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寧與駱宥換到了正院的小書房說話。

小書房布置得不錯，略微湊又雅致，收藏了兩架子的書；其中一個架子每本都用綢緞包了，只在旁邊綴了簽子。

駱寧走過去看幾眼。

駱宥便說：“這是明月的陪嫁，岳父送給我的一些古籍。岳父搜羅這些，單獨有個閣樓放書。”

“長輩待你極好。”駱寧道。

“拿心之贈予，是長輩厚。”駱宥說。

親了之后，才知道父母為子計較深遠是什麼意思。

駱宥陪著宋明月回門了幾趟，岳父岳母態度殷切，恨不能掏心奉獻，駱宥又新奇。

他的親生父母，從未替他打算過什麼。見到他，輕則規訓、重則打罵。

駱宥額角還有個小小的、不太起眼的疤，是當年生母白氏拿茶盞砸的。

他不愿沉浸在往事里。

父母緣分，沒有就是沒有，不是傷就可以挽回的，駱宥也不是很在意。

正好宋明月親自斟茶送進來，打斷了駱宥思緒。

宋明月沒有逗留，只是告訴駱寧，二嬸先去忙了，駱寧等會兒去老夫人的院子用晚膳。

老夫人那邊等著。

駱寧道好，宋明月退出去了，替他們姐弟掩上了書房的門。

“大姐姐，我聽說了一件事，不知是否會影響到姐夫。”

“何事？”

“我在族學聽人說，門房上來了一個人，說是南詔國舊時王庭的公主，替崔大將軍生了一雙兒，要崔家給一個名分。”駱宥說。

駱寧挲著茶盞杯沿。

半晌，才抬眸，“應該不會。”

又問，“崔家可接了人進府？”

“沒有。”駱宥說，“崔家一開始沒當回事，門房上都沒通稟到大夫人跟前就就把人攆走了。那人氣不過，去大理寺告狀了。”

他還是說出了他的擔憂，“來者乃高氏。南詔國高、尹兩姓王權更替時，崔大將軍正好在南疆。

如今亡國之君的公主高氏尋過來，還帶著大將軍的私生子，證明崔大將軍妄圖干涉屬國政權，這是大罪。”

曾經駱宥非常迷茫。

他不僅迷茫，還著幾分無法抑的暴戾。

駱寧告訴他，去讀律法，把自己置于審判所有人的地位上，他會慢慢尋找到自己的路。

只是建議。

卻沒想到，駱宥真的去讀了。年輕人記憶力超群，駱宥花了幾個月的功夫，讀了，甚至會背。

大將在外，勾結敵國、屬國都是死罪。

這是賣國行為之一，是要株連三族的。

崔大將軍與南詔國前朝的公主有了孩子，恰好證明了這點。依照律法，他可能要獄接審訊。

他的差事都要卸任。

“……阿宥，你怎麼想的？”駱寧問。

駱宥：“如果是真，崔大將軍罪有應得。不過，依照他的格，理應不會做這樣糊涂的事。那就是污蔑。”

又道，“如此潑臟水，只是想讓崔大將軍從京畿營離開。可能是申國公的手筆，他需要把崔大將軍從京畿營調離，也許京畿營有他的線，他要用兵。”

“很不錯。”駱寧道。

“鄭太后被死，申國公被朝臣唾罵，鄭家的門派員恨不能跟他們撇清關系。他們不怕皇權，卻怕聲盡毀，這個時候都要明哲保。

申國公失去了朝堂上的支撐，可他到底是多年大將，想要收攏地方廂軍不難。只需先摧毀京畿營。京畿營乃京城最強的‘城墻’。”駱宥說。

所以，申國公對崔大將軍出手了。

他用了一個崔家無法抗拒的辦法。

駱寧知曉實，告訴駱宥：“這個人，應該是申國公自己安排的，故意給鄭家的。”

駱宥愕然。

“……這個人，本不是南詔國前朝余孽！”他很快反應過來。

駱寧淡淡一笑。

“可我聽族學的人說，孩子很像大將軍的。人的份，似乎也確認了。”駱宥道。

駱寧：“當年崔大將軍邊，不僅有他的侄，還有他的弟。他弟戰死在南疆的，這件事可能已經無人記得了。”

崔家有位八爺，是老爺子晚年小妾所出，比崔將軍的長子還小三歲。

老爺子年事已高，這位八爺從小跟著兄嫂長大。

而后在崔大將軍邊做個副將。

豪門族人丁繁茂，沒有利用價值的，或者自不上進的，社上極被人提及。

駱宥在崔家族學念書，那麼一大群孩子，各個房頭的。別說不相干的外人，哪怕駱宥混了一年多，也只是把“絕不能得罪”的幾位爺記住了。

崔大將軍的這位弟，在崔氏宛如明泡沫，跟在大將軍邊也是混個功績，將來謀個位。

他尚未做出績，就戰死了。

“那個人的孩子，真是崔家的骨？”駱宥問。

駱寧：“的確是南詔國的人，的雙生子也的確是崔家脈。不過，我早就提醒過了崔家。

這個人此時還能出來，帶著的孩子，崔家是做了準備的。甚至用此事來混淆視聽。”

駱宥放了心。

他輕輕舒了口氣：“還好……”

他很崇拜崔大將軍，幸而大將軍不是個齷齪小人。

其他的，涉及到了政治斗爭，不是駱宥能關心的。

“阿宥，你不用擔心，這次會贏的。”駱寧說。

是王爺。

他會贏過申國公的。

小皇帝有了生母陳太后，不用做鄭玉姮手里的傀儡，蕭懷灃沒有這方面的掣肘；申國公也拿不住崔將軍的把柄，讓崔家認下這個虧，從而斬斷蕭懷灃與崔家結盟的可能。

駱寧想，前世蕭懷灃娶了鄭玉姮，未必就是私。

那場盛大的封后大典，背后說不定是“妥協”。

蕭懷灃一直覺得，自己能在北疆做出績，申國公歷練了他。他心里念幾分舊。

直到今生鄭霆的事發，蕭懷灃看到申國公真正疼晚輩是什麼臉，瞬間清醒。

申國公對他，從來沒有過半分善意。

前世他未必不懂，只是舊捆住了他手腳，他失去了先機。攝政多年，在朝局上肯定要做些妥協。

太皇太后那時候也沒死，還是與鄭玉姮婆媳相護。

崔家羽翼一斷，蕭懷灃登基唯一需要依仗的，就是申國公。

門閥沒那麼容易對付。

蕭懷灃登基時，駱寧已經做了七八年的鬼；而后還有十年，直到重生，鄭家都是繁華鼎盛、權勢滔天。

也就是說，真正的爭斗，駱寧并沒有瞧見——不管前世今生，蕭懷灃和申國公必有大戰。

只是今生提前了很久，可能提前十幾年。

而且，他會贏。

他已經搶占了先機，各方面得申國公狼狽。

駱寧也盼他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