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曇花豔 不及人萬分之一

-

今宵送走左清樾已經是傍晚，左清樾幫收拾了一下午院子，本想留他吃晚飯，奈何他有應酬推不掉，只好作罷。

臨走前，左清樾百般叮囑，不要和來歷不明的男人來往，更不能將家中住址隨意告訴別人，還鎖好門別輕易給人開，又說好了明天來接去療養院看關老師，他這才放心離去。

以前關老師也念叨，從生活到學習，從穿吃飯到為人世，什麽都要管，什麽都要說，孟士常因的教育問題與關老師鬧得不愉快。

自從開始上學，回家通常是先被關老師教育一遍，再被孟士教育一遍，若倆因此起了爭執，晚上還得被父親教育一遍，生活在兩種完全不同的教育理念之下，也習慣了那種吵吵嚷嚷的日子，這突然間無人管束，反倒不習慣。

所以左清樾叮囑再多，都樂意聽。

天已晚，收了晾在院子裏的服回房，剛整理好就聽到有人敲門，以為是左清樾忘拿了什麽東西，沒看監控就直接開了門，沒想到會是多日未見的朋友。

“雲舒？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宵驚喜到一把擁住了眼前這個黑黑瘦瘦的姑娘，宋雲舒兩手拎著東西，像是沉得不行，連聲催：“快快快讓我進去。”

今宵趕退開，一邊幫拎東西，一邊順手帶上了門。

“你回來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啊？好久沒見你了，這次去西北一切順利嗎？”

今宵邀著宋雲舒往北面正房去，宋雲舒也不客氣，進了門把東西一放就往沙發上倒：“哎喲，別提了，累死了，我這一路從青海到新疆，長途跋涉風吹日曬的。”

說著手拉開襯衫，出脖頸界限分明的皮：“你瞧，我這一趟黑了多。”

剛抱怨完，又一改神興道：“不過這次我去可可西裏拍到了雪豹和金雕！這趟太值了！我就是黑煤球也無所謂！”

今宵被這史詩級變臉逗得直笑：“那恭喜你啊，馬上又要登刊了！要喝茶嗎？”

“不用，”宋雲舒沖笑，“隨便給我拿一飲料就。”

“等著啊。”

今宵和宋雲舒是在今年年初一次攝影展上認識的，當時今宵正因自己那幅鴨戲圖陷瓶頸，一看攝影展主題是人與，便抱著隨便逛逛的心態買了票進去看。

那天天氣沉得厲害，展館人很，在一系列水鳥攝影作品前流連，吸引了宋雲舒的注意，知道今宵擅工筆花鳥，兩人一聊就是相見恨晚，此後只要宋雲舒在北城，們總會約著見面。

等今宵從廚房拿著西柚果茶回來，宋雲舒已經將從新疆帶回來的子拿了出來，一條黑底火焰紋的艾德萊斯和一頂四棱小花帽。

轉沖今宵說：“我那天逛集市，一看到這條子就立馬想起你，當場全款拿下！”將子塞給今宵，“你快去換上看看。”

今宵將西柚果茶遞給：“多謝你百忙之中還能記得我！”

“我可是你好閨！”

今宵笑著接過子往西廂房走，宋雲舒亦步亦趨跟在後，聽見腳步聲，今宵回頭：“你幹嘛？”

宋雲舒直接上前攬住進臥室：“咱倆這關系，看看你不？”

今宵失聲笑：“宋雲舒，我要不是知道你已經結了婚，該要誤會你是百合了。”

宋雲舒轉關上門，擰開果茶喝了一口：“我那老公跟死人一樣，不提也罷。”

今宵默認了存在，兀自了服換子，廂房只開了一盞琉璃花枝燈，晚朦朧，燈下的纖秾得中，瑩潤如玉，墨發如綢墜在腰間，低眉含笑時，妖而不，卻人神魂顛倒。

宋雲舒在一旁嘖嘖嘆：“你究竟是怎麽長的？看著那麽瘦，了服那麽大！”

今宵被說得面紅耳赤，下意識雙手捂：“哪有你說得那麽誇張？正常尺寸而已。”

宋雲舒憾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哪個男人。”

今宵嗔一眼：“這你就別心了！”

撿起換沙發上的子往上套：“你哪天回來的？”

“就昨天啊。”

“昨天？”今宵有些寵若驚，“你這一回來就往我這兒跑，你老公沒意見嗎？”

宋雲舒冷冷一哼：“他自己跟他那幫發小兒打牌喝酒樂得連家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憑什麽有意見？”

憑這句話，今宵對這段夫妻關系就已經有所了解了。

心裏有疑問，雖覺得有些冒犯，卻仍忍不住好奇：“你跟你老公是聯姻嗎？”

“算是吧，”宋雲舒往門上一靠，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他爺爺跟我爺爺是戰友，我倆從小一起長大，兩家知知底，一說要結婚吧，我倆也沒極力反抗，就這麽了，湊合過吧。”

今宵并不了解宋雲舒的家庭，只是偶然聽到同事問老公如何，才知道宋雲舒已經結婚了。

“那......”今宵愣了一下，“那你們，一起睡嗎？”

這回換宋雲舒面紅耳赤了，不說話，今宵也懂了是什麽意思，笑：“日久也能生噢~”

宋雲舒急得上前撓：“小姑娘家家的不學好，學什麽一語雙關！”

兩個孩瞬間扭倒在沙發，就只聽見今宵邊笑邊求饒的聲音。

玩得累了，宋雲舒才微著氣問：“你最近還好嗎？”

得知今宵父親出事的時候，宋雲舒正跟著院裏的植專家在墨拍攝，進了雨林手機信號時有時無，一度想提前回京陪今宵，但院裏的科研任務重，不得不留下。

回來看到今宵一切如常，是既高興又心疼。

高興是看到能振作起來面對生活的殘酷，心疼是才19歲。

年長今宵快十歲，可若易地而，不會比今宵更堅強。

今宵起了，牽著絢麗的擺轉了一圈兒，高興說：“好的啊，你看我，能跑能跳的。”

笑得豔，說的話卻始終蒙著一層哀傷緒：“不會比那時候更差了。”

已經到谷底了，剩下的路，便都是往上走了。

“你媽媽知道嗎？”

今宵邊的笑容一點點落了下去，搖搖頭：“知不知道其實沒什麽差別，若是知道我的現狀，說不準我連安穩日子都沒法過。”

“為什麽？”

“......”今宵有些難以啓齒，但想了想還是說，“一直希我能上嫁豪門，但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以說，孟士的一生都在往上走，每上一級臺階都不了一個男人的托舉，的父親只是其中一級。

有時候會覺得，能把一個男人利用得徹徹底底也是種本事，孟士本事很大，早將婚姻看作是一生經營的事業，會不斷往上走，誰也無法為的牽絆。

包括這個兒。

孟士在上花了很多心，與其說是培養兒，不如說是投資票。

當平穩往上漲，會收獲孟士很多關心很多，當停滯不前，家庭矛盾隨之而生，孟士的怨怪和鞭策也番而至，無數的沉沒本讓孟士只能選擇加大投資，并盼著能一飛沖天，嫁頂級豪門一勞永逸。

孟士有獨特的人生哲學，就像一個的圓，可以隨時隨地變換自己的形狀去適應別人，用的話來說，與人結合才能使站得更穩。

可不行，就像一個的小三角，每一個角都是的固執與堅持，沒辦法將自己磨一個圓，也很難改變自己去適應任何人。

可能，這就是孟士對失的本原因吧，眼睜睜看著從一支藍籌發展僵，了人生中極為肋的存在，當孟士躍上新的臺階，放棄一支僵，便不再需要考慮沉沒本。

察覺今宵語氣裏的難過，宋雲舒起擁抱，一句話都沒說。

一段婚姻也許能解今宵眼前的難，可這婚姻的難，又該如何解？

“你還沒吃飯吧？”今宵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我今兒剛買了牛排，陪我一起吃點兒？”

“好，”宋雲舒牽著往外走，“我來幫你打下手。”

-

還未夜江澈就吵嚷著要換地兒，他非說這地方跟他八字不合，一下午輸了個底兒掉，氣得他大罵沈修齊：“你丫一天天的怎麽這麽閑？！”

路時昱帶一朋友來，他們剛好湊了兩桌麻將，沈修齊一推牌：“那是因為我辛苦在前頭。”

剛上大學就立了深淵科技，碩士一畢業就手握多項專利，撇去實績不談，當年的危機若非有他化險為夷，沈泊寧和沈凝的位置不會像現在這麽穩。

沈家的話語權能維持這麽多年，前有沈君正一馬當先，後有沈修齊保駕護航，因此他再是閑，沈凝也只會上揶揄他兩句，沈修齊到手上的事兒可一點兒都不馬虎。

江澈站起：“實在閑，你去結個婚生個娃響應一下政策號召行不行？別老拿你那腦子算計你這些個發小兒！”

茶室幾人哈哈笑起來，李赟沒忍住：“這是輸急了啊聞。”

江澈本名聞瑾，他們一圈兒人從不他藝名。

沈修齊垂眸翻看手機，拇指毫無目的屏幕，語氣極淡：“不能搶在你前頭，你了我一輩子哥，爭先恐後要搶在我前面結婚，不就為了你兒子不再我兒子一聲哥？”

他忽然回過味來，懶懶擡眸：“你和雲舒結婚得有五六年了吧？怎麽一點兒沒靜？你是不是不行？”

“沈三！我殺了你！”

茶室幾人笑得直不起腰來，卻還不忘把江澈攔住，不許他靠近沈修齊。

誰又能想到這位大熒幕上的高冷男神私底下是這麽個咋呼的格？也難怪邊人都勸他千萬別上綜藝，否則人設必崩。

了夜天更涼，西風拂來院中金桂香，散去三兩酒氣，催落一地殘紅，像是風雨來。

沈修齊雖能忙裏閑，可他與這幾位發小兒齊聚喝酒的時候并不多，加之江澈輸了一下午，絕不允許他借故先走。

所以這酒一喝，就喝到了月上梢頭。

院子涼亭外養了一池蓮，這時節蓮花殘，蓮葉枯，蓮蓬接連墜在水中，一副破敗蒼涼之象。

沈修齊踱步至池邊醒酒，天邊月涼，灑落一層銀與他做裳。

有人喊了聲三哥，他一偏頭，瞧見路時昱從游廊過來。

一支煙遞上，他接過抿在裏，路時昱攏著火靠近，他便垂首點燃，淺淺吸了一口拿在手裏。

“喝多了？”路時昱問他。

他盯著池中半枯的蓮葉，淡聲回：“難得高興。”

聊起那個科技公司，他給路時昱留了陳書的電話，說會再派人與他對接。

正事說完，沈修齊破天荒地問起了路時昱表弟。

“趙嘉義？”

路時昱驚到思緒停滯兩秒，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在過問趙嘉義擾今宵的事，若非今宵在球場提起趙嘉義，這沈三爺又怎會記得他表弟的名字？

他立刻表示，會找趙嘉義父親面談此事。

沈修齊得了滿意的回答，只微微頷首，沒再多說話。

路時昱一走，沈修齊便找了煙灰缸將煙滅掉。

給司機打完電話，他隨手點開微信看起了消息，列表紅點很多，他只略瀏覽一遍，并未點開誰的聊天框，至最後，他被自己離譜到想笑。

他怎麽就對人小姑娘拒加他好友一事如此耿耿于懷？

人在球場對他對他好，那是為球的職責，出了球場，他是沈修齊，只是今宵，他們不再是客人與球的關系，也沒有任何“給他好臉”的義務。

昨夜要送自己回家已是強求，他總不好再難為人。

罷了。

準備離開時，他無意瞥見一組曇花照片。

也不知什麽時候點開了朋友圈，正要退出，卻被第九張圖牢牢攫住視線。

九宮格的略圖裏，只了下半張臉，可他還是一眼將認出。

照片開了閃燈，以至于環境很暗，很亮。

蹲在一株曇花旁，梳兩條麻花辮，戴一頂小花帽，上的艾德萊斯在地面鋪開熱烈的火焰紋。

曇花獨獨開了一朵，右手扶著花枝靠近臉，任由花瓣遮去右眼，水沾了面頰，那眼眸也像凝了夜，墜了星般，潤而明。

曇花純白，豔，清絕，到令人失語，卻不及人萬分之一。

宴散了，江澈扶著廊柱走出來，一把攬住沈修齊肩膀，他不聲將照片往右一劃，第八張是今宵和宋雲舒的自拍。

看見那張合照，江澈一下子擰了眉：“你幹嘛盯著我老婆看？”

沈修齊懶得和一個醉鬼多話，擡手拂開他：“誰說我在看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