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蝶 我還喜歡你。

“你還喜歡我？”

就這樣以篤定的語氣, 對他發出疑問。

聲音極輕，尾調拖長，像撒。也只有在不算清醒時, 他才能聽到這種腔調。他本該調侃，用不正經的態度去推拉, 或是幹脆把摁在床上親，悉數吞沒的嗔和|。

但他沒有。

很長一段時間裏, 商澤淵都怔在原地。

聽窗外夜風刮過樹枝與玻璃，聽胡呢喃又輕笑著翻了個，聽重新睡著後逐漸平穩的呼吸。

一切歸于平靜, 他再次回到這個問題。

其實在這之前，他早就問過自己很多次。

重逢之前，他想的是會怎樣對付。重逢之後, 他又在想該怎樣對待。

毋庸置疑, 無論是重逢前還是重逢後，他起初都只抱著一個目的——報複。

當年兩個人斷崖式分手，不能說影響了他的生活，但確實讓他記憶深刻。無數次午夜夢回, 忘又忘不掉, 他心有不甘。那時候他就在想, 再遇到，他必須付出代價。

後來他們真的遇到了，一開始他也的確這樣做了。

他才像一輛沖向的車, 帶著六年來積攢的緒, 牟足了勁準備傷害，讓吃盡苦頭，可他很快便發現, 方向盤并不控，車子總會在行駛途中發生偏離。

生氣，它便會偏一點。

委屈，它再偏一點。

他永遠沒法下狠手。

他甚至做不到漠視。

後來因為誤會逢茜是他友，對他破口大罵時，他發現自己非但不生氣，反而有點開心。接著他又發現，他這輛原本想要撞傷的車，最終也只是行駛到邊，以為中心，繞著一圈又一圈地轉著。

所以答案是什麽，他不是早就清楚嗎？

他的視線仍聚焦在上，也仍在睡。

長久的沉默後，商澤淵低笑，“是。”

聲線輕且低，語氣無可奈何，又伴隨著放棄抵抗般的一聲輕嘆，“我還喜歡你。”

……

隔天，程舒妍是被食的香味醒的。

一人獨居，三餐不算規律，早飯最多去樓下鋪面買點包子和豆漿，應付了事。這種盛的早餐氣息，明顯不該在這時候出現在的家裏。

一腦從床上爬起來，蹬上拖鞋，推開臥室門，在看到餐桌旁坐著的人時，腳步一頓。

商澤淵姿態閑散地靠著椅背，一手敲著桌面，另一手握著手機說話，聽上去在代工作，三兩句後，電話掛斷，人也朝這邊看了過來。

“醒了。”他率先開口。

到這會，昨晚那點零散的記憶才回籠，但程舒妍也沒顯得太驚訝，應了聲後，轉進衛生間裏洗漱。

等再出來，餐桌上的早點都開了蓋，靠近的位置擺著喜歡的海鮮粥和蝦餃。

程舒妍坐過去，無意識地朝他瞟了兩眼。

他穿了件立領的黑，串著戒指的項鏈明晃晃掛在外面。印象裏他應該不是這，難不回家換了套服？仔細看頭發也打理過，蓬松清爽的，一如既往的養眼。

故意問，“你怎麽一大早在我家？”

商澤淵手裏握了杯冰式，有一搭沒一搭地咬著吸管，聞言，擡眼看，隨口反問，“你都記得什麽？”

“我記得……”略微停頓了下，說，“我們上出租車了，你讓我送你回家。”

“在那之後呢？”

“不記得了。”

商澤淵了然點頭，又無聲勾。

問，“所以你昨晚在哪睡的？”

他沖著半掩的臥室門擡下，“喏，你旁邊。”

舀粥的作一頓，看向他，“睡我家？”還真是早上特地回去換了服，有夠氣。

“昂，”他淡淡應了聲，桌上手機又在震，他拿起來看，邊看邊補充，“不過什麽都沒做，你醉得太厲害，不會太敏也沒法及時給我反饋，做了沒意思。”

“……”

本沒問這個。

剛好消息回完，他把手機一收，轉而問，“那你昨晚對我做什麽了，你還記得嗎？”

程舒妍想都沒想，口而出，“不記得。”

這是謊話，事實上，記的一清二楚。

知道是他抱回家，幫換服卸妝照顧，也知道親了他。

沒有喝斷片，起碼保留了四分清醒。所以充分清楚自己主親他時，是抱著什麽心和目的。

一分是緒催化，一分是沖，一分是心之所想，最後一分……是因為工作。

他不能再牽絆的事業了，想結束循環往複的日子。

魚死網破或是從頭來過終歸不劃算，這是想出另外的辦法——利用他對尚存的，來打破這種局面。

雖然，可能，多帶點卑鄙，但目前別無他法。

“你親我了。”

商澤淵直接道破。

攥著勺子的手指收，下意識吞咽，面上卻雲淡風輕，“是嗎？”

“當然，程小姐知道自己會酒後嗎？”

“第一天知道，”也不辯駁，垂眼看著面前的粥，整個人看上去很平靜，問他，“親你哪了？”語氣聽上去像要為他討伐昨晚醉酒的自己。

“這兒。”

程舒妍擡眼，就見他手指自己的。

愣了愣，“啊？”

商澤淵回視，似笑非笑，當著面又將手指挪開，往下，指脖子，“這兒。”

繼續往下，指口，“還有這兒。”

眼看著他還要再往下指，程舒妍及時開口打斷，“不至于吧？”

“怎麽不至于？”他抱著臂，歪頭看，懶懶開腔，“你還說不能離開我，求我跟你複合。”

“……”

程舒妍無語地抿住，半晌，才從裏出兩個字，“放屁。”

而他仍是那副懶散模樣，邊觀賞著的神，邊繼續大言不慚道，“我說我還要考慮一下。”

程舒妍已經不想通，挪開眼，“好了，可以了。”

“嗯，昨晚你纏著我那會，我也是這麽說的。‘好了，可以了。等你醒酒了再跟我討論這些。’”

“……”

“所以你現在醒酒了嗎？”

“……”

“如果你是在清醒狀態下跟我求和好，我可能會同意。”

程舒妍忍無可忍，隨手抓了個小籠包丟他，“去你的！”

商澤淵對的反應很滿意，側過臉笑，笑得頭發都。

住頂樓，房子采好，清早的過偌大的窗映進來，溫和而明亮地灑在他半邊子上，他側對著，手抵在鼻尖，彎著，角勾起的弧度特別好看。

所以程舒妍也沒因為他笑而生氣，靜靜看了幾秒後，把勺子一放，說，“不吃了。”

正準備走，他先一步起，“好了，不逗你。”

椅子與地面，他仍笑得吊兒郎當，只不過在路過時，手頭頂，像為了把人穩住，力道卻不大，更像是，親昵的舉，還真把固定在那了。

其實這種覺也奇怪，直到現在，他們還沒有明確的轉折點，關系也并未轉變，僅僅因為一個吻，一句提問，兩人之間莫名産生了看不見不著的化學反應，就很微妙。

不過總的來說算好事，他不像之前那樣忽冷忽熱，端著架子刁難，也就不用繼續提防和敵視他。

兩人一起上了班，商澤淵說他被撞了，踩不了油門和剎車，理應由肇事者護送，程舒妍沒拒絕。

先送他，再自己回公司，照常工作。

等到下午，所有項目與合作都陸陸續續恢複，助理電話接的飛起。每接兩個，就到程舒妍這裏彙報一次，神和語氣都開心的。

程舒妍倒顯得很淡定。

因為是意料之中。

……

晚上臨下班前，商澤淵又讓程舒妍去接他。

大家都是面人，既然對方在工作這裏做出讓步，也理應有所回饋。但前提是，得有個期限。

程舒妍沒，坐辦公室裏給他回消息，問他：【要這樣多久？】

商澤淵：【看心。】

程舒妍知道他總是不給確切答案，便自己劃範圍：【等你上淤青消了吧。】

商澤淵：【1】

達一致，程舒妍也不啰嗦，立即拎包起下樓。

接上商澤淵，兩人一起去吃了晚飯。

照這大爺的說法，既然“陪護”就要面面俱到，接送上下班、陪吃陪喝，晚上還得陪睡。

程舒妍擰眉，“陪睡？”

“當然，萬一我腳不便，晚上想洗個澡什麽的再摔了。”

他說得倒是坦。

但他們心知肚明，這純屬胡扯。

程舒妍頓了頓，率先開門上車，商澤淵坐進副駕駛。

車子沒啓，似是思考了會，才轉頭問他，“你是要住我家？”

“不方便的話我家也行。”

“這要求會不會太過分？”

“放心，只是陪護。”他邊系安全帶邊垂眼看手機，屏幕映在他臉上，“就算我要做什麽，也會基于你也舒服的前提。”

“咔噠”一聲，安全帶系好，他側眼看向，以那種談合作的語氣問，“這樣保證可以了嗎？程小姐。”

“……”

程舒妍不懂他是怎麽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出這麽不正經的話。

不過算了，就這樣吧，最多也就十天半個月的事。

程舒妍轉過頭，準備開車。

而邊的視線卻一直沒移開，見不語，他慢悠悠地說了句，“你還沒回答我。”

已經到了初冬的日子，空氣卻莫名有些熱。

目不斜視地看路，平靜道，“隨便你吧。”

“你確定？那我可能……”

仍沒看他，“你敢。”

商澤淵低笑一聲。

仄的空間裏，低沉的嗓音傳到耳邊，帶著幾分繾綣。

程舒妍單手掌著方向盤，默默在車窗邊開了道。

不過商澤淵只是故意逗，并沒有住家。

程舒妍基本充當一個接送的司機和陪吃員，說陪吃也不盡然，畢竟每次吃的都是喜歡的。

偶爾兩人喝了酒，程舒妍沒法開車，他當晚會留宿家。程舒妍對這種事沒那麽矯，畢竟他也不做什麽，本本分分睡次臥，心好了還給調酒喝。

說實話，程舒妍的，他很照顧，有人陪，沒靈了他能提點意見，一起煙時也能聊到一塊去。最重要的是長得帥，時常帥人一跳，養眼，上班的心也會變好。弊端就是看多了這張臉，再看別的異，怎麽看怎麽像河。

所以上，并不排斥每天面。但理來講，這不算什麽好事。尤其姜宜還私底下還問過，他們倆現在這樣算什麽關系。

甲方和乙方？

肇事者和傷員？

前男友和前友？

確實比較奇怪。

……

周五這天下班早，商澤淵提前訂了餐，兩人坐客廳吃飯看比賽，還一塊喝了啤酒。

沙發不算小，兩人卻挨得近。

他洗過澡，穿了件黑T，也隨便套了個短袖，偶爾胳膊會在一起。到他的熱度，也能聞到他上清新好聞的沐浴香氣。

喜歡的賽隊贏了比賽，商澤淵勾，修長的食指扣上拉環，“嗤”的一聲，氣泡冒出，他擡手與杯，仰頭喝了一口。手臂線條好看，凸起的結上下滾，側過眼便能看到他脖子上的藤蔓紋，張力十足。

程舒妍明顯覺到嚨有些，連忙抿了口酒，不又開始思考姜宜那個問題。

商澤淵察覺到的視線，撂下啤酒，轉頭看過來。

視線就這樣上，一時間，兩人誰都沒說話。電視上畫面仍在流，主持人激的聲音疊起，浴室正響著水聲，是說了晚點要泡澡，他提前放的。

而他看著，目從泛著紅的臉頰上，緩慢下移。

他不自覺了下。

也許是喝得頭腦熱，也許是氛圍剛剛好。在片刻的沉默後，程舒妍難得主開啓話題，“商澤淵。”

“嗯？”他低低應了聲。

“我認真想了想。”說。

“好，你說。”他仍答得耐心。

以下的話，就不是頭腦一熱了，而是真正思考過的。

在上，算虧欠他，在職場上，不得不避讓他。清楚他的，了解他的手腕，同時也知道，兩人目前的關系進一步不對，退一步也不對。最好最好，就是基于現在的狀況，給他們加上一個名正言順的稱號，才能讓他們之間不談及，也能化幹戈為玉帛。

于是說，“我們做朋友吧。”

話音落，明顯看到他眼裏有一波，接著便是沉默，鋪天蓋地的沉默。

商澤淵始終沒應，不說好與不好，也沒再表出強烈的高興或不高興，就只是專注地看著。

浴室中水汽漸漸順著門彌漫，悄然籠罩過來，聽著聲音，到周遭溫度逐漸升高，而他的視線也愈發灼人。

是不是不該主提出來？

就在這樣想時，商澤淵終于有所反應。

他驀地偏頭低笑，隨即擡眼，重新看向，“程舒妍。”他也的名字。

“嗯。”應。

“這就是你認真想的答案？”

“……”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回答，而在問完這句話後，他忽地手，環過，摁住後腦，將人向自己。

程舒妍猝不及防，忙擡臉問，“幹嘛？”

他笑，“我來告訴你，我們該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