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 元衾水,對不起。
謝潯這輩子一共被人打過兩次臉。
一次是元青聿, 一次是元衾水。
只不過相比于上一次的憤怒,這次他更多的是愣怔,曾經元衾水對他說“我喜歡你”時, 眸瀲滟嗓音溫。
如今對他說“我討厭你”, 卻在昏沉的夜裏,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闃靜的夜空氣凝固。
半晌,謝潯了角,他聲音尚算平和:“我不會對你做什麽,別害怕。”
元衾水握掌心:“不要跟我說話。”
謝潯道:“我只是——。”
元衾水猛地用被子蒙住腦袋, 在角落裏,沉悶的怒吼從裏面傳出來:“不要跟我說話你聽不懂嗎?你能不能滾開!”
謝潯的聲音停頓住。
他垂眸著在外面輕輕抖的指尖,臉晦暗難明,眼眸沉寂如霜。
最終,他一言不發地披下床。
房門打開又關上。
月朦朧,院空寂。
男人面沉如水,闊步不停走過門廊,守夜的親衛與他抱拳行禮, 他連看都沒看一眼便走出了前院。
驛站大門半掩著, 謝潯推門走出。
夏夜涼風迎面吹過來,悶窒的靈臺清醒幾分。
走出大門後, 他腳步慢了幾分。
清醒過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疲乏, 靜立許久,他,席地坐在臺階上。
脊背微彎,手臂垂在膝蓋。
夜空群星閃爍,謝潯面無表地了下被劃傷的側臉, 忽而笑了。
這顯然是元衾水第一次對人手。
不過能把這樣沒脾氣的人到手,可見他在心裏的位置非同一般。
不達眼底的笑意又很快收斂。
明明已經把牢牢握在掌心了。
可此刻除了狼狽地苦中作樂,竟然拿一點辦法都沒有。
“……殿下?”
試探的聲音從不遠傳來,謝潯冷著臉擡眸,看見個瘦小如崽似的影子從不遠挪過來,他沒起:“吳驛丞。”
“殿下,夜深了您還不休息嗎?”
多虧是半夜,謝潯臉上的紅痕看得并不真切,否則第二天整個驛站都會知曉謝潯被未婚妻打了一掌,并從房裏趕出來。
謝潯不答反問:“吳驛丞呢?”
吳驛丞弓道:“下出來走走。”
謝潯淡淡嗯了聲,沒再接話,趕客之意非常明顯。
吳驛丞自認這是個結皇親貴族的絕佳機會,今日他一肚子奉承話沒說出口,實在是憋的難。思索半晌後,他假裝不懂,鬥膽在謝潯側的臺階坐了下來。
“殿下可是有心事?”
謝潯側眸掃視他一眼,本不理會,但最後還是道:“吳大人婚了嗎?”
吳驛丞笑道:“殿下這是什麽話,下如今三十有二,跟夫人都婚十年了。”
“殿下為何如此發問?”
吳驛丞見謝潯不語,很快聯想到今晚一眼便能看出不合的晉王世子與準世子妃。
腦袋轉轉,他道:“殿下與元姑娘,可是有什麽誤會?”
謝潯沒理會。
吳驛丞完全不在意,他在驛站做這麽多年,最擅長地就是制造話題。
他兀自開口:“下剛跟夫人認識時,為了與夫人見面,每日都要特地走上六七裏路去那胭脂鋪買胭脂。”
“那會下月俸三兩銀子,除卻米面糧油其餘都買了的胭脂,就這麽買了兩年,終于主跟下說了句閑話。”
“下現在還記得那句話,說‘是給妹妹買還是給媳婦買啊,怎麽眼每次都那麽差,不訓你的呀?’。”
謝潯眉心微蹙。
他不理解,也不會理解這種行為。
他已習慣居高位,與元衾水的關系在大部分時刻,也是元衾水主。
謝潯這輩子低頭最多的時刻,就是在元衾水□□,給口的時候。
他評價道:“你太畏。”
吳驛丞道:“殿下,下這小心。”
“有了第一句就有了第二句,有了第二句還愁不是我夫人嗎?”
謝潯認為他在狡辯。
他問:“你們很和睦?”
吳驛丞道:“那是當然。”
謝潯見他笑得眼睛瞇起,而自己臉龐仍有輕微的灼熱,不由生出一種妒忌之心。
他臉不大好看地站起:“吳大人,你也早點睡吧。”
吳驛丞還沒說完:“誒殿下——”
“不必相送。”
“……”
擺吳驛丞重新回到前院,他踏廊檐下,重新回到房門口。
推門之際,卻心生畏。
手指輕輕。
他明明并未把吳驛丞的話放在眼裏,但是忽然間,他仰頭看了眼群星。
如果元衾水是他的星星,那自他與元衾水認識到現在,他似乎沒有仰過。
反而是星星本,畏,小心,降落他的掌心,仰他的眼睛。
*
次日元衾水醒來時,榻上只有自己。
在床上發了會愣,然後穿上鞋子走下床,才走出兩步,腳步就倏然停住。
只見謝潯坐在房中圈椅上,長搭在桌案,一只手撐著太xue,正閉目休憩。
他量很高,所以這個姿勢看起來尤為憋屈,他昨夜難道是這樣睡的?
還沒看一會,男人便似有所地睜眼,他收回道:“你醒了。”
元衾水對他依然沒什麽好臉。
“為什麽還要跟我住一間房。”
謝潯站起活了下脖頸,下意識回話道:“驛站不是客棧,哪來那麽多間房。”
說完他又了瓣,改口重複道:“別生氣,只是沒有多餘房間了而已。”
元衾水并非注意不到他的改變,但只是看他的目略顯複雜,很快就轉了,完全沒有回答的意思。
“你想吃什麽,我讓人準備。”
元衾水推開房門,“吃飯的時候不要看到你,會吃不下。”
走道回晉地只需要五天。
起初的三天,元衾水都很抗拒跟他流,直到第四天,他們停留最後一驛站。
這驛站離晉王府最近,也是走道回晉的必停之地。
這幾天元衾水從未跟謝潯進行過什麽不必要的流,甚至也不再細聲細氣地追問他為什麽,兩人大部分時候都是沉默的。
晚膳後,元衾水早早回了房間。
等沐浴完,謝潯才從外面回來。
元衾水正在心不在焉地頭發,看見他就背過去,完全當他不存在。
這幾日一直如此。
謝潯頭兩天還會問不不冷不冷,但這個男人大概從未如此低聲下氣過,每次力圖溫的討好都生無比。
後來不理的次數多了,謝潯便也不再問,只將東西準備好遞給。
元衾水從來不接。
這個時候,男人會鐵青著臉讓師青遞,元衾水才會一改冷漠接。
每一次,謝潯的臉都會更難看。
元衾水悄悄聽屏風後的聲音,頭發的作重了幾分,帶點憤怒。
謝潯又用的水沐浴。
很快男人走出屏風。
元衾水聽見他朝自己走過來,腳步越來越近,背對著他,作僵幾分。
謝潯停在了的床邊。
燭幽幽,男人的影投下,籠罩住的軀。
元衾水呼吸屏住,想回頭怒斥他走開,但在開口之前,一雙溫熱的手掌過的手背,順理章從手中接過巾帕。
帶著糲的手指過的後頸,攬起尚還潤的頭發,替輕輕拭著。
男人的作很輕,幾乎不會到的,但是巾帕仍然會時不時掃弄過的,像極了他帶著溫度的手指。
元衾水愣神片刻,心口突然湧出一極為複雜的,焦躁難言的緒。
討厭謝潯。
但是討厭的并非本,而是被謝潯時,仍會控制不住沉迷的自己。
“……你滾開。”
謝潯沒有應,烏黑發纏繞在他指尖,冷冽氣息很快包裹元衾水。
“是這樣的嗎。”
“你是不是聽不懂!”
謝潯作忽然滯住,元衾水以為他是打算走開,豈料他半天沒。
房一時靜得出奇,窗外有風聲。
飛鳥振翅。
元衾水忍不可忍地開口:“謝潯——”
他的手移到臉頰旁捂住了的,元衾水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吻住他的掌心。
氣的臉頰發紅,正發作,聽見男人低冷到異常的聲音:“先別說話。”
元衾水下意識止住聲音。
有些茫然,長睫掃弄在他的手指。
空氣仿佛凝結,接著謝潯松開手將朝床裏推去,元衾水還沒坐穩,下一瞬便聽見外面陡然響起兵刃接的聲音。
房門被猛然推開。
親衛闖,“殿下小心,是匪寇!”
與此同時,離元衾水最近的窗口傳來砰地一聲巨響,一個穿藍短褂面兇相的男人手持彎刀破窗而,目標直奔謝潯。
元衾水躲在床裏,見狀頓時驚出聲:“殿下小心!你後面!”
謝潯面沉如水,手中巾帕擋過一刀,隨即手指準鉗制住男人的手腕往外一翻,骨節斷裂聲傳過來,彎刀掉在地上。
他單手將人摁在圓桌,腳尖一提,刀柄落手中,向下作利落地一刀割穿男人的嚨。
他是背對著元衾水作的,但是元衾水仍然看見飛濺而出。
愣在原地。
打鬥并未即刻中止。
謝潯一直在離不遠不近的地方,人都被他吸引,元衾水在床裏,尚算安全。
外面呼喊聲不絕于耳,窗口又沖進來兩名壯碩匪徒,一名被謝潯用彎刀解決,另外一名被親衛按在地上。
外面打鬥聲也跟著弱了下來。
“殿下留幾個活口吧。”
“嗯。”
混中,師青的聲音從外面匆匆傳進來:“殿下你沒事吧。”
“外面共計十三名匪寇均已被俘獲,看樣子從前杞河縣那姓嚴的部衆,此次應是知道您再次歇息,大概其圖財而來。”
謝潯未做應答。
他用手邊茶壺沖了沖手腕上的,這才轉朝元衾水手:“換個房間。”
元衾水抱著膝蓋心跳飛快,有點被嚇懵了,本不敢朝地上的兩看,小心拉住了謝潯的手,挪出床裏走下了床。
謝潯服上沾了,剛靠近他就傳來一混濁的腥氣,不無擔心地輕聲詢問,“殿下,你傷了嗎?”
一行人走出房間,師青跟在後面,親衛著兩名活口走在前方。
元衾水頭回見死人,的聲音至今還有些抖,“你上怎麽這麽多。”
然而不問倒好,一問男人居然在這種極不合適宜的時候挑起角輕笑了起來。
他了的掌心:“晚點給你看看。”
“……”
元衾水頓時氣不打一出來。
好不容易暫時收斂的怒火與不滿頓時又湧上心頭,讓才見死人的恐懼都忘記了。
元衾水低斥道:“我才不看你!”
謝潯的道歉很不認真,他甚至又把往自己邊拉了拉道:“知道了,我說錯了。”
元衾水又不想理他了。
皺著眉心,一把推開謝潯朝旁邊走去,想去著牆邊走。
然而正是此時,原本被親衛控制的褐男人大概是聽出元衾水跟謝潯關系不一般,想借此挾持離開,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掙親衛,從腰間又出一把劍刺向元衾水。
元衾水只覺得眼前一片白。
很想躲,但是人在經歷生死之際時,其實很難真的立即做出反應。
腳上如同灌了鉛,微微睜大雙眸,在這千鈞一發之時頓在原地。
“元姑娘!”
師青朝奔襲而來卻已經來不及,只有離最近的謝潯朝出手。
寒芒在元衾水眼前閃爍,下一瞬,男人骨節分明的右手猛地徒手握住破空而來的劍刃,劍因慣力繼續向前,微小的皮綻開聲,在元衾水耳中變得異常明顯。
男人手臂繃,指骨泛白。
鮮紅滴落在元衾水的擺。
劍在元衾水三寸停了下來。
下一瞬,謝潯松手踢掉他手中的劍,臉鷙,一腳踹在男人口。
“殿下……”
“殿下!快大夫!”
元衾水心口一陣一陣的悶窒,瓣有些抖,看向謝潯那只流如注的右手:“你……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