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趙大哥…”王石頭的聲音干沙啞，每個字都像在砂紙上磨過，浸滿了深切的、幾乎要將人垮的憂慮。他糙的手下意識地握了腰間的簡陋礦鎬，那陪伴他多年的伙伴仿佛也應到主人翻騰的心緒，竟發出低微卻持續的嗡鳴，震得他虎口發麻。從大地最深傳來的、夾雜著趙鐵柱那獨特金屬質的痛苦，不再是聲音，而化作了有形質的鈍刀，一刀一刀，緩慢而殘忍地切割著蘇晚晴的神經。劉景晝最后的獻祭，輝煌而悲壯，如同向一口即將徹底熄滅的爐膛里，猛擲進了最后一把助燃劑，固然短暫地激起了沖天抗爭的烈焰，但那代價，卻是燃料以更快的速度走向徹底的消亡！趙鐵柱正在承的，是超越人類想象極限的、量子層面的撕裂與意志磨蝕，他的存在，他的時間，每一秒都在飛速流逝，進無可挽回的倒計時。

這沉重如山的認知，化作冰冷堅的巨石，死死在每個人的心口，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播種的隊伍沉默著，作卻出一近乎悲壯的急迫。種子被死死地、近乎兇狠地按進焦黑板結的土壤，仿佛要將所有生的與倔強，深深地、永久地楔這顆星球破碎的軀。

然而，道種冰冷無的反撲，比最壞的預想還要更快、更猛烈、更殘酷。

營地西側，負責警戒的哨兵甚至沒能看清襲擊來自何方，那凄厲的警報聲只在他嚨里出半截，便被一無聲無息、著地面席卷而來的灰白質瞬間吞噬！那質如同擁有生命的、粘稠得化不開的瀝青海洋，蔓延的速度快得駭人，所過之，剛剛被幸存者們懷著希撒下種子的土地，瞬間失去一切活力與彩，被覆蓋上一層冰冷死寂的、仿佛存在了萬年的灰白殼。幾個離得稍近、反應慢了半拍的幸存者，腳踝甚至小被那灰白須般的質纏上，只來得及發出半聲短促至極的慘嚎，整個人便像被無形的杜莎凝視，以眼可見的速度僵、失、徹底灰化，保持著最后一刻驚恐奔逃的姿態，化作了絕的雕像。

“灰！西邊！灰來了——！！”終于，凄厲到變形的嘶喊撕裂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恐慌，這最致命的瘟疫，瞬間炸開，以無可阻擋之勢席卷了整個營地。人群尖著，哭喊著，像被驚散的群，盲目地向著營地中心、向著裂谷那更深更黑暗的褶皺里奔逃踐踏。

“穩住！按預定計劃！各自守位！”蘇晚晴的聲音在巨大的混嘈雜中拔地而起，竟奇跡般帶著磐石般的堅定。將懷中因驚嚇而啼哭的嬰兒更地護住，翠綠的眼眸如同最銳利的刀鋒，快速掃過崩潰的人群，最終定格在王石頭那獷而焦急的臉上，“石頭！第一道防線！快！”

“明白！”王石頭雙目瞬間爬滿，額角青筋暴起，發出一聲傷猛般的怒吼，“塵煙區的爺們兒！沒死絕的就跟我頂上去！婆娘娃娃全都退后！搗花隊的！手別停！有多抹多！快！”

那道臨時用廢墟殘骸、斷裂金屬和扭曲家堆砌起來的矮墻，再一次為了生與死之間單薄得可憐的分界線。塵煙區的漢子們，這些常年與礦坑危險為伴、在生存底層磨礪出鋼鐵神經的普通人，在這一刻發出令人心的勇氣和效率。他們抓起邊一切可用的東西——浸了幽藍花泥的木板、涂抹著粘稠花泥的碎石塊、甚至是被灰白侵蝕后沉重無比的同伴“雕像”——用盡全力氣，瘋狂地砸向那洶涌撲來的灰最前鋒！

“滋滋滋——！”

劇烈到刺耳的腐蝕聲如同死亡的響樂，瞬間連一片！灰黑的濃煙伴隨著能灼傷肺管的、混合了腐朽與某種奇異辛辣的刺鼻氣味，猛烈升騰，幾乎要遮蔽視線。花泥確實起到了作用，灰的推進在接點上被明顯阻滯，那灰白質不斷變黑、碳化、嘶著剝落。但這一次，灰的規模遠超之前任何一次試探的侵襲，它如同真正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灰死亡之海，帶著絕對零度般的、抹殺一切的意志，前仆后繼，永無止境地沖擊著這道脆弱得可憐的防線。矮墻在灰持續不斷的瘋狂撞擊和花泥自劇烈反應帶來的腐蝕下，發出令人牙酸的，不斷有地段轟然崩塌，出致命的缺口。

“補上！拿東西堵住！快他媽補上！”王石頭聲嘶力竭地吼著，聲音早已劈裂。他揮舞著那柄簡陋卻可靠的礦鎬，用盡全力狠狠鑿向一只剛剛從缺口探、由灰白質凝聚的、足有人手臂的猙獰手。礦鎬尖端厚厚涂抹的花泥瞬間發出刺目的幽藍芒，“滋啦”一聲刺響，手前端一大塊質被徹底腐蝕汽化。但更多的灰白質如同擁有生命般立刻洶涌撲上填補空缺，甚至有一部分如同附骨之疽，順著礦鎬的木桿急速向上蔓延！

“石頭哥！手！”旁邊一個滿臉黑灰的漢子眼疾手快，幾乎是用撲的姿勢沖過來，抓起一大把粘稠的花泥，不顧一切地狠狠糊在王石頭握鎬柄、即將被灰白及的手上！劇烈的刺痛讓王石頭悶哼一聲，但那蔓延的灰白也瞬間被阻隔、退。

更令人絕的是，灰似乎備了某種冷酷的“智能”。它不再僅僅滿足于笨拙的正面沖擊，而是驟然分出了數更為粘稠、靈活的細流，如同潛伏在影中最狡猾的毒蛇，著地面，以驚人的速度蜿蜒穿梭，狡猾地試圖繞過正面搖搖墜的矮墻防線，從側翼，甚至從人群最為混的后方，直撲向那個散發著強烈混沌生命波、如同黑暗中最明亮火炬的源頭——蘇晚晴懷中的嬰兒！

“保護蘇醫生！保護孩子！”驚惶的尖聲刺破了戰場的喧囂。

幾名殘存的覺醒者毫不猶豫地沖上去攔截。他們榨干最后一力量，殘破的盾、紊的氣流屏障再次勉力撐起。然而，他們的力量源與道種同出一系，此刻面對這更加純、更侵蝕和同化的混沌洪流，他們的防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灰幾乎無視了這些孱弱的阻礙，輕易地穿、纏繞上他們的肢。那些原本就呈現半明化、被道種侵蝕的部位，瞬間加速轉化，灰白如同最恐怖的瘟疫，急速在他們上蔓延。覺醒者們發出抑到極致的痛苦悶哼，眼可見地僵、凝固，作變得如同生銹的傀儡，眼看下一秒就要徹底化為新的雕像。

“用花泥！直接砸！抹上去！別怕疼！”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厲，抱著啼哭不止的嬰兒，周翠綠的生命能量以前所未有的強度瘋狂涌，試圖穩定周圍一小片空間，干擾灰那冰冷無的秩序鎖定。

幾個被到絕境的普通人，在王石頭嘶啞的鼓下，紅著眼睛，抓起大把大把漉漉、散發著極致濃烈辛辣氣息的幽藍花泥，不再投擲，而是像抱著炸藥包一樣，合撲向那些繞過防線的灰須，或者瘋狂地沖到被纏住的覺醒者邊，徒手將大捧花泥狠狠涂抹、按在灰白侵蝕蔓延的部位！

“滋啦！滋啦——！”

更加劇烈的腐蝕反應響開來，灰被這不要命的打法暫時退或熔斷，被纏住的覺醒者也得以獲得片刻息，掙扎著后退。但這場救援的代價慘烈得令人窒息。花泥那狂暴的排異反應，不僅灼燒毀滅著灰，也同樣無地灼燒著覺醒者和施救者自的！皮瞬間紅腫、起泡、變黑焦化，鉆心的劇痛讓最堅強的漢子也忍不住發出凄厲的慘。空氣中，皮焦糊的惡臭、腥味、質腐朽的怪味以及那辛辣的花香徹底混合，形一種足以讓任何人神崩潰的、地獄般的復雜氣味。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用和劇痛換取短暫呼吸權的殘酷消耗戰。矮墻在不斷的崩塌與拼死的修補中反復拉鋸，防線如同暴風雨中的蛛網，隨時可能徹底破碎。藍花的消耗速度快得令人絕，營地邊緣那片賴以生存的花田，幾乎是以眼可見的速度矮了下去，被采摘一空。王石頭和他邊的漢子們，早已渾浸滿了灰黑粘稠的殘渣和幽藍的花，臉上、手臂、所有的皮上都布滿了被花泥灼傷的可怖紅痕和碩大的水泡，模樣猙獰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卻依舊憑著本能和一在瘋狂戰斗。蘇晚晴臉蒼白如金紙，額角冷汗涔涔，既要分心指揮全局，又要極力引導花泥的力量盡可能減對己方的反噬，同時還要將大部分能量用于保護懷中因劇烈能量波和周圍慘烈景象而啼哭不止的嬰兒，心力瘁到了極致。

“蘇醫生！花…花泥快見底了！沒了！馬上就要沒了！”負責后勤的一位中年婦人連滾帶爬地沖到蘇晚晴附近，臉上涕淚加，聲音里是無法掩飾的絕哭腔。那口用來搗花的大石臼旁，堆積如山的幽藍泥狀，此刻已經只剩下薄薄一層底。

絕，這頭冰冷的巨，再次張開了它無聲的巨口，開始將冰冷的死亡氣息吹向營地每一個角落。防線一旦徹底崩潰，所有人，都將被這無的、冰冷的灰白汐徹底吞噬、同化，化為這死寂世界的一部分。

就在這最后一線希即將徹底湮滅的剎那！

“嗡——轟！！！”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沉悶、仿佛來自星球核心的巨垂死哀嚎般的恐怖震，猛地、結結實實地撼了整個大地！裂谷兩側崖壁劇烈抖，無數碎石泥沙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那正在瘋狂沖擊防線的灰，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龐大無匹的巨錘狠狠砸中，其洶涌澎湃、毀滅一切的勢頭，驟然出現了極其短暫、卻無比詭異的凝滯！就像奔騰的洪水瞬間被凍結！

接著——

“蘇醫生！快看！看那邊！麥田！麥田在發！！”一個一直躲在巖石后、嚇得臉慘白的孩子，此刻卻猛地瞪大了眼睛，用盡全力氣指著裂谷深——那片最早播種下星塵麥種子的焦黑區域，發出了幾乎撕裂嚨的尖聲。

所有人的目，在這生死一線的瞬間，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被一無形力量牽引著，猛地投向那孩子所指的方向！

震撼心靈的景象，烙印在每一雙被絕浸的瞳孔里！

只見那片仿佛被世界忘的焦黑土地上，無數星星點點的、微弱卻無比執著的淡藍熒，正頑強地、爭先恐后地從裂的土壤隙中滲出來！那芒雖然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如同夏夜最遙遠的螢火，卻帶著一種初生牛犢般的、近乎蠻橫的倔強生命力！它們并非靜止，而是在同步地、如同億萬顆微小心臟般，微弱而堅定地——脈著！

更令人心神震撼的是，隨著這無數淡藍熒的同步脈，那剛剛被地心恐怖震短暫凝滯的灰，仿佛遭了某種覆蓋范圍極廣的無形干擾！原本流暢如鏡面、冰冷如死水的灰白質表面，驟然炸起了無數細的、紊不堪的漣漪，如同燒開的滾油，又如同平靜湖面被億萬鋼針同時刺破！其整那毀滅的推進勢頭，竟然真的被這新生的、混而強大的力量，明顯地遲滯、阻礙了！

“是種子！是我們的種子發芽了！它們…它們在回應！在回應我們！在回應地心！”

蘇晚晴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劇烈抖和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幾乎泣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