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商冷淡著神反駁:“戚家是戚家,我兄長從未有意站隊爭儲。”
“世家門庭傾軋之下,涉足之人皆危若累卵,他一句無意便逃得了麼?”
“……”
戚白商謝清晏得無可辯駁,也愈發有些惱了:“你既看得如此利害分明,隔岸觀火便是,又何必卷其中?”
謝清晏眼神驀地一。
他死死盯著,眼睛里像是隨時要撲出什麼噬人的兇。
直至某個剎那,謝清晏氣笑了似的。
“是,”他緩聲慢調地直起,“我心甘愿,自討苦吃。”
“……”
戚白商心弦什麼撥得微了下。
只是轉瞬就被自己平,咬,遲疑地問:“難道,婉兒也來了?”
謝清晏轉之勢一停。
那人回眸,隔著惡鬼面那一眼,著懶懨的不虞與冷意:“你倒是與心有靈犀。”
果然。
戚白商暗道。
若非為了婉兒,他本也不會卷爭儲。更不會趕在封典之后,便不顧傷病,匆忙駕馬南下,還這般不要命地快馬趕來了。
戚白商覺著自己方才提起的那顆心,又無聲墜了下去,不知因由,也無暇去分辨因由。
“婉兒隨你一同山了?”
“為何會隨我——”
謝清晏緩停住,像是察覺了什麼。
他低眸睨過幾息,若有所思地轉開了臉,“前日你離開后,我云侵月帶人追來兆南,是在城門攔了他,跟著來的。”
戚白商愕然:“婉兒何時與云三公子認識的?”
謝清晏這一次看向的眼神更復雜,甚至有幾分似笑非笑:“你不知?”
戚白商有些懵了。
前些日子不是查胡姬投毒之事,便是意圖安家,間或憂心兄長南下與醫館開設,確實未有什麼閑暇心思放在婉兒上。
似乎看穿反應,謝清晏低笑了聲,懶搭著腰劍,靠在梁柱前輕睨過:“看來你對你的婉兒妹妹傾心以待,卻未必。”
戚白商:“……”
謝清晏這話里醋味為何如此之重。
他挑撥與婉兒做什麼?
“總之,他們近些日子相得很,”謝清晏道,“你的婉兒妹妹,大約是沒什麼時間想起你這個阿姐了。”
“……?”
戚白商遲疑問道:“你是在為婉兒與云公子走得太近而不悅麼?”
謝清晏挑眉,回眸:“什麼。”
“云公子名聲雖風流了些,但并不輕浮,更不是什麼壞人,奪人所之事,他應當是做不出的。”
戚白商想了想:“我記得,云三公子是當朝太子太傅之幺孫,自小以聰慧聞名上京,許是兩人才相投,引為知己,這才走得近了些。”
謝清晏低聲涼笑:“哦,如今你又這般了解云侵月了?”
戚白商:“……”
不管是謝清晏還是謝瑯,這人腦子多半還是有什麼問題。
定是醫淺才沒診出來。
病膏肓,追著咬,改日一定讓老師給他看看才行。
一面腹誹著,戚白商一面背過去,看過藥爐里的況。
還須小半個時辰。
來得及。
戚白商想著,走向擱在柴房另一側桌上的藥箱,慵聲懶調:“勞駕。”
謝清晏來。
戚白商正停在桌旁,一邊擺弄那個瓶瓶罐罐層層疊疊的藥箱,一邊輕左手,隨意指了指旁邊的長凳。
雪白指,一點小痣似的,盈盈晃晃。
勾得人心煩意。
拒絕之語在舌間轉過,最后又隨著滾的結一并咽下。
謝清晏像一無形的線牽著——
那無形之線的另一頭,大約就在子纖細白皙的手指間繞著。
他停在畔,略作遲疑,坐在了那條陋的長凳上。
戚白商有些意外。
這般聽話得近乖巧,還全不設防地將后頸與肩背朝向……
的確不像謝清晏的子。
“解去外袍,我為你施針。”戚白商輕言道。
不見遲疑,那人垂首,修長冷白的指骨便搭上腰間清束的革帶。
片刻后,外袍便褪去了。
戚白商隔著他中定,捻金針而落,無聲寂然里,只聽得到兩人氣息疊。
直至最后一金針松開。
戚白商長松了口氣,拿起手絹拭去額間薄汗,這才繞去桌對面,到另一長凳上坐下。
涼了的藥茶在燭火旁微微灼過。啜了兩口,戚白商輕聲似自語地問:“婉兒隨著云公子,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呢。”
那人闔目養息,輕描淡寫:“會。”
“?”
戚白商抬起茶盞的手腕頓時停在半空。
“他們扮作了你與戚世,如今正在引著兆南中安家勢力向西,假意繞行歸京。”
戚白商腦海里下意識勾勒出兆南地圖。
按方位,大石村居于兆南偏東,西向繞行,便是為他們調虎離山。
只是……
“婉兒不通武藝,如何自保?”戚白商聲音略有些急切。
“董其傷在,他二人無憂。”
“……”
戚白商聞言,眉心一松。
那位在謝清晏邊神出鬼沒的護衛,雖見得不多,但也印象深刻了。
不過……
戚白商拈著茶盞,頗有些意外地看向謝清晏。
——倒是不曾料想,婉兒對謝清晏已是如此至關重要。為追來兆南不提,竟連邊最厲害的護衛都不留在邊,而是一并帶走了。
不惜命,自討苦吃,也心甘愿麼。
戚白商側過視線,著窗外,夜中孤零零的懸在枝上的那清月。
秋夜生涼,也無端生出幾分孑然孤寂來。
輕彎角,落回眼:“這兩日訊息不通,不知山外如何了?”
“……”
房無聲。
戚白商不解抬眸,卻對上謝清晏的視線,似乎正銜在……
順著他眼神,無意識放下撐著臉頰的左手。
那人眼神微,抬眸,似是醒回神:“…昨日,兆南節度使陳恒接到信。信中稱薛宏忠叛逃,奔赴上京,作證狀告安仲德與安貴妃收賄銀,賣鬻爵。”
“安貴妃也參與了?”
戚白商一驚,連那點疑都忘了:“蘄州刺史真叛了安家?他怎麼會?”
謝清晏緩眸漫聲道:“他是不會。”
“?”
“薛宏忠確實‘逃’了,不過并非自愿。”
戚白商眼皮一跳:“……你的人?”
惡鬼面下無聲垂著眸,修長指骨懶叩過桌案,卻并未否認。
幾息后,他語氣散淡道:“今時安家之兆南,與兩軍對戰敵后無異,你們一行本便是自投羅網,群狼環伺。若非引他們相疑,再借云侵月一行聲東擊西,你與戚世皆是翅難逃。”
戚白商略作思索:“可薛宏忠一家都靠安家庇佑提攜,才得如今位置,陳恒能信麼?”
“信是他親信所發。”
謝清晏一頓,還是盡數相告,“安貴妃之事,本是。安家如今步步生疑,安惟演心狠手毒,安仲德等人上行下效。便是只見這一句,他們寧錯殺也不會放過。”
戚白商剛想贊兩句謝清晏不愧為鎮北軍統帥,用“兵”嫻。
便見那人淡淡眸:“何況疑人之計,解一時燃眉之急便足以。還是說,你本打算與戚世和你的忍冬弟弟,在山中長相廝守了?”
“……”
戚白商微微咬住茶盞杯沿,險些沒咬碎了,這才忍下。
回以溫吞無害的一笑:“謝公智計無雙,可惜文采稍遜——譬如,長相廝守這詞,并不是如此用的。”
說罷,不給謝清晏反駁機會,戚白商放下杯盞,起走到他畔。
“息聲,靜氣,我要起針了。”
“……”
謝清晏微垂了睫,眼神凝落在扶著折腰下來的左手上。
那顆小痣晃得神似難屬時,他終于想起差別。
——往日在京中,一高門貴長袖襦,鶴氅加,如今扮得村中素簡樸,袖子極短,一雙細白夷盡數敞在外。
謝清晏眼神微暗。
若來日洗了裴家滿門之冤,在此山中,長相廝守,該是一場多麼他寤寐思求的夢?
“…好了。”
戚白商起了最后一金針,剛直起,便見極近,惡鬼面下那人長睫低,垂在桌上的指骨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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