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蝶 負距離

隔天, 程舒妍起得很早。

先去了趟律師事務所，通好相關事項後，回公司查了大樓門廳的監控, 順便叮囑助理今天再有信不必送碎紙機。而後照常理工作、開會，空閑時便翻看翻看工作室發來的資料, 趕趕春季時裝周的進度，一切都有條不紊。

到了晚上七點, 預料之中的信件再度遞了過來。簽好最後一份合同，放下筆，毫不猶豫地拆開信封。

裏面就一行字：“該敘敘舊了, 兒。我在你公司對面的酒店，房費一晚四百，等口袋裏這點存款沒了, 可能要去你公司喝杯茶。”

程舒妍冷嗤一聲。

面無表將信一團, 丟進垃圾桶。

又等了半小時，終于收到郵件，私人律師那邊的函已經擬好，敲鍵盤, 回了幾個字後, 關電腦, 拎包起。

晚飯依舊點的餐，兩人最近都忙的，能同時在家吃頓飯已經算難得。

期間, 商澤淵提起去冰島玩的事, 說小碗已經在看攻略了，程舒妍夾菜的作稍頓，隨即點開手機備忘錄看了眼, “還真不一定有空，那會展會多，應該得經常飛國外。”問他，“你呢，你時間安排合理？”

商澤淵隨口道，“你有空我就有空。”

說完又擡眼看，笑著調侃，“但程總日理萬機，這事兒多半是要泡湯了。”

程舒妍也笑，“商總您忙起來也不賴，這鍋可別扣我頭上。”

“行啊，”他懶懶散散地開腔，“老婆的鍋我不背誰背？”而後撂下筷子，站起。

程舒妍問他，“不吃了？”

他說，“昂，去給忙碌的程總放水了。”

怪氣的。

程舒妍無聲彎。

家裏的浴缸足夠大，澡是兩人一起泡的，當然不是單純的泡，進去沒多久有人就不太安分。這就導致滿打滿算只泡了十幾分鐘，前半段在水裏，後半段在浴室裏，最後又被抱到洗手池上，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小時才出來。

商澤淵吃飽喝足，開始伺候程舒妍，吹頭發梳頭發臉，會的技能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嫻，過後還親自給人抱到床上。

程舒妍晚上回家只在帽間換了服，這會也是剛進臥室，當下便察覺出不對——床的左邊多出個立式空調，右邊放著取暖，被子裏不知道什麽時候還塞了倆熱水袋。

出自誰的手筆可想而知，可是這都快四月份了。

“你幹嘛？”程舒妍把熱水袋從被窩裏拎出來，問他，“想熱死誰？”

商澤淵說，“這不是怕你冷麽。”

剛想說中央空調開著呢，怎麽可能冷，話到邊又頓住。靠坐在床頭，看著他，認真思忖了會，那點半夢半醒時的記憶才慢慢浮現。

問他，“你醒了？”

商澤淵說，“沒醒啊。”

沒醒，但記得。

這其實不可思議的，畢竟連當事人都忘在腦後。

程舒妍抿了抿，垂眼，手指在發著燙的熱水袋上了會，而後再度擡頭，沖他道，“想喝你調的酒。”

商澤淵揚了下眉梢，說，“。”

……

晚上十一點，兩人從臥室轉移到客廳。

客廳有扇落地窗，程舒妍以前總喜歡坐窗旁發呆。自從商澤淵來了之後，一個單人沙發變了一對單人沙發。閑暇時兩人便會面對面坐著喝酒聊天看風景。

今天罕見的，程舒妍主要跟他坐同一個沙發。

兩人個子都高，確實有點擁，但商澤淵高興，一手環著的腰，一手晃著酒杯，問是不是兩個熱水袋就把收買了？

彼時程舒妍頭靠在他肩膀上，一條搭著他的，優哉游哉地晃著。聞言，笑了笑，“怎麽可能，我又不是真的冷。”

“嗯？”

“我是做噩夢了。”說著，擡了擡下。

商澤淵酒杯湊近，喂喝了口，問，“什麽噩夢？”

程舒妍說，“一個特別冷，特別冷的噩夢。”

“我夢到我一個人走在大雪裏，天很黑，雪很大，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我穿得薄，還生著病，差點凍死。”

說話時，視線就靜靜地看著窗外，而商澤淵看著，聽得認真，指尖無意識挲著單薄的肩膀，應著，“嗯，然後呢？”

收回視線，看他笑，語氣輕松，“然後覺得你那比較熱，就湊過去了。”

商澤淵點點頭，隔了會，嘆喟，“原來是這樣的噩夢。”

“可怕吧？”

“可怕。”

程舒妍又探頭去喝了口他手中的酒，而後繼續靠在他肩頭，晃著，閉目養神。

兩人短暫而默契地保持沉默。

今晚月明星稀，線不算明亮，客廳只開了兩盞氛圍燈，淺藍的水波紋映在天花板上，唱片機的碟片緩慢，樂聲悠揚。

也不知過了多久，商澤淵驀地發出聲低笑。

程舒妍沒睜眼，問他笑什麽。

他說，“覺很奇妙。”

撂下酒杯，他慢悠悠牽起的手，與十指相扣，“雖然我們有過數不清的負距離時刻，但這一刻，我覺我好像離你更近。”

程舒妍實實在在反應了會。

是話，但是是那種不太正經的話。

睜眼，蹙眉看向他，笑道，“商澤淵你這張……”開腔會不會太溜了點？

商澤淵勾起問，“不喜歡？”

而順著這話下移了視線，從他高的鼻梁，再到，潤而紅，好看且很，親的時候舒服，其他時候也不賴。

說，“喜歡。”

又討厭，又喜歡。

“可以讓你主親一下。”

輕嗤，“想得。”

“難道要我主？”

“我可什麽都沒說。”

他不管怎麽回應，笑了下，湊上去親，蜻蜓點水一般，故意往後躲，他追著再親，直到後背抵上沙發扶手，無路可退，于是便無奈一笑，手環住他的脖頸，而他順勢提著的腰，摁著的背，將整個人抱在上。

瓣合，溫熱，在短暫的纏綿後，逐漸加深。

後來，呼吸了，火又燃起，窗沿，星搖晃。

*

兩天後，程舒妍帶著律師敲開了程慧的房門。

那會程慧剛起床沒多久，正化著妝，酒店的地毯上還擺著吃過的外賣餐盒。見到程舒妍，笑道，“舍得來了？”說完才看清後還跟了兩個人，那點笑意斂住，反應不過兩秒便了然，說，“好啊，不愧是他兒。”

程舒妍充耳不聞，不想見，不想聽說話，更不想在上浪費時間。打了個照面後，留律師在這談，自己則返回公司。

程慧是來找要錢的。

早在完學業那年，曾給過程慧一百萬，當做一次付清的贍養費，以此來“結束”們之間的母關系。但顯然那會剛走出社會，不知道留後手，單純了，也低估了程慧的狠心與無恥。給了一百萬沒多久又手問要錢。

程舒妍知道嗜賭，就是個無底，當時便換了聯系方式，斷了聯，畢了業，換了城市，程慧不知道在哪，也許也是找到了下家，暫且消停了兩年。

但先前那場車展，商澤淵有意在面前公開兩人的關系，到底還是引起了程慧的注意。其實程舒妍料想到了的，所以程慧再度找上來，毫不意外。

一旦讓程慧知道程舒妍混得不錯，必不可能輕易放過這棵搖錢樹。

程舒妍這次學聰明，也不跟糾纏，直接讓律師去談。

程慧也不是吃素的，程舒妍找律師，也找。

雙方律師私下辯了好幾次，一直沒個結果，程舒妍也來回跑了酒店四五趟，後來嫌煩了，說那就打司吧。

到這，程慧才提出要跟程舒妍見一面，單獨見面。

程舒妍同意了，開門見山，“五十萬，拿錢走人，以後別再見面。”

程慧問，“打發要飯的呢？”

“你不是嗎？有手有腳有勞能力……”

程慧說，“我有神病，醫院開證明了。”

“你是有神病。”程舒妍冷笑。

程慧也不是好脾氣，當下便拍桌子，問怎麽跟說話的。

程舒妍懶得兜圈子了，把法律條款清清楚楚擺面前，并加以暗示，隨時可以離開北城，去國外，程慧別想找到。就算真走到打司那一步，更可以轉移財産，按月支付贍養費，幾百到一千來塊，還給得起，就看這錢夠不夠填程慧的胃。

程舒妍有團隊，有人脈，也有的是手段。

現在，此時此刻，羽翼滿，早已不是任人拿的小孩了。

這其中的利害，程舒妍說得相當清楚，程慧是聰明人，也確實急著用錢，思慮許久後，點頭了。

簽字，收錢。

程舒妍雷厲風行，毫沒拖泥帶水。準備走了，程慧慢悠悠開了口，“程舒妍，你真是厲害了。”

沒看，也沒理。

程慧接著又說，“你跟商澤淵又在一起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程舒妍這才回，看。

程慧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塗指甲，而程舒妍居高臨下地垂眼，淡淡道，“和你有關系嗎？”

程慧又問，“準備結婚？”

程舒妍還是那句，“和你有關系嗎？”

決絕，強，也冷漠，全然把試圖敘舊與打探的意圖隔絕，擺出一副打定主意斷絕來往的姿態。

程慧頓了頓，繼續塗指甲，眼沒擡，嘆著氣說，“你這心啊，真是又狠又。”

程舒妍平靜地回，“彼此彼此。”

生而不養，讓從小在泥裏爬滾打，也讓在過去二十年裏顛沛流離。生病自己爬去醫院看，上學的生活費自己賺，就連付出為數不多的金錢，也要記在本子上，時不時拿來敲打程舒妍，告訴，“這些，你得還。”

親媽都那麽狠了，怎麽能不狠？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的心又怎麽可能是熱的、的。

想到這些，程舒妍暗自深呼吸，說，“我走了。”

程慧卻驀地說了句，“就算你現在能耐了，你也沒法跟他結婚，乖兒。”

程舒妍沒理，繼續朝門口走。

程慧繼續道，“他那種家庭不可能接納門不當戶不對的人，我過來人，好心提醒你一句。”

步子邁得越來越快。

“別讓這碗青春飯浪費，趁著跟他在一起，趁他沒玩夠你，也趁著他還沒去結婚，多撈點好，起碼能保證你後半輩子食無憂。”

手握上門把手，最終又松開，程舒妍停住腳步，嗤笑，“太有意思了。”

程慧聞言，擡眼朝看去。

“你以為我跟你是同類人嗎？”程舒妍角掛起一抹譏笑，在看到程慧表明顯松那一刻，冷冷開口，“你錯了，程慧，我的人生，絕不會過你那樣。”

話畢，開門便走。

一門之隔，東西砸了，發瘋怒吼的聲音在走廊響徹。

程舒妍始終一臉平靜，挎著包，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走路生風。

一路下了電梯，穿過酒店大堂。

直至出了門，下了臺階，在看到眼前站著的人時，灑的腳步才生生頓住，與此同時，方才那平靜而壯闊的姿態也發生一波。

眉心擰起，疑道，“你怎麽在這？”

商澤淵明顯剛趕過來，車鑰匙還掛在手上，另一手攥著手機，著氣，口起伏明顯，表也不算好，看了看，又看了看後的牌子，快捷酒店四個大字明晃晃擺在那。

他往後退一步，反問，“你又為什麽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