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和尚跟著點頭，握著降妖寶杖，神凝重，護在玄奘側。

惟有孫悟空，火眼金睛掃過，嘿嘿冷笑，渾不在意。

玄奘更是神平靜，只是抬頭著那座被烏雲籠罩的聖山，一言不發。

不多時。

一道佛自山頂落下，化作一名披袈裟的接引佛。

那佛陀強出一笑容，對著玄奘師徒雙手合十：「貧僧奉我佛如來法旨，特來迎接東土聖僧。」

「有勞了。」玄奘淡淡回了一句。

這靈山之地，玄奘自然是十分悉，畢竟他早就覺醒了前世的記憶了。

只不過。

是人非。

他已經並非金蟬子，而是大秦的玄奘。

接引佛在前引路，師徒四人隨其後，踏上了通往靈山之巔的石階。

一路之上，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山道兩旁，本該是菩提羅漢，伽藍護法。

可如今，卻是一個個面帶煞氣，手持兵刃的佛兵，他們的眼神，不像是迎接聖僧，倒像是在看四個即將被送上刑場的囚犯。

豬八戒與沙和尚越走越是心驚，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孫悟空則是將金箍棒扛在肩上，吹著口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玄奘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神，一步一步，走得沉穩而有力。

終於。

金碧輝煌，卻又著一蕭殺之氣的大雷音寺，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當他們踏殿門的那一剎那。

嗡！

殿，數以萬計的目，齊刷刷地匯聚而來。

有審視，有憤怒，有不甘。

更多的，則是無邊的殺意！

無窮無盡的力，如同實質的海嘯，朝著師徒四人，迎面拍來。

豬八戒與沙和尚在這力之下，臉瞬間變得煞白，雙都有些發。

孫悟空則是渾一震，那桀驁不馴的妖氣衝天而起，將這力頂了回去。

唯有玄奘，在那如山如海的威面前，竟是連角都未曾晃一下。

他只是平靜地抬起頭，視線越過那層層疊疊的佛陀菩薩，直接落在了最高，那座九品蓮臺之上的影。

多寶如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大雷音寺之，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彷彿凝固，只剩下那無聲的對峙。

豬八戒和沙和尚在這般陣仗之下，早已是心驚膽戰，若非孫悟空頂在前面，恐怕當場就要癱在地。

終於。

主座之上，多寶如來緩緩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聲音宏大而莊嚴，響徹整座殿堂，彷彿蘊含著無上佛理：「金蟬子，你歷經九九八十一難，耗時九十九載，跋涉十萬八千里，今日，終至靈山，功德圓滿。」

「待你取回我佛門三藏真經，回歸東土，普度眾生，此番量劫，便可徹底了結，你亦可證得佛陀果位，就無上正覺。」

他一開口，便直接將此事定，試圖將一切，都拉回到他所期的，那早已註定的軌道之上。

他要告訴玄奘，你就是金蟬子。

你的使命，就是取經東傳。

這是天數，也是你的宿命。

這也是如來最後的掙扎。

然而。

玄奘聽完，神沒有半分變化。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多寶如來，緩緩地搖了搖頭：「佛祖，你錯了。」

一時間，殿嘩然，無數憤怒的目，向玄奘。

錯了？

他竟敢說佛祖錯了？

「放肆！」

「大膽妖僧，竟敢對我佛不敬！」

「區區凡人，安敢妄議佛祖！」

呵斥之聲，此起彼伏。

唯有蓮臺之上的觀音菩薩，依舊低眉垂目，手中凈瓶，紋不，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無關。

畢竟已經暗中歸附大秦了。

玄奘對周圍的怒喝充耳不聞，他的視線，始終鎖定在多寶如來的上，淡淡道：「貧僧此來，非為取經。」

「而是……傳道。」

轟！

聽到這話，在場的一眾佛陀、菩薩全都怒了。

不為取經，而是傳道？

傳什麼道？

難道他以為，憑他一人之力，要將他那套所謂的「大秦佛法」，傳到我佛門聖地來嗎？

荒謬！

狂妄！

一尊脾氣火的佛陀再也按捺不住：「金蟬子！你已墮魔道，無可救藥！」

他猛地站起來，上金大放，大羅金仙的威轟然發，便要出手將玄奘當場鎮。

多寶如來抬了抬手，阻止那尊暴怒的佛陀，同時示意眾人安靜，他凝視著玄奘，開口道：「金蟬子，看來，這百年的迴，已經讓你忘記了自己的份。」

「這西行之路，乃是天道所定，是聖人法旨，豈容你一個區區凡僧，在此顛倒黑白，胡言語！」

玄奘聞言，輕輕地笑了起來：「貧僧的份？貧僧不過是東土大秦一個普通僧人，為替眾生謀公平之道，特前來西方傳經授法。」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多寶如來更是氣得渾發抖，他座下的蓮臺，都開始劇烈地晃起來。

玄奘沒有理會如來那要吃人的眼神，繼續說道：「貧僧一路西來，見白骨為林，流河。見妖魔肆，以人為食。」

「見信徒愚昧，賣兒賣，只為供奉一尊泥塑金。」

「可見西方之法、佛們之法，並不適合蕓蕓眾生。還是轉修我大秦佛法吧。」

多寶如來終於忍無可忍，猛地一拍蓮臺扶手，怒聲喝道：「一派胡言！玄奘！你休要在此妖言眾！別以為背靠秦庭，就可以在我西方佛門撒野！」

玄奘對如來的話置若罔聞，轉對孫悟空道：「悟空。取我大秦真經出來。」

「好嘞，師父！」

孫悟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聞言一聲怪，直接從耳朵里掏出了閃爍著紫金芒的玉質捲軸。

隨著孫悟空將其拋向空中，那捲軸迎風便漲，瞬間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圖卷，在整個大雷音寺的上空，緩緩展開。

嗡！

圖卷展開的剎那，一與佛門慈悲之氣截然不同的氣息，轟然發。

圖卷之上，沒有佛陀菩薩，沒有梵文禪唱。

有的，是一幅幅波瀾壯闊的畫卷。

有先民鑽木取火，於黑暗之中，點亮第一縷文明的火。

有神農嘗遍百草，為萬民，開創醫道之先河。

有大禹疏通洪水，三過家門而不，定九州，立人道之基。

有始皇帝橫掃六合，車同軌，書同文，築長城，鎮國運，為人族立萬世之太平！

更有大秦銳士，征戰四方，開疆拓土。

……這些文字，沒有高深的佛理，沒有玄奧的道韻。

有的，只是告訴世人，人的命運，應當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非寄託於虛無縹緲的神佛。

告訴世人，人，生而平等，不應有高低貴賤之分。

告訴世人，人，當有不屈的脊樑，不拜天地，不敬鬼神，只信自己！

這，便是大秦的「佛法」！

這，便是人道的真經！

轟隆！

也就在這一刻，西牛賀洲上空，那本就搖搖墜的佛門氣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劇烈地抖起來。

一道道眼可見的裂痕，在佛門的無形氣運金雲之上，瘋狂蔓延。

失去了十二品功德金蓮的鎮，又被人道真經這等直指本源之衝擊，佛門的氣運，已然到了崩潰的邊緣。

大雷音寺之。

無數佛陀菩薩，在到那氣運衰敗的剎那，皆是心神劇震，只覺得口發悶，一佛力都運轉不暢。

那些修為稍弱的羅漢、佛兵，更是當場噴出一口金的佛，臉煞白。

「妖法！這是人心的妖法！」

「殺了他！殺了這個妖僧！」

「此獠不除，我佛門危矣！」

無數被劫氣侵蝕了心智的佛陀，再也無法保持鎮定。

他們雙目赤紅，殺機沸騰，周佛狂涌，化作一道道金的殺伐神通，便要將玄奘師徒，連同那副人道畫卷，一同撕碎片。

整個大雷音寺，瞬間被狂暴的能量所淹沒。

「聒噪！」

孫悟空一聲怒喝，手中金箍棒猛地一頓地。

一強橫的妖氣衝天而起，生生將那漫天的神通頂了回去。

他火眼金睛掃過，兇畢，「哪個不怕死的，敢俺師父一毫試試！」

豬八戒與沙和尚亦是祭出自己的兵，護在玄奘前，神張，卻未曾後退半步。

「都住手！」

多寶如來喝一聲，準聖大圓滿的威轟然發，強行將所有暴的佛陀制了下去。

他死死地盯著玄奘，那張寶相莊嚴的面容，此刻已是鐵青一片。

他深吸一口氣，下心中翻騰的殺意，做了最後的努力，「玄奘。」

「本座最後問你一次。」

「你，當真要背棄佛門，與你那所謂的人道為伍，替秦庭傳法，與三界正統為敵？」

「你當真不願接我佛門冊封，重歸金蟬子之位，證得無上佛陀果位？」

面對質問，玄奘神淡然：「佛祖，貧僧早已言明。」

「金蟬子，已是前塵往事，煙消雲散。」

「貧僧，乃大秦玄奘。」

「貧僧信的，非是靈山之佛，而是人道之佛。此番前來，也只為傳我大秦人道真經，別無他想。」

話音落下。

多寶如來徹底明白。

沒有轉機了。

此番量劫，他佛門，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輸得無完。

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當他再次睜開之時，那雙眸子之中，再無半分慈悲，只剩下無邊的殺意：「好……好一個大秦玄奘……」

「既然你執意尋死，那本座，便全你！」

多寶如來再無任何猶豫。

他猛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隻手掌，在抬起的瞬間，迎風便漲，化作一隻遮蔽了整座大雷音寺的金巨掌。

掌心之中，佛國凈土顯化，億萬佛陀禪唱，一鎮萬古，磨滅一切的恐怖威，轟然降臨。

他竟是要不顧一切，將玄奘師徒，當場格殺！

掌中佛國之力，扭曲了時空，錮了法則。

在這一掌面前，大羅金仙亦不過是螻蟻，便是尋常準聖，也要暫避其鋒。

「不好！」

孫悟空臉劇變。

他能覺到，自己在那恐怖的威之下，竟連彈一下都變得無比艱難。

他將所有的法力，都注了手中的金箍棒與上的青蓮寶旗之中，準備做殊死一搏。

豬八戒與沙和尚，更是被那威得渾骨骼「咯咯」作響，幾乎要當場跪倒在地，眼中滿是絕。

然而。

威最中心的玄奘，卻依舊直著脊樑。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那當頭下的佛國世界，臉上沒有半分懼，反而出了一抹淡淡的譏諷，「終於撕下你那慈悲的偽裝了嗎？」

「惱怒，便要殺人滅口。」

「這，便是爾等佛門的真面目？」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了在場每一位佛陀的耳中。

多寶如來聞言，更是怒不可遏，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妖僧！死到臨頭，還敢猖狂！」

金的巨掌，加速落下，眼看就要將師徒四人，碾齏。

也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一道略帶幾分戲謔的淡然聲音，毫無徵兆地，自大雷音寺的殿外響起，清晰地傳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多寶，多年不見，你的脾氣，還是這麼大。」

「對一個奉天命西行取經的凡僧下此重手，傳出去，也不怕三界眾生笑話嗎？」

伴著聲音，多寶如來那鎮而下的金巨掌，停在了半空之中，再也無法寸進分毫。

多寶如來心神劇震，猛地抬頭，向殿外，「誰！」

只見大雷音寺，一道修長的影，不知何時，已經靜靜地站在了那裡。

來人著一襲玄龍紋常服，黑髮披肩，面容俊朗，氣質超凡俗。

他只是隨意地站在那裡，卻彷彿了這方天地的中心。

他沒有釋放任何威，但大殿之，那數十尊準聖古佛，數百位大羅菩薩，在看到他的瞬間，都不約而同地到一陣源自靈魂深的悸。

彷彿他們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混沌宇宙。

多寶如來瞳孔一：「趙封！」

他怎麼會來這裡！

他怎麼敢來這裡！

這裡可是靈山聖地，佛門的老巢！

趙封沒有理會多寶如來那要吃人的眼神。

他只是緩步走殿中，走到玄奘師徒的前，對著那依舊懸浮在半空，無法彈的金巨掌，輕輕地一揮手。

呼。

那凝聚了多寶如來畢生修為，足以鎮殺準聖的掌中佛國，竟無聲無息地，寸寸破碎，消散於無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