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安王知道自己的夫人在外面同人私會的消息，并沒有任何反應，平靜地就像是聽說今天晚上小廚房煮了粥一般。

他同王明秋之間本來就沒有，只要不鬧得人盡皆知，他本就不想理會王氏都在外面做了些什麽。

只是在聽到顧淮安說，有人特意將這個消息傳出來時，心裏“咯噔”一下，擡頭看向面前的男子。

“宮裏是不是有其他事發生？”顧淮安想了一遍。

他雖然不知道將王氏私會的醜聞出來有什麽目的，可要是換是他的話，定然是要挑一個混的時機，渾水魚給人致命一擊。

而現在皇上將江南上下梳理一遍，朝堂那些人彈劾得風生水起，可隨著科羅什使團的人來訪，最後都不了了之。京城中的員恨不得都夾著尾做人，生怕皇上瞧著眼前這些人不順眼，將京城中的員也從上到下理一遍，安分得不得了。

唯一的可能是，皇上的出現了問題，且問題不小。

安王眼神微，繼而坦道：“我并不清楚。”

說完之後，他似乎是想起什麽事來，“王氏的事，我來理，你不要管了。”

顧淮安沒說話，隨手端起桌面上的茶盞，說起最近王家發生的事。“知道的應當也不多，當年王家將推出來，何嘗不是放棄的意思。

話倒是又說了回來，王家現在當真沒什麽人，王國公不管事，只聽宮裏那位的吩咐，別說更進一步，就是保住現在的榮耀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難怪王家要將庶出提溜出來。長房嫡子沒什麽本事，還不肯服輸，拿了子出氣。聽說這件事在王家鬧了一場，宮裏那位還是選擇偏護王家人，王廣陵被著忍了下去。”

他也不管自己的話聽起來有多驚世駭俗，自顧自地往下說：“王家現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王廣陵。宮裏那位是什麽意思，連唯一能幫得上忙的王廣陵都要往外推，也不怕六皇子真的孤立無援？”

“應當也是忌憚。”說到這些無關的話題，安王的神也稍微放松一點，不如之前的繃，“一方面是維護自家人，另一方面也是想護住王廣陵。畢竟王廣陵去了漕運司，今年才了半年的稅收，都有去年的七，年底更是不得了。要是不將王廣陵按下去，只怕下……”

他說到這裏，猛然頓住。

氤氳的水汽當中，清俊的臉晦不明。

顧淮安將青瓷茶盞放到桌面上，沒有顧忌安王變差的臉，肯定道：“皇上的真的出了問題。”

王廣陵雖然能被拿得出手，但到底出差，別說為王氏一族掌握話語的人了，就是為王氏這一支的話語人，王家的嫡長孫就第一個不同意。

皇上能容忍王廣陵的發展未嘗不是想看到王廣陵起來後，王家自己鬥起來。現在連王廣陵都不讓冒尖，說明皇上已經很不好，要開始為了太子鋪路掃除障礙。

他上任時國尚且沒穩定，為了平定叛，他原本手上就染著不，再多點後人對他的評價也差不多。可繼任要治理是一個逐漸穩定的江山，政策上要以“仁德”為主，要開始休養生息讓這片土地恢複生機，不適合手上再沾染腥。

“什麽時候的事？”顧淮安盯著桌面上溢出來的一圈水漬，開口問。

“年前請了太醫，一直治療，什麽樣沒人知道。”安王又強調了一遍，“這類事也不會告訴我，還是因為你失蹤，他跟著著急病嚴重幾分，這才沒能瞞得住。”

“他也很關心你。”

關心嗎？顧淮安揚了揚眉，低頭去喝茶，并不接父親的話。

在父親眼裏，他這位兄長就沒有不好的地方，年登基的皇帝從群狼環伺中守住江山，簡直就一個小可憐。所以父親在外征戰多年，就是想替自己的兄長平定戰，穩固江山。

他不想去評價這種兄弟之，只說一個事實。十三年父親抵高麗的進攻，大獲全勝卻也重毒箭，次年又被派去鎮南蠻一帶的匪，自此落下心疾。

滿朝文武當真沒有能取代父親的人？以至于匪都需要親軍去平叛？

自然不是，而是安王這把刀太好用了，刀口永遠對外，皇上永遠都不需要考慮握這把刀的時候會不會落得一個鮮淋漓，那自然要將這把刀用到極致。

而能統率三軍的安王，在面對自己的兄長時，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忠誠，似乎任何事都不能讓他的想法有一一毫的改變。而安王的忠誠，是皇上在面對世家圍攻時，最大的倚仗。

寂寂黑夜了下來，燭在細的燭芯上跳躍，落了一寸方間昏靄的亮。

他背著燭而坐，脖頸被鍍上了一層暈，整張臉卻匿在黑暗中，“倘若有一日，我同太子起了爭執，你會如何？”

安王顯然也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錯愕之後，不知道是在欺騙自己還是在欺騙誰，“不會有這麽一日的。”

“真的不會有嗎？”

安王擡頭看向顧淮安，“我這些年積攢下不功勞，留到你上。不管是出于何種立場的考慮，太子都不會輕易安王府。”

“是嗎？”顧淮安不置可否，語氣認真道：“那倘若是我想呢？”

安王看向面前的男子，也不知是不是他年紀上來了，又或者是屋子裏的線過于暗沉，他覺到兩個人之間隔著一層輕紗，他始終看不清顧淮安的臉。

可從他聽著有些戲謔的聲音當中，安王聽出了一認真。

他臉上的表便從一開始的震驚逐漸變得凝重，最後是長久的沉默。

顧淮安也不著急，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丟下的話有多麽讓人驚駭，說完之後就自顧自地喝起了茶。話說回來，皇上對自己這位親弟弟也確實不錯，今年第一批采摘的龍井茶，就是權宦人家都鮮能喝得上，已經是八月了安王府還有不的剩餘。

不過姜若也不喝這些，反倒是喜歡一些酸酸甜甜的水果茶，不然他倒是可以帶回去些。

等將茶盞裏的茶水喝完之後，安王仍舊沒有任何的回答。

他出手將茶蓋拿起放在旁邊，站起就要往外面走。

而就在這時，幾乎要為一塊化石的安王終于有了作，將自己隨佩戴的匕首拔出重重放在酸枝木桌上。

匕首上鑲嵌著各寶石，重量不小，發出的沉悶聲響在室顯得格外響亮。

顧淮安回過頭去。

就看見安王死死地抓著匕首，臉上晦，“君是君，臣是臣，人倫綱本，豈可謀逆。”

“倘若有這麽一天，我會先手。”

顧淮安不意外，真的一點兒不意外。

腦子裏接連閃現過許多畫面，迎著燭，他輕慢地“哦”了一聲，然後像模像樣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是屬于那種骨相，五幾乎是小時候的等比例放大，只是比小時候的張狂不羈更加斂深沉，讓人猜不心思。

安王幾乎能過現在的他，看到小時候男孩站在自己的對面，昂著頭不肯服輸辯駁，“父親，我有什麽錯。”

他眼裏的紅慢慢浮現，聲音也逐漸變得艱難晦，“不會有人安王府的。”

顧淮安這次沒再說什麽，直接朝著外面走去。他沒有立即會聽松院，而是站在後花園吹了很長時間的風。

八月已經漸漸有了寒意，夜深重，風這麽一吹就凍得讓人不了。

長喜打了個哆嗦，站在不遠卻分毫不敢。也不知道王爺和世子爺在書房都說了些什麽，出來之後世子爺的心明顯不好，周圍氣低地比這夜都冷。

就盼著世子爺趕想來聽松院還有一個人，回去妻子在懷，總比在這裏吹冷風好得多。

可他本不敢上前催，怕真的了世子爺黴頭，苦哈哈在旁邊等著。

“回去吧。”顧淮安吐出一口郁氣，清醒之後才回去。

長喜松了一口氣，連忙跟了上去。

姜若還沒睡，晚上的時候突然想吃甜湯。

懷有孕的人忌甜，尤其是大晚上的，喝甜湯對不好。

倒是知道這一點，沒說還是開始喝水，想象水裏面放了許多許多桂花。可越是這麽欺騙自己，胃裏的饞蟲鬧得越兇，現在聞什麽都覺有一甜味。

顧淮安回來時，正對著杯子裏的水念念叨叨，“這杯水一定是甜的，非常甜。”

給自己洗腦完之後，才端來沿著杯盞的邊緣輕啜一口，想象甜湯的熱氣奔湧上來。可到了裏，清水還是清水，沒有一點味道。

“這是在幹什麽？”顧淮安走到邊，自然而然拿過手裏的杯子喝了一口，“想吃甜的？為什麽不廚娘去做。”

“馬嬤嬤說，最好不吃甜的。”姜若雙手撐著下，懨懨的，“我就是這麽想想，或許等會兒我就不想吃了？”

顧淮安朝著舉杯，無奈道：“這不想吃？”

放下杯子，他轉就要朝著外面走去，“吃一點沒什麽關系，我讓人做一點送過來。”

“可現在大家都已經睡下了，要是將廚娘起來，明日馬嬤嬤一定會知道。”姜若拉著他的手，杏眼亮，帶著幾分祈求。

馬嬤嬤都是從宮裏出來的嬤嬤，被顧淮安請來照顧懷有孕的姜若。馬嬤嬤看著并不兇，說話也溫吞，又因為明白誰是後半生的倚靠，照顧姜若時對很多不合規矩的事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對于會傷害到孩子的事，又寸步不讓。

比方說有孕之後，兩個人并不能睡一起，怕小年輕不懂事真折騰出什麽傷了孩子。但馬嬤嬤從來不會提讓搬到新住的事，只會反複和溫聲溫語地說這其中的危害。

所以有時候都恨不得躲著馬嬤嬤走，不想第二日被念叨。

顧淮安低頭看了一眼拉著自己手的子，最後妥協，“那我去給你做一點。”

姜若忍了這麽長時間，最後還是沒有忍得住，點點頭跟了上去。

兩個人沒有驚任何人，去了小廚房，在自己的府上愣是弄出了一幅做賊的架勢。

顧淮安洗淨了手，開始做桂花甜湯。甜湯沒有用蜂，而是將紅棗、桂圓這類的幹果洗淨切碎放進去，煮上一段時間將甜味激發出來，最後在出鍋的時候撒上一把幹桂花。

廚房裏沒有供人休息的椅子，兩個人只好坐在竈火旁邊的月牙凳上，一邊燒火一邊將開口的栗子放在火堆旁邊烤。

他看著火，時不時將栗子翻個面，確保每一顆栗子都能。

突然，邊遞過來一勺甜湯。

他偏頭過去，就看見子眉眼彎彎地朝著他笑，“這個味道很是不錯，你也嘗一口。”

“我不喝，你留著自己喝。”

姜若沒有放棄，仍舊舉著手，“你嘗嘗看，我真的沒有騙你。”

對于的堅持，顧淮安最後還是低下頭，就著喂過來的勺子喝了下去。各幹果的甜味混合在一起，還帶有淡淡的桂花香，在舌尖氤氳開，似乎心都跟著不錯起來。

“是不是很好喝？”子靠在他的肩上，潤的杏眼眨，就像是一只瘋狂跳的兔子，每個表都在問“對不對！對不對！”

那些抑、憤懣與失的緒，像是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清風直接吹散。

顧淮安沒來得及難過多久，心上就突然一輕，覺得自己原本看重的東西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一般般，沒有廚子做的好。”他用火鉗夾了一枚栗子出來，低頭去剝栗子的殼。

“怎麽會，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甜湯，你也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

顧淮安將剝好的栗子兩半，等燙人的溫度沒了之後，才往姜若的裏塞。他著眉，將的話當了平日的討好之言，畢竟在姜若眼裏這世界上就沒有不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