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 壞夢，謝潯。

元衾水繃著腳背半天不語。

凝謝潯, 哀傷淚眼水霧朦朧，好半天才錯開目道：“……不要這樣。”

謝潯松手，元衾水小心收回腳。

目掠過他的掌心, 確認沒有跡滲出才爬到床裏。

表達不滿的方式總是太單一。

反抗不了, 所以只能不理他，生地沖他發脾氣，或者狠心說足夠難聽的話。

偶爾會故意跟師青走近一些，然後悄悄觀察謝潯出雖然惱怒但強忍的神，繼而在心裏笑話他。

到這時, 的心才會好一些。

可是謝潯總是很討厭。

他從來不聽的話，一句都沒有。

想起這些，又會覺得難過。

猜想可能是謝潯本就輕視，所以他從不把的憤怒和埋怨放在心裏。

但是這段時日，他又一改往日的強勢，突然溫和起來。

破罐子破摔地對他發過無數次脾氣，謝潯每次都不會反駁，有時被氣得狠了會拂袖離開, 然後過一會再自己回來。

偶爾疑心謝潯是不是鬼上了。

這本不像他。

但顯然多慮了。

謝潯就是謝潯, 他可以跟放低姿態，可以跟道歉, 不變的是，他們始終走在回晉王府的路上, 一刻都不曾回頭。

謝潯沒有勉強：“罷了，你休息吧。”

元衾水了瓣，沒回話。

謝潯這幾日都和睡一間房。

不讓他上床，此人大概是放不下面子，寧願坐一夜也不打地鋪, 今夜猶然。

控制著自己不往他那邊看，背過悶頭睡覺，直到後半夜才勉強睡著。

然而夢境繁複，睡得并不安穩。

不怕鮮活的生命在眼中逝去，反而謝潯淋淋的右手總是清晰出現在腦中。

自己的手仿佛也跟著疼起來，模糊地輕呼一聲，握掌心翻了個。

呼吸加劇，努力想醒來，但夢境卻猶如纏人的鬼手一般扣住，張妄圖呼喊，軀卻發不出丁點聲音。

在下墜，深淵裏出無數枯手。

直到臉頰上一只溫熱糙的手，謝潯低低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元衾水。”

靈魂與□□終于融為一。

黑暗中，神志回籠，僵的軀緩緩放松，長睫抖，睜開些許。

他輕聲問：“怎麽了？”

元衾水肩膀松弛幾分，沒有應聲，只是幾不可察的了臉頰，他的手。

縱然輕微，謝潯顯然還是到了。

他手臂微微僵住，問：“醒了嗎？”

元衾水在心裏說：沒有。

不彈，很快就騙過了謝潯。

男人似乎是猶豫了片刻，最終他沒手，作很輕地在邊躺了下來。

兩人間隔出一段距離。

謝潯替蓋好薄被，吻了下的發，幾不可聞地道：“好夢，元衾水。”

壞夢，謝潯。

在心裏回話，并且生起悶氣。

埋怨謝潯怎麽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甚至不如一無是的元衾水。

從前他不喜歡時，總做讓傷心的事就罷了，如今他說他喜歡，卻還要做讓傷心的事。

而且他到的頭發了！

可惡的謝潯。

元衾水越想越生氣，但不想讓謝潯發現在裝睡，瞪著眼睛熬到他睡著後才憤怒地轉過腦袋，然後輕輕把自己頭發扯回來。

長夜漫漫。

男人的吐息落在的側頸。

元衾水不想跟他睡一起，并且猜想自己肯定要睜眼到天明。

然而不到一刻鐘，就閉上了眼睛。

一夜無夢。

再睜眼時，床上只有自己。

謝潯不知何時下床，正裝模作樣地坐在圈椅上假寐，長搭在桌案。

現在的他做這個姿勢已經很練了。

元衾水坐起來，拉著張漂亮臉蛋面無表地看他。

謝潯了肩膀，道：“醒了？”

元衾水故意問：“你昨夜上床了？”

謝潯神平靜毫不心虛，“你夜半我的名字，我只是去看看你，并沒有上床。”

誰他名字了？

“元衾水，不要做這種稚的猜忌。”

“……”

元衾水被氣笑，但不知如何辯駁，低頭穿鞋，也練地不理他。

*

縱然元衾水百般抗拒，在九月十三這一天的傍晚，還是重新回到了晉王府。

不到兩個月而已。

晉王府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暮靄漸濃，高大巍峨宏敞華麗的建築數年如一日佇立此，沉默又威嚴。

在這裏度過了十幾年的漫漫時。

走時那麽艱難，回來的卻如此輕易。

好像只是謝潯養在手裏的一只雀兒，義正言辭的決絕“離開”，在謝潯眼裏，不過是撒似的撲騰翅膀罷了。

謝潯握住的手。

“看著路。”

元衾水回神，想甩開他，發現他用的居然是傷的那只手，頓時又不敢了。

王府外早早得到消息的徐管家早已待人在門前迎接，一見與謝潯便笑瞇瞇迎上來：“元姑娘，路途可還順利？”

元衾水略疑：“什麽？”

徐管家道：“您不是去慈山寺祈福去了嗎，慈山寺可是不近啊，姑娘您一路辛苦了。”

元衾水側眸看向謝潯。

謝潯并未解釋分毫，只是對徐管家道：“不必準備接風宴，要休息。”

徐管家垂首稱是，又關心起了謝潯的手。元衾水默默回過頭，垂著眼眸想，原來謝潯從一開始就知道跑不掉。

有點生氣，又覺無力。

所以最終還是回了自己的手。

不過算謝潯還有點良心，沒有被囚，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被打掃地幹幹淨淨。

桂花樹依舊茂盛。

床底的木匣不見蹤影，應該是被哥哥扔掉了，房裏的畫多出許多，且均能看出價值不菲，大概是謝潯準備的。

獨自用了晚膳。

空寂的月夜有些蕭索，元衾水坐在石桌旁撐著下想，兄長定然很擔心。

真是太麻煩了。

無論是留在并州，還是回到王府，都讓兄長不省心。

算了，這不能全怪。

還要怪謝潯，這個善變的男人。

明天去一趟找方朧吧。

其實有點尷尬，方朧肯定沒想到，才跑不到倆月，就灰溜溜被帶回來了。

翌日，辰時三刻左右。

元衾水還沒出門，嬤嬤便帶著一幹人等喜氣洋洋地進來。

元衾水看見木制托盤極為刺眼的赤紅廣袖衫，以及深青霞帔，略有幾分怔仲。

嬤嬤道：“元姑娘，您可算是回來了！您的嫁早在五日前便已完工，您快試試是否合，如若有差錯，老奴們再改。”

元衾水想起來，這是師青口中數十人在兩個月趕制出的嫁，彼時還有下人來問的想法，但當時并不上心就說隨意。

差點忘了，今天九月十四。

再過三天該親了。

元衾水道：“你回去吧。”

嬤嬤神變了變，聲音輕下來：“元姑娘，可是裳不合心意？”

元衾水坐在圓凳上，道：“我現在不想試，拿回去吧。”

嬤嬤略有些為難，“可是您若不試，萬一尺寸不合適，到時恐怕來不及改。”

元衾水蹙起眉心，心說這婚都不想，更遑論試嫁了。

“元姑娘，您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嬤嬤在府裏待了十幾年，知曉元衾水無父無母總是孤一人。

以為元衾水是待嫁之時邊空無一人而覺失落，便擔憂道：“姑娘您若是不介意就跟奴才說說，奴才為您分憂一二。”

元衾水張了張又閉上。

心裏好煩，不想說話。

但也不想為難不相幹的人，所以最終松口道：“我晚些時候再試，嬤嬤勞煩你特地走一趟，待我試完我會讓晴微傳話的。”

嬤嬤離開後，元衾水在房裏枯坐許久。

走出門去找方朧，但很不巧方朧出了門，要明日才能趕回來。

王府裏開始漸漸發生變化。

下人們偶爾會端著紅稠，拿著紅燈籠在府中行走，管家開始清點聘禮，聽晴微說簡直是天價。因為有喜事，一向沉悶的晉王府也見的生起來。

嫁很合，元衾水試了一次後便隨意地擺放在那裏，偶然會盯著這金線繡邊，華致的裳發呆，然後不知想起什麽，又失地垂首。

謝潯這兩天沒有來打擾。

元衾水正好眼不見為淨，在自己院子裏沒出過一次門。

九月十五的清晨。

方朧終于從外面回來，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元衾水的住。

元衾水有點尷尬，撓撓腦袋道：“朧朧，好久不見。”

方朧握住的手腕，眼眸發紅神複雜，實在想罵謝潯兩句，可是元衾水的院子遍布暗衛與下人，又不敢出聲。

“好久不見。”

最終只能這樣回複。

“進屋說。”

方朧拉著元衾水走進房間，砰的一聲關上房門，哪怕到此刻，依然不敢聲音太大，先是罵：“姓謝的真是王八蛋！”

元衾水贊同道：“就是。”

方朧又嚨了，在確認門窗閉後才從自己袖中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元衾水。

元衾水：“這……”

方朧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元衾水止住聲音，將信紙拆開，隨即一眼就認出這是兄長的字跡。

他的字本如他的人一般端正自持，但這張信紙上的字卻潦草鋒利，力紙背，可見寫信之時憤怒至極。

元衾水很愧疚又很安心，紙張，好像是握住了兄長的手，角也輕揚起來。

方朧用氣音道：“你笑屁！”

元衾水不敢笑了，拉著臉繼續看信。

這封信是以王之清的名義用朝廷驛使傳給離晉中的某地縣令，再由其轉給裁雲閣掌櫃，幾番輾轉才越過謝潯的刻意攔截，功遞到方朧手上。

第一件事是婚期太，他趕不過來。

命運總是不湊巧。

元青聿發現元衾水離開時太遲了。

那天清晨，元青聿恰巧需要去一趟并州鄉下，路途遙遠所以他起得很早。

用早膳時，元衾水沒有出來也合合理，時辰太早，妹妹大概還在睡。

所以等到下人發現元衾水不見，并派人跑去找元青聿時，已是午時，更別說他收到消息從鄉下離開，再回到院落。

所以最快他也得十八日傍晚抵達。

第二件事是讓元衾水不要害怕，再晚他都會過來。

按慣例謝潯在第三日需要陪元衾水回門，他在晉中有私宅，這是當時婚事沒取消時他跟謝潯商議過的。

必須要有回門禮，就回那私宅。

屆時他會不惜一切留住，等王之清的綠營兵一到，謝潯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跟綠營兵兵戈相見。

之後他會把走哪帶哪。

大不了他還能倒戈太後跟謝潯鬥到底。

元衾水逐字逐句地看了兩遍，最後闔上信紙道：“我知道了。”

方朧越想越難，急得團團轉道：“怎 麽辦怎麽辦，萬一被發現……”

“衾水你一定要記住，是第三天。”

元衾水這個局中人看著比從容得多，拍拍方朧的肩頭道：“沒事，別擔心。”

方朧如何能不擔心。

事的發展已經完全超乎的意料。

首先就萬萬沒想到元衾水能跟那向來清心寡的世子有什麽牽扯。

繼而又沒想到元衾水會逃婚。

逃就逃了，世子居然不僅不允許，還大費周章又把人弄回來非要這個親。

雖然整件事聽起來元衾水并不占理，但方朧還是由衷道：“世子怎麽這樣啊？未婚妻跑就跑了唄，他就不能反思一下為何別人的未婚妻都不跑，就他的跑呢？”

元衾水沒有回話。

王府裏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方朧在這裏陪到傍晚才離開。

天暗淡，小院蚊蟲很多。

元衾水搬著凳子回房時，看見兩日不見的謝潯出現在的院落門口。

假裝沒看見兀自做自己的事。

謝潯從院子外走進來，桂花樹被風一吹簌簌作響。

他停在石桌前，看纖薄孤寂的影，心中到費解。

他已經完全把元衾水留在邊，為什麽看到依然會不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