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公府。

與安遠伯府的熱鬧喧囂不同，這里顯得格外安靜。

丁二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手里捧著一個檀木托盤。

托盤之上，各香囊堆積如小山一般，香氣馥郁。

有繡著鴛鴦戲水的，有繡著并蓮開的，有繡著致花鳥的，還有些，大約是紅不，只簡單繡了幾片葉子，或是歪歪扭扭的幾個吉祥字樣。

“爺，”丁二將托盤放到書案一角，聲音得極低，“這是今日府里收到的。”

趙文靖眼皮都未抬一下，目依舊落在書頁上，語氣淡漠：“嗯。”

丁二見自家主子這副模樣，心里也有些打鼓。

往年的乞巧節，小公爺雖然也對這些東西不甚在意，但至還會看上一眼。

今日這反應，未免也太平淡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趙文靖的神，試探著問道：“爺，這些香囊……如何置？”

趙文靖終于從兵書上抬起頭，目掠過那堆香囊。

“燒了。”

“奴才這就去辦！”

丁二端起托盤，轉就要往外走。

“等等。”

“爺還有何吩咐？”

趙文靖的目在那一堆香囊上逡巡片刻，問道：“都有誰送來的？”

丁二不敢怠慢，連忙將托盤重新放下，從里面揀出幾個做工最為致、香氣也最為特別的。

“回爺的話，有吏部尚書府王家三姑娘的，繡的是喜鵲登梅。”

“還有……”丁二一邊說著，一邊將香囊的名字和樣式一一報上。

趙文靖靜靜地聽著，面無表。

丁二說了七八個名字，都是京中有名有姓的貴，平日里也常在各種宴會上與小公爺偶遇，對他心存慕。

他見自家主子一直不說話，心里越發沒底，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

“……還有崔家二姑娘的，這個，用的是極為名貴的月華錦，繡的是一枝寒梅。”

丁二特意將崔雪賦的香囊拿了出來，遞到趙文靖面前。

畢竟，如今滿京城誰不知道，小公爺對這位“京城第一才”青眼有加。

趙文靖的目在崔雪賦那個素雅的香囊上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

他忽然開口問道：“崔寶珠的呢？”

丁二聞言，又是一愣。

“爺，沒有……沒有崔大姑娘送來的香囊。”

“只有崔二姑娘的。”

趙文靖的眉頭，蹙了幾分。

怎麼會沒有？

今年倒是轉了子？

丁二看著小公爺的臉似乎比方才還要差了幾分，心里暗暗苦。

他實在不準主子今日這是怎麼了。

他想起昨日小公爺吩咐他，給崔二姑娘下帖子，邀今日一同去清河游船。

當時，他多問了一句：“爺，那……崔大姑娘那邊，要不要也請一下？”

畢竟，往年這種場合，崔大姑娘總是想方設法地跟著。

趙文靖聞言，只是冷笑一聲，“？不必管。自會想辦法跟來的。往年總是如此，也不嫌惹人厭煩。”

丁二想到這里，再看看自家主子此刻沉的臉，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莫不是……小公爺是嫌崔大姑娘今日沒送香囊來，所以不高興了？

丁二覺得自己這腦袋瓜子，是越來越不夠用了。

不過，有一點他卻是明白的。

小公爺不喜歡崔大姑娘的糾纏。

作為小公爺邊最得力的奴才，他必須為主子分憂解難。

既然小公爺厭煩崔大姑娘的糾纏，那他待會兒游船的時候，就一定要把人看了。

絕不能讓那些個不相干的人，壞了小公爺的雅興！

尤其是那個崔大姑娘！

丁二暗暗下定了決心，面上卻依舊是一副恭敬謹慎的模樣。

“爺，若是沒有旁的吩咐，奴才……奴才就先把這些香囊拿去理了？”

趙文靖揮了揮手，語氣不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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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兩岸，華燈初上。

星星點點的燈火倒映在微波粼粼的水面，隨著晚風輕輕搖曳，碎一片流的影。

河邊柳樹下，系著一艘極為考究的畫舫。

船雕梁畫棟，飛檐翹角，廊柱上纏繞著五彩綢，船舷四周掛滿了玲瓏剔的琉璃宮燈，將整艘船映照得如同白晝。

船頭甲板上，早已擺好了矮幾坐褥，幾上瓜果酒菜一應俱全。

晉國公府的仆從們垂手侍立，屏息凝神，不敢有毫懈怠。

趙文靖一襲墨錦袍，負手立于船頭，晚風吹拂著他的擺和發，更襯得他面容冷峻，氣質卓然。

崔雪賦穿著一碧的，正走上跳板。

趙文靖的目在上一掃而過，未作停留，隨即又向后。

除了隨行的丫鬟，再無旁人。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煩躁。

他轉過，隨手指了一個站在船舷邊的小廝。

“崔家大姑娘呢？”

那小廝愣了一下，臉上出茫然的神。

小廝連忙躬回話：“回……回爺的話，小的不知。小的只知道，今日有帖子能登船的。方才丁總管吩咐了，說是小公爺喜靜，不喜人擾，沒有名帖的一概不許上船。小的們方才還攔下了幾位想要上船的姑娘呢。”

攔下了幾位？

趙文靖的臉沉了幾分。

他揮了揮手，示意那小廝退下。

“丁二！”

丁二立刻小跑過來：“爺，奴才在。”

“怎麼回事？”

丁二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覷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臉，只見小公爺面沉似水，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將他剜個窟窿出來。

丁二連忙解釋道：“爺，是奴才自作主張。”

“奴才怕那些不相干的人，或是沖著您的名頭來的，或是別有心思的，擾了您的清凈。”

“所以……所以奴才便吩咐下去，讓他們守了船口，除了有您名帖的，旁人一律不許放行。”

“奴才也是為了您好，怕污了您的眼，擾了您的興致。”

丁二越說聲音越小，頭也越垂越低。

他以為自己這番安排，定能得小公爺的贊許。

畢竟，往日里，小公爺最是厭煩那些死纏爛打、不知進退的子，尤其是……那位崔大姑娘。

可誰知，小公爺聽了他的話，臉不僅沒有緩和，反而更加沉了。

趙文靖抿著，下頜線繃得的，目冷冷地盯著丁二。

丁二渾一僵，寒意從腳底直沖腦門。

他……他說錯什麼了嗎？

小公爺不就是最討厭崔大姑娘的糾纏嗎？

他攔著不讓上船，難道不是正合了小公爺的心意？

可為何……小公爺看起來這般生氣？

趙文靖確實很生氣。

一無名之火在他中熊熊燃燒，燒得他心煩意。

他自己也說不清，這火氣究竟從何而來。

他猛地一甩袖子。

“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