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蝶 我害怕

自從兩人分開後, 程舒妍很難睡得著。要很累、要喝很多酒，或是吃過安眠藥，才能勉強睡。睡也只有幾小時, 幾乎半小時醒一次。但即便睡眠碎這樣，也夢到過他很多很多次。

夢裏他們一起淋雨, 一起賽車，一起年。每一個好的場景裏, 都有他對的無限縱容。

而現在，他就站在離兩步遠的位置。

穿了深西裝，姿拔優越, 一如既往的惹眼，但，他好像又瘦了。

程舒妍鼻子泛酸。

那一刻, 再多的埋怨, 再多的氣，都被一強烈的委屈淹沒，當想念和超過理智，所謂的對與錯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也許分手的決策并不正確, 他們還可以再聊聊, 不, 不需要聊，也不需要誰認錯，只需要一個擁抱, 這場矛盾與痛苦就都能結束。

反正知道, 只要他還喜歡，有千百種方法能讓他心。

可也正因為知道，所以才在與他對視十幾秒後, 生生將那想撲進他懷裏的念頭打消。

他太冷靜了。

那雙看向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眸，此刻沒有一波瀾，深邃的，也是平淡的，不用只言片語便能劃清地界，充滿距離。

讓人而卻步。

暴雨降臨前的風總是冷，不由分說灌進領，有片刻的清醒。

但仍然主開了口，“有空嗎？聊聊。”

商澤淵低頭，看了眼手表，再垂眼看，說，“十分鐘。”

一個眼神，三個字，瞬間讓波濤洶湧的海化作一潭死水，不起波瀾，毫無生機。

司機和助理見狀先上了車，關了車門，將時間與空間充分留給他們。

可卻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程舒妍線抿到泛白。

時間還在流逝，十分鐘不過也就幾句話的事，片刻後，在他的注視下，擡眼，平靜開口，“你的東西還在我家。”

他頓了頓，回答，“扔了吧。”

手在側攥著拳，深吸氣，“那我的……”

“碼沒改，”他說著，又看了眼手表，“或者你等我……”

“不用了。”冷聲打斷，“也扔了吧。”

他又是一頓，而後點頭，“嗯。”

三言兩語，對話結束。

別的也不需要再多說。

知道他要趕飛機，程舒妍祝他一路平安，他說謝謝，說完，轉便走。

兩個人都灑，其實一段結束，也就該是這樣，貪嗔癡恨太不面，拿得起放得下才夠酷，這也是原本的風格。

程舒妍知道，清楚。

可還是在他邁開第三步時，忍不住開口問，“非要這樣嗎？”

商澤淵腳步停頓，再度回過。而低頭，垂眼，風拂長發，幾乎遮擋住忍的神。

“我不明白……”話說到這裏，有些哽住。

不明白為什麽忽然會變這樣。

不明白他的怎麽能收得這麽快，難道他不難過嗎？難道他真的不會後悔嗎？

沉默。

沉默過後，是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氣。

商澤淵單手揣進兜，站在原地，視線半分不移地看著，說，“你回國那天，我其實去過機場。”

程舒妍緩慢地眨了下眼，開始思考他的話，幾乎是立即就反應過來，擡眼與他對視，“你看到周嘉也了？”

他不置可否。

“那是偶遇，”解釋道，“我本來是在那等你，恰好撞見他，他說他爸媽正在來接他的路上，我們就隨口聊了幾句，都是工作上的事。後面他爸媽到了，聽說我倆有合作，就客套著說讓我有機會去他們家坐坐……”

說著說著，似乎覺到哪裏不對勁，眉心微蹙，轉而問他，“你不會是因為這件事……”

搖搖頭，“不對，關于我和周嘉也，咱倆之前討論過，你也知道我不會對他……還是說……”話說到這裏，又是一頓，再向他，問，“你不信任我？”

所謂信任不信任，他沒給出確切答案，只在對視數十秒後，略微勾了下角，“你不也從來沒對我剖開過你的心嗎？”

背脊如同被一道電流穿過，繃得僵直，程舒妍徹底怔住。

在他上車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直站在那，保持著錯愕與怔愣。直到天漸暗，直到那場雨落下。

原來，是因為這個。

……

很早很早之前，程舒妍為自己結了一層繭，它堅無比，堅不可摧，每當被牢牢包裹在裏面時，總會很有安全。

對關系保持距離，對留有餘地，這麽多年來，早已習慣，也一直是這樣做的。為確保收放自如，隨時隨地能，會下意識不去依賴別人，不坦白心，時刻在權衡利與弊。這就是為什麽總有人說看不懂，走不近，也是商澤淵提分手的主要原因。

他覺得不他。

他就像一個高需求的寶寶，因為沒有安全，所以才會一直吃醋、粘人、胡鬧，他曾反複試探，想要從這裏得到答案。

而這一切，其實早就意識到了的，只是一直在逃避，一直不肯面對。

是的錯。

是太過傲氣，自信地以為，可以在中游刃有餘。

姜宜聽了半天，說，“那既然你現在已經知道了，你去跟他說啊。”

程舒妍不語，踩著沙發，曲起膝蓋，兩只手肘搭在上面，低著眼，頭發垂落，遮著臉頰。良久，才呢喃似的說了句，“我害怕。”

姜宜不解，“這有什麽可害怕的？”

程舒妍卻話鋒一轉，話語裏伴隨著一聲嘆氣，“你知道嗎，姜宜，人在臨死前，腦子裏是真的會播放幻燈片的。”

“什麽意思？”

手指揪著擺，試圖往雙膝上蓋，仍垂著眼，說，“我……差點死過。”

因為曾經依賴別人，也因為信賴所謂的，差點在六歲那年，因一場高燒死在家裏。是憑借僅剩的意識爬下床，穿過漫長的黑夜與風雪，在幾乎看不到希、極低極低的存活概率裏，被幸運神眷顧，跌跌撞撞摔進診所，功自救。

可這件事還是在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

從那以後，下意識認為，依賴別人是件很可怕的事，是會沒命的。所以冷漠，給自己設了心門，甚至有防沉迷系統，這能讓保持清醒。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喜歡商澤淵，也會時刻劃好這道防線。

不想讓自己再因陷萬劫不複，一直強調工作第一，自己第一，這是的原則，也是那道堅的殼。

可是，它破了。

它早就在與他日複一日的相中，被剝開、瓦解。

只是自以為沒有對他投過多的，自以為可以隨時，和從前一樣瀟灑離去，但錯了，對他的喜歡早已超出的可控範圍，早已彌足深陷。

他跟提分手那天，包括兩人分開的這幾天，難過得像要死掉一樣。

意識到這一點，竟讓比剛分手時更崩潰，徹頭徹尾的崩潰。

無法想象繼續投會怎麽樣，更無法想象他真的決定放棄，又會怎麽樣。不敢想，也不敢去找，更不敢剖開的。

“姜宜。”程舒妍哽咽著擡起眼，與對視，淚水就這樣奪眶而出，“我害怕。”

那一刻，姜宜愣住。

第一次見程舒妍哭，但比起的眼淚，更讓震撼的是此刻的表。

程舒妍蹙著眉，臉因喝醉而紅著，眼眶也紅，線抿一條直線，一下兩下用力地咽著緒。委屈、無助，這瞬間讓姜宜聯想到那個在冰天雪地裏迷路的孩子，形瘦小，形只影單。可面前的孩，分明總是清醒，堅強，從不喜形于，從不表自己，讓人以為堅不可摧。可實際上，是那麽孤獨和脆弱。

姜宜不知道怎麽安，滿目疼惜地著的頭。

而攥著擺，指尖發白，輕微地發著，再開口，又是兩滴淚滾落，“我真的……”

“太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