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將世家,太懂得家國的含義,卻生生自己扛住了。
方才那麼恨,恨到了頭,也只是咬了他一口,除此之外,又能做些什麼呢?
李文翾看過了孩子,揮退了眾人,強撐著神,把李文澈了過來。
寧王殿下滿肚子牢要發,得知皇兄回來,就已經備了馬車趕往宮門口等著了,就知道皇兄一定會想要召見他。
寧王等在外殿的時候,徐德萬和徐衍正在里頭回話。
徐德萬這個人,也不渲染什麼,可一字一句卻盡是誅心之言。
“剛懷的時候周太醫和趙太醫就一道診過了,雙生子,娘娘那會兒剛聽政,朝臣溫順恭謹,那是因著陛下您坐鎮,可娘娘年輕又溫善,他們自然不大……客氣,娘娘也是怕又有人借故生事,所以從一開始就瞞著了。”
皇嗣是大事,一來是需要更謹慎些,二來也是怕有人以此為由阻止參政。
對權力并無野心,但阿兄既然把這偌大的皇朝暫時給督看,便不會輕易讓這權柄從自己手上溜。
除了自己,誰都不信,便是搞砸了,也要砸在自己手上。
“后來出了太后那檔子事兒,不人已經知道了,可娘娘還是沒提,那群老狐貍也不大敢捅出來,咱們娘娘還是有些手腕的,他們琢磨不,恭謹了不。”
事實上是更忌憚了,但害怕倒也談不上,那種平靜下揣,卻比明面上的還要讓人頭疼。
仿佛一場拉鋸戰,正繃得最的時候,誰先出些破綻,就要一敗涂地。
其實至多相思倒下了,也就是朝堂一陣,可相思憋著一口氣,不愿意人小瞧了。
日后還有許多許多年要和阿兄一起過,靠著阿兄自然可以無虞,可那畢竟是靠別人,自己站得穩,才沒人敢說什麼。
或許從小就有一點要強,無人倚靠,便拼命想證明自己不需要依靠。
扶著靈柩回老家的時候,一個人被柴大將軍領著進京的時候,又或者是拜別阿兄回奐的時候……總是不想做誰的附庸的,沒有父母庇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沒有阿兄庇佑,可以另尋出路,這世上每日里都是數不盡的離散悲歡,只要還沒到絕路,總是能走下去的。
靠著那一口氣,相思一直撐著。
回想的時候會忍不住慨:自己竟然過來了。
可當下的時候,是被各種思量塞滿的,甚至覺不到難過。
“后來月份大了,大人們心知肚明,可也沒人再提了,娘娘怕他們奉違,行事頗強,他們也有些怕了。但私下里沒給娘娘添堵。”
無非是覺得一個婦道人家指點江山讓人不痛快,總是出些難題,等著看笑話。
于他們來說無傷大雅,日后陛下回來了,也不能耐他們何。
但對相思來說,就十分討厭了。
常常想起年進學時候,每日里去文華殿跟著夫子讀書,半日跟阿兄,半日去文華殿,阿兄畢竟是太子,并不能時時刻刻同一起,有時候阿兄不在,夫子便喜歡點回答問題,旁的公子和小姐們也都仰著頭,答不出來,他們就幸災樂禍看,小聲嘀咕:看來跟著殿下和太傅,也沒學到什麼東西。
孺子不可教也。
那時候就知道,這世間總是有得便有失的。
得到了阿兄和太后的庇護,選擇和阿兄形影不離,便注定和旁人很難親近了。
倒也不是那些人多壞,只是天然地就和劃開了一道線。
他總是霸道地不許跟這個說話跟那個說話,其實自己也知道,他只是不想因為不到朋友而難過,也不想心思單純被有心人利用。
離開奐的時候,同阿兄說狠話,說:“不必了,謝殿下一直以來的護佑,可這份恩寵,終究也是禍端。”
從來沒有這樣覺得過,只是確然如此。
高不勝寒。
他向來站在高,站在他邊,又怎會不丁點影響。
這種事,相思很小的時候就會過了,所以沒人看得了的笑話。
直到臨產前,都還時不時在理朝政。
“快足月的時候,消息都傳給陛下了,又被娘娘追回來了,說北疆戰事吃,若陛下知道了,選擇趕回來陪,便對不起天下,若選擇戰事為重,永遠不會原諒您,娘娘說,不想給自己恨您的機會。”
聽完這些,李文翾掌心著的茶盞,早就碎渣了,薄胎的瓷片刺破皮,鮮四溢,徐德萬“哎喲”了聲,撲過去給陛下清理。
徐衍一直低著頭,一語不發。
李文翾看著他:“你想說什麼?說罷。”
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李文翾對他再了解不過。
徐衍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可想了又想,卻又發現無話可說了,陛下大約也清楚,很多事錯過了便是錯過了,憾無論怎麼彌補都還是憾。
陛下是個很好的陛下,可娘娘也是很好的娘娘。
從前徐衍覺得陛下做什麼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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