。

祠堂的檀香仍在裊裊升騰，將兩人之間的空氣染得愈發滯重。

蕭北承仰著頭，死死盯著蕭南晏那張冷冽如冰的臉，記憶中那個會親昵地喚他“父王”、滿眼都是孺慕與崇拜的小男孩，早已與眼前這人重疊不上。

他的腔劇烈起伏，恨意像毒藤般瘋狂滋長，狠狠瞪著蕭南晏，咬牙切齒：

“蕭南晏，你砍斷我的雙，卻偏留我一條賤命讓我茍延殘，你就是想這般辱我！殺人誅心，你真是可惡！毒至極！”

他著氣，枯瘦的手指攥得發白，又淬了毒似的罵道：

“是我蕭北承蠢，養虎為患！沒想到赫連琮那個廢，居然能生出你這樣能干的兒子！我真是瞎了眼，當年就該把你掐死在襁褓里！”

蕭南晏居高臨下地站著，目落在昔日曾視若親父的男人上，看著他此刻面目猙獰的模樣，心中竟無一波瀾。

曾經的震驚、失、難過、憤恨，早已在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被磨了齏，眸中只余下駭人的冷寂與平靜。

“蕭北承，”他開口，聲音平穩得像結了冰的湖面：

“我曾經那般敬重你，把你當作親生爹爹，甚至為了替你‘報仇’，不惜攪得天啟。可直到云丘那日，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微微俯，目銳利如刀：

“你心積慮想讓蕭家越俎代庖，取代天啟江山，若你明正大地與赫連琮抗衡，或許我還敬你幾分梟雄氣魄。可你偏要利用母親，利用無辜的孩，用最狠的手段鋪就你的權力之路。我和母親曾那般敬重你、你，是你親手毀了這一切。

這些年，為了奪權，你不惜挑起戰，殘害多無辜的人，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喪盡天良、有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