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般種種,也無怪乎這地方窮困難了。
江緒與明檀在漁村一連打聽了幾家,一提到出海就都連連搖頭,直說海上風浪大,去了就是送死。
還有村民熱心,和他們說起過往出海無歸的例子。
什麼村里有哪家的男人想出海掙銀子,一去就是幾年沒回,全無音訊,前兩年媳婦兒不等了,改嫁到鄰村,又生了個大胖小子,某回海沖上船只殘骸,那媳婦兒認出船上件便是先頭男人的,還狠哭了一回。
這種出海遇難的事兒從前數不勝數,如今倒了,存著去海上掙銀子心思的都想方設法去了靈州,留下來的多是些老弱婦孺和懶漢,打漁打獵,能混口吃食就。
這些事兒獵戶家的劉嫂也略說過,明檀耐著子,又問了問海上風浪的形。
可一問到這,村民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多是說海鬧的時候電閃雷鳴,海翻涌,漁船一下子就打翻了之類的,可嚇人得很。
明檀不知想到什麼,換了個方式問:“那大娘,你們家在這兒住了有多久了呢?”
住了有多久了?
大娘細細回想了下,忙道:“我娘家在隔壁村子,我男人家在這,兩屋祖墳都在山上哩,祖祖輩輩好幾代了!”
明檀聞言,點點頭,若有所思。
待大娘離開,兩人繼續往村邊礁石走。
明檀邊走邊梳理道:“雖然他們都說海上風浪大,隔幾年還會海倒灌,可在這兒祖祖輩輩住了好幾代,想來這風浪也沒有他們所說的那麼厲害。
“靈州港不是也有風浪麼,喻大人還拿這事和你賣過慘,可我在靈州之時套過知府夫人的話,似乎只要船隊經驗富,能準確觀測海上天氣,還有在船只建造上多下些功夫,出海也不是難事。”
江緒“嗯”了聲,負手立在礁石前,遠眺道:“海倒灌乃決堤所致,沿海之地多有此災,靈州港若無堅實堤壩,一樣也逃不過,只是不是海溢即可。”
“海溢?”
江緒解釋:“海溢之災,非人力可抗,史書有載,海溢多由地引起,若此地有海溢之險,無論如何也不可開港。”
明檀此前從未聽過海溢,但聽起來和海上的大洪災差不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其實在圈定桐港之前,我也考量過其他的沿海城鎮,其中不乏地理位置遠勝桐港之,只不過這些地方的地方志上多載地前跡,溯史而觀,地之必不會僅此一回,長遠來看,都不宜開港。桐港無此前史,如今實地而觀,也無出。”
遠海浪晦暗灰藍,近臟,還有死魚翻著白肚,混著海咸腥飄出腐臭味道。天是晴朗的,可這片灰藍無邊無際,蒼穹亦染上幾分郁,像是積著什麼,幾下來。
見明檀半晌都未出聲,江緒轉頭,卻發現一直在看著自己。
“你看什麼?”
明檀定定盯著他,小臉繃,忽然嚴肅道:“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
“夫君你方才沒有自稱‘本王’。”
“……”
“夫君沒有自稱‘本王’,突然就和藹可親了許多呢。”明檀面上的嚴肅倏然被調戲取代,學著江緒,將手負在后,腳步輕快地踮著上前,故意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本王年輕,何須和藹可親?”
“夫君年輕嗎?讓我算算,夫君可比我大了一二三四五……”明檀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
江緒忍不住:“你嫌本王老?”
“我可沒說,夫君是王爺,但也不能隨便冤枉人吧。而且我哪敢嫌呀,人家都說我嫁給定北王殿下是高嫁呢,就算是有那麼一點點小意見,自然也只能深深藏在心底。”
“本王真是太縱容你了。”
他垂眸,了明檀的后脖頸。
“別,!”明檀忙躲。
可江緒的手輕易便跟了上來,非是得告罪求饒,都冒出了眼淚花兒才肯停下。
……
兩人在漁村耗到晌午,本是打算回轉到鎮上尋些吃食填填肚子,可明檀極了,江緒見狀,拉著隨意找了戶人家,想討碗水喝。
漁村人家大多淳樸,討碗水而已,開門的大娘沒多想便應了下來,還熱邀兩人進屋歇腳:“二位這是做啥來了,晌午日頭可毒了,都曬壞了吧?快進來坐坐。”
明檀還真是被曬得有些發暈了,腳也痛得很,想著略歇半刻多打聽打聽況也不錯,于是便和江緒一道進屋了。
誰想一進屋,方才對兩人和藹熱的大娘就轉對屋里人吼道:“跪都跪不老實!我瞧你這娃子就是欠打!”
明檀被這突如其來的嗓門嚇得一懵,心跳都不由了半拍。
那大娘這才想起后還有兩位客人,又立馬轉,堆著笑,對兩人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讓你們看笑話了,家里娃不聽話,你們坐,隨便坐,我這就去給你們倒水。”
明檀點了點頭,心有余悸地與江緒一道坐在半邊土炕上。
打量著這間屋子。
若說山腳獵戶家是清貧,他們這兒可就是正兒八經的家徒四壁了。嚴格來說,應是家徒三壁,朝西的那一壁已經塌了,只扯了塊油布胡遮掩。
東邊角落里跪著個瘦小的小孩,大約就是大娘口中不聽話的自家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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