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 抓到你了。

元衾水最終還是沒有細問。

這次以後, 元青聿也沒有主在面前提起過謝潯，所以最後也不知曉，謝潯是不是真的追來, 又是因何追來。

蝸居于小院裏, 把那本瞎編游記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管家見喜歡翻書，就特地差人給買了一大箱回來。

但買書的人顯然沒什麽眼。

各個種類都買了兩本，以至于箱子裏不全是正經書，也夾雜些只講的話本, 裏面多有卿卿我我的親熱戲碼。

元衾水一開始嫌其低俗，後來難以自控地昏天黑地熬夜看了好幾本。

不能這樣了。

等終于從幻想世界裏離，想要幹點正事時，卻突然發現自己在現實裏，本沒什麽正事要做。

總是無所事事。

家裏一切都被管家安排的井井有條。

任何關于吃穿住行上的事，元衾水都沒有必要擔心，堪稱無憂無慮。

的生活很簡單，甚至跟晉王府差別不大。

看書, 畫畫, 發呆。

只有兄長空閑多的時候，也許會跟一起下棋, 偶爾還會上王之清，元衾水起初對他很陌生, 一來二去後也悉起來。

三人常常聚在一起吃飯。

王之清每天跟著元青聿一起妹妹妹妹的，元衾水都要習慣了。

元衾水很快適應了并州的生活。

的每一天都很安逸，什麽都不需要想，每一天都重複昨天，這曾經是元衾水最理想的生活。

但是偶爾會覺得有點迷茫。

真的適應了嗎？

其實很難不適應吧, 畢竟什麽都不需要做，只是從一個溫巢跳往另一個溫巢。

有時趴在窗口發呆時會想起晉王府，發現知的每個人似乎都很忙。

方朧忙，謝潯忙，師青忙，哥哥也很忙，就連管家每天都在忙活。

他們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只有元衾水，總是發一些毫無意義的呆，渾渾噩噩不知每天在做什麽。

這些想法并不會時常停留在的腦海。

只是猶如春日裏飛揚的花瓣，偶然會落進的掌心，然後每一次，都會凝神關注一會。

管家上了年紀，每天清晨在小院裏練五禽戲，說是強健，元衾水覺得有意思，偶爾會跟他一起練。

管家總是很耐心地指導作。

“小姐，您平日不活，就該做一些氣功來強健。”

“我哥哥會做嗎？”

“唉還說呢，他今年都快二十六了，眼看不再年輕，我讓他跟著我練，他還嫌丟人。”

元衾水道：“我哥哥面子。”

“可不，他小時候就這樣。”

管家說著又指著一個搬花的小廝道：“小心些，昨天就打碎一個盆，公子有多錢經得起你們這麽胡來？”

元衾水停住作，問：“管家，兄長最近拮據嗎？”

“這倒沒有。”

“不過公子剛買了宅院，又要給府大大小小的仆役發工錢，自然是要節省一些的。”

元衾水心不在焉應了一聲。

頭幾年哥哥職不高，自己生活加上給寄錢，恐怕沒存到銀子。

近幾年的俸祿大概都用來買了這個價值不菲的宅子，而且他不止要養下人，還要養這個一無是的閑人。

當天晚上，元衾水數了數自己上大概還有九十多兩銀子，吃過晚膳後，把錢塞在了兄長枕頭下面。

結果第二天錢就被送回來了。

兄長拍拍的肩頭告訴：“妹妹，我不缺錢，這些你可以去買一些自己想要的，不夠再跟哥哥說。”

元衾水知道兄長又在逞強。

他又不是貪，哪能這麽闊綽。

當天上午，意識到自己不能吃白飯，終于鼓起勇氣，帶著自己還算滿意的幾副圖，走出了院門。

但初來乍到，實在不了解并州。

烈日炎炎，索了一上午，輾轉問了好幾個人，走了許多冤枉路，才勉強找到這裏的書畫的市場在哪裏。

然而一條街問到尾，皆因沒什麽名氣，畫都沒看就婉拒了。

元衾水從前總是很懶怠。

不缺錢，也沒什麽力，賣畫的途徑一開始是晴微幫找的，只要安心畫就好了，所以這是第一次因為要掙錢而如此窘迫。

一連被拒絕十幾回，有些頹喪。

好想回家。

後背已被淋，臉頰被曬得通紅，須臾後，又打起神走進最後一家畫肆，剛進去就立即有個堂倌笑瞇瞇迎了上來：“姑娘想看些什麽？”

元衾水：“我來……賣畫。”

堂倌臉果真微妙的一變，冷淡了幾分，幽幽道：“姑娘，我們騰雲樓不是什麽畫都收的。”

元衾水把自己的畫拿出來，這次開始試著努力推銷自己，磕磕地：“你…你看看再決定好嗎，其實畫面是還能看的，而且我很便宜。”

“那姑娘賣的是誰的畫？”

元衾水指了指畫角，略顯張地小聲道：“湯圓先生。”

在晉中本來就不算出名，更何況是數百裏之外的并州，當時能被殷硯看見，有極大一部分緣由是巧合。

前幾家都是因為沒聽說過，所以才攆出去。

果真，堂倌本就沒有細看的畫，當即就對的名號表示譏笑：“湯圓？姑娘，您別鬧了，您換個地方吧，我們這裏不收湯圓的畫只收人的畫，您要不去外頭地攤上看看？”

一般賣畫，有兩個地方可以去。

第一是這類高雅些的畫肆。

他們大都有穩定的畫師供畫，除非畫技高超到一眼驚豔，否則一般不會收新人的畫。

第二則是集市擺攤售賣。

不過集市上的大多質量劣，售價低廉 ，元衾水雖名氣不大，但以的技法完全不至于淪落至此，擺攤賣的價格恐怕還沒的畫紙貴。

元衾水著袖，雖然不高興他嘲笑自己，但還是和善道：“這位小兄弟，你再仔細看看好嗎？”

堂倌道：“姑娘，您別讓我為難。”

……又賣不出去。

元衾水有些頹喪地地收著畫，這時候從裏間走來一個兩頤滿的男人，堂倌立即迎過去：“劉掌櫃。”

男人掃元衾水一眼，目很快被姣好的臉龐吸引：“呦，賣畫的？”

堂倌小聲提醒道：“沒什麽名氣。”

男人還在盯著元衾水的臉，從臉蛋到裊娜的形，他很快朝走了過來。

“姑娘，來讓我看看。”

元衾水立即停下作，錯開一步。

劉掌櫃拿起的畫，本是隨意看看，結果竟還真有收獲，神不由出幾分意外，多看了元衾水一眼。

漂亮，好騙，這是第一印象。

“打算賣多啊？”

元衾水本來打算賣十兩，但接連挫，此刻不敢太高的價，“六兩。”

劉掌櫃笑了起來，著下道：“姑娘，我們不是完全不收新畫師的畫，也樂得做伯樂，但您的價實在太高了，萬一賣不出去，豈不砸我手裏了？”

“要不您再考慮一下價格，我若賣得順利，下次可以給你擡價。”

元衾水對討價還價全無經驗，只擔心今天一無所獲，問：“那你說要多呢。”

劉掌櫃闔上畫：“三兩。”

元衾水：“……”

兩年前就可以賣三兩了。

現在已經進步很多了。

“姑娘若是不同意，就請回吧。”

元衾水立即道：“我同意。”

劉掌櫃笑起來，讓小廝過來小心把畫收起後，拿出三兩銀子遞給元衾水。

元衾水手去接時，男人的手狎昵似的從的小臂到的掌心。

猶如一條膩的蛇。

元衾水倏然收手，蹙起眉來。

掌櫃卻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問：“這位姑娘，還有什麽事？”

元衾水怒道：“你剛剛……”

掌櫃的站直，原本還算和善的面龐在一刻顯出幾分冷。

元衾水這才注意到，這鋪子裏不知從何時起，多了好幾個人高馬大的堂倌。

“剛剛怎麽了？”

元衾水憋住聲音。

心裏清楚，若真要追究，回家跟兄長一說，元青聿不會坐視不管。

但是在這一瞬間，就是有種說不出的憋悶。

今天為了緩解兄長力所以才出來賣畫，結果只賣了三兩銀子就算了，還勞煩車夫陪出來跑一上午。到時兄長得知此事，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定會分神替理，然而這事又不在他職責範圍，所以可能還要麻煩王之清。

萬一這人背後有什麽倚仗，後續還不知道牽扯出什麽麻煩。

幫不上忙就算了，還給兄長惹麻煩。

“沒怎麽。”

最終窩囊地開口，選擇息事寧人。

男人輕笑一聲，道：“那姑娘慢走。”

元衾水飛快跑出房門，最終停在一巷口，用手帕狠狠了自己的手臂。

烈日當頭，垂眸看了眼。

三兩銀子被攥在手裏，被汗水浸。

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沒用。

方才明知對方在價卻不敢反駁，明明只掙三兩銀子，卻還要窩囊地被男人一下。

可是要怎麽做？

哪怕方才一掌打在那個男人的臉上，最後給收拾爛攤子的人，還是兄長。

自己，太弱了。

如果是方朧會怎麽做？

如果是林雀呢？

元衾水掐著掌心，心想如果是們，估計都不會出現這種況。

因為元衾水不善際，裏不會說好話，所以在前十幾家店，都沒有好好推銷自己，每次很快都被趕出來。

可是晴微第一次出去給賣畫時，就沒有遭遇這種況。

晴微很會說話，很能悉人心，三兩句就把的畫賣出去了。

方朧和林雀恐怕會做得更好。

在晉王府時，依靠晉王。

出了晉王府，依靠兄長。

當頭的太照得人頭腦發昏。

元衾水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臂，頭腦紛，莫名其妙的，生平第一次産生了這樣一種疑——

難道這輩子，必須要依附誰才能活嗎？

“這位姑娘。”

元衾水陡然回神，擡眸看見是個面目和善的婦人，“姑娘，你不舒服嗎？”

元衾水搖頭。

婦人看起來對很上心，又心詢問：“那我送你回家好嗎？”

元衾水又搖頭，道：“謝謝你，但車夫在前面等我。”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這個小曲擾了元衾水的思緒。

同婦人告別後，緩了緩心神繼續向前走，然而走著走著，突覺後背一涼。

好像有誰在盯著自己。

元衾水腳步慢下來，回頭看。

本沒人再看。

但那注視依然如影隨形，元衾水甚至有種沒穿服的錯覺，後背有些涼颼颼，心頭也跟著害怕起來。

加快腳步，跑了起來，上馬車後才好一些。

當晚，元衾水跟元青聿一起吃晚膳時，元青聿忽而主問：“妹妹，你今天出門逛畫肆了？”

元衾水嗯了一聲。

元青聿道：“沒去那間騰雲樓吧？”

元衾水：“……怎麽了？”

元青聿像是順口一提，道：“之清今天派人過去查封了，那家掌櫃不是好人。”

“怎麽說？”

“今天那家掌櫃被人尋仇砸了店面，之清那很快就收到信，是此人之前欺男霸，惡意打死同族的證據，當天下午就封了。”

元衾水瞪大眼睛，激道：“是誰呀，竟然如此正義。”

“不知是誰，大概是他以前仇家。”

果真惡人自有天收。

元衾水心好了一截，今日賣不出畫的挫敗也緩解了不，吃過飯後，跟兄長下了會棋就回房沐浴了。

沐浴後，坐在燈下看書。

外面鳥鳴清幽，清風吹拂。

忽然，閉的的木窗被輕輕扣響。

元衾水心口一驚，遲疑了好半天，才一手拿起裁紙刀，一手慢吞吞打開了窗戶。

“ 誰呀？”

話音才落，窗外探進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元衾水的手腕。

“元衾水，為什麽逃婚。”

元衾水本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驚出聲，下一瞬男人的大手便輕易捂住了的瓣，元衾水瞪大眼睛，看向他。

謝潯。

一圓月懸掛蒼穹，清輝落在他肩頭，男人半張臉在暗中，神晦暗。

元衾水與他，已半月不見了。

愣在原地，呆呆著他，瓣輕輕了下，一句話也沒能說得出來。

謝潯松開錮住的手，利落地翻進房，然後順手關上窗。

被燭填滿的小屋裏，安靜至極。

謝潯盯視著，沉寂的目像是一雙大手，將整個人死死握住，他著一如既往溫和乖巧的臉蛋，一步步朝近去。

直至元衾水靠在桌沿，退無可退。

謝潯傾，手掌抵在桌上，高大的影輕易覆蓋住裊娜纖細的子。

他握住的手臂。

悉的芳香，又溫熱。

是真實的。

謝潯垂首，低聲道：“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