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離開后沒多久,殿門紅影一閃,楚燼邁步走了進來。
他著榻上形容憔悴的赫連楓,與曾經那個英俊儒雅、風度翩翩的太子殿下判若兩人,心頭涌上復雜的滋味。
這對昔日無話不談的好兄弟,曾在太子府中共讀詩書、同論兵法,卻因一場場誤會與立場分歧漸行漸遠,最終分道揚鑣。
此刻再見,恍如隔世。
楚燼看著赫連楓憔悴的臉龐,輕聲喚了一句:
“殿下。”
還是以當年的稱呼喚他,仿佛這樣,就能暫時回到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回到那份純粹的友里。
赫連楓臉微僵,看向他的目里,帶著幾分了然:
“是你救了朕?”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牽扯到腹間的傷口,疼得他額頭滲出冷汗。
楚燼臉上掠過一抹憂,快步拿起案上的杯盞,遞到赫連楓邊:
“殿下,你的毒雖然解了,可傷勢太重,至要十天半月才能下床,緒莫要太過激。”
赫連楓喝了幾口溫水,氣息漸漸平復,重新靠回榻上,臉依舊灰敗:
“其實,你不該救朕。若是死了,反而解。如今這般茍活,亦是一種辱。”
楚燼心頭一酸。
想當年,他與赫連楓私莫逆,共數載,連深夜都能抵足而眠,無話不談,可如今,兩人之間卻隔著這般深的生分。
他低聲問:“殿下,你的心中,有怨過我嗎?”
赫連楓角浮起一抹苦的笑:
“朕若說沒有,你信麼?”
楚燼的手微微一,杯盞險些從手中落:
“我未能幫你,反而拆你的臺,間接導致你兵敗。你……當真不恨我?”
“阿燼,其實自云丘兵變之后,朕就好比一行尸走。”赫連楓閉上眼,聲音里滿是疲憊:
“這一年多來,朕既母后擺布,又被蕭北承牽制。午夜夢回之時,朕始終懷念昔日,父皇在世……還有,你和夕都在府中的那段日子。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緩緩睜開眼,眸中閃過痛苦的掙扎:
“父皇死后,朕的心中總是有一怨氣,恨蕭南晏,恨蕭北承,甚至……恨上了夕。可是,南昭鎖魂林中,蕭南晏救了朕,夕也救了朕,朕也非鐵石心腸,怎會無所容?
只是,若不攻打燕都,朕擔心蕭南晏萬一率大軍圍剿赤宇峰,母后、姝兒們便沒命可活。而朕,心中亦有那一不甘,不甘就此認輸……可事的發展,早已不朕的控制。”
赫連楓的聲音里充滿了悔恨:
“朕無能,連自己的母后和姝兒那般歹毒的心思都未曾預先知,險些害死幾位皇弟,害死夕。甚至,還要讓天啟的將士和百姓因這場奪權之戰苦難,民不聊生,流河……朕已然后悔,可惜太晚了。
母后和姝兒該死,朕,亦該死!”
他看著楚燼,慘然一笑:
“阿燼,反而,你比朕看得通。你放下了殺父之仇,以蒼生為念,顧全大局;你為了心中所,甘愿付出一切。你比朕,要機智勇敢得多,朕……為何要恨你?”
楚燼握著杯盞的手猛地收,他著赫連楓眼中的釋然與絕,心中五味雜陳,間像是被什麼堵住,許久才啞著嗓子道:
“殿下……別這麼說。誰都有糊涂的時候,你只是……被執念困住了。”
他頓了頓,聲音放輕了些: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先養好傷,往后的路還長,總會有彌補的機會。”
赫連楓只是搖了搖頭,沒再說話,閉上眼,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殿再次陷沉默,只有窗外的風,還在低聲嗚咽著,訴說著那些無法回頭的過往。
楚燼見赫連楓閉上眼不再言語,便將杯盞輕輕放在床頭矮幾上,轉退出去讓他靜養。
剛走兩步,卻聽得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呼喚:
“阿燼,”
楚燼腳步一頓,回頭時,正見赫連楓睜開眼著他,眸中雖仍有疲憊,卻了幾分方才的頹然:
“咱們以后,還是好兄弟麼? ”
楚燼轉回,再度來到赫連楓的榻前,單膝跪地,雙手覆上他放在錦被外的手。
“從來都是。”
楚燼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眼底翻涌著抑許久的緒:
“其實,我從來都不該去懷疑,你會傷害蔓蘿。”
赫連楓的指尖猛地一:
“謝謝你,肯信朕。”
楚燼抬眼他,目灼灼:
“殿下,我與你年相識,自是比別人更加了解你的為人。你是曾犯過錯,但那大多是你母后的蠱和威,你從來不是天歹毒的人。當年,你曾放走被皇后貶斥的忠良之子,暗中接濟災的百姓,這些事我都記著。”
他頓了頓,聲音了幾分:
“在我心中,你從來都是那位溫潤如玉、疼兄弟的太子殿下。”
赫連楓著他,眼眶忽然熱了。
這兩年,所有人都只看到他的偏執與狠戾,認為他弒父殺兄,大逆不道。
只有楚燼,還記著他曾經的模樣,還愿意相信他心底的那點良善。
“阿燼……”
他張了張,聲音哽咽,“朕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很多人。”
“錯了就改,欠了就還。”
楚燼握他的手:“但兄弟這兩個字,不摻半點假。等你好了,咱們還去城外的酒肆,點一碟茴香豆,一壺十里香,像從前那樣,不醉不歸。”
赫連楓看著他眼中的認真,終于忍不住,一滴淚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
那滴淚滾燙,仿佛能焐熱這些年積攢的寒冰。
他用力點頭,邊扯出一抹帶著淚的笑:
“好……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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