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青：“姑娘請管放心。”

他一定一字不差的稟報。

“如若殿下……”元衾水斟酌著措辭，道：“想要驅趕我，你可不可以替我言幾句？”

雖然確實沒有什麽值得言的地方。

但是……但是人多好歹會讓王府熱鬧一些，一個家族，總是需要一兩個湊數的人。

師青道：“屬下記住了。”

元衾水嘆了口氣，“謝謝你師青。”

“姑娘客氣了，那屬下就先去找主了。”

元衾水都了一聲，待謝潯離開後，才擡眸，神空的看著眼前景。

只見恢宏富麗的晉王府沉默駐立在餘暉下，檐牙塗金，崢嶸軒峻，宛若一座巍峨沉默的高山。

這是元衾水長大的地方。

不是的家，但卻是最有歸屬的地方，本就是寄人籬下，如今得罪了王府世子，又如何在這個地方繼續茍活。

雖到現在為止，謝潯都未再提起昨晚的事，但元衾水心裏清楚，該來的總會來。

以對謝潯的了解，謝潯絕不會允許這種膽敢當面他的人，繼續若無其事地生活在王府。

謝潯在府裏一向說一不二，如今長大了，謝昀秋想必也不會再管。

四面都無路可走，既不能繼續接近謝潯，又不能進以前的殼。

該怎麽辦呢？

元衾水一直是個不思進取的人，更不喜歡“做打算”，到很茫然。

事怎麽變了這樣。

丟掉的自尊，渺茫的前路，把一切都弄的很糟糕。

“衾水！”

正是出神時，前方傳來一道悉的聲音，元衾水頹然擡眼，看見方朧笑地在不遠沖招手。

元衾水心頭稍稍放松，像是暫時找到了自己的殼，張念叨道：“朧朧。”

但聲音太低，只有自己聽見。

方朧很快朝跑過來。

宛若一個熱的小炮仗，立即挽住了元衾水的手：“衾水，見到你哥哥沒？”

元衾水努力調緒：“見到了。”

“覺如何？跟你像不像？”

方朧沒見過元青聿，只在旁人口中聽聞過元衾水有個十足厲害但不回家的兄長。

元衾水道：“哥哥……他很好。”

“跟我不太像，他長的很好看。”

方朧匪夷所思道：“什麽啊我的小祖宗！你還不好看，你知不知道我哥一見你就流口水！這幾日他一直問我你哪日回來，我快被他煩死……誒對了，你哥哥煩不煩？他有沒有催你親？”

元衾水搖頭：“他不煩，沒有催我。”

一一細數：“給我買了裳，紙筆，首飾，帶我吃了黎城的刀削面，還說很想我。”

方朧先是點點頭，但轉而又覺得這些事都太過普通，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元衾水脾氣太好要求太低，所以看誰都好。

真況還未必如此呢。

又憤憤不平道：“可如若他真的不放心你，長兄如父，怎麽舍得你一個小姑娘獨自在王府待十年呢？”

元衾水立即道：“不是這樣的，他們做除非重病或是親屬亡故，是不能休太久的，若被言抓到把柄，升遷就難了。”

“職有妹妹重要嗎？”

元衾水：“可是……可是我長的好好的，我不需要他犧牲自己回來照顧我。”

“那你小時候呢？”

“小時候也有嬤嬤丫頭在我邊的。”

“……”

方朧就知道跟元衾水說不攏。

跟元衾水完全不同，在任何中，總是你予我幾分，我就回你幾分，但凡對面付出一點，這種不對等都會讓難。

但元衾水對待親近之人完全不在意這些，總有一種，看起來可以被無限索取的氣息。

這一點總讓方朧又又氣，時常擔心元衾水上當騙，但好在元衾水不朋友，不然還不知變什麽樣。

元衾水見方朧沉默，以為自己惹不高興：“……對不起朧朧，我語氣不好。”

方朧心裏又塌陷了一塊，忽然也意識到自己不應該跟此刻的元衾水說唯一親人的不是，便轉而道：“我也說錯了，衾水，那元公子什麽回來啊，我還沒見過他呢。”

元衾水搖頭道：“不知道。”

猜測：“可能還要幾年吧。”

王府下人過來幫元衾水將馬車的東西擡出來，方朧拍拍元衾水的肩膀，安道：“明日來我家吃飯好不好？”

元衾水答應了。

一疲憊地回到的小院，院裏的牽牛花和三角梅沐浴在暮裏，晴微聽見回來，腳步飛快地迎了出來。

打開房門，一切如故。

坐在自己的桌案旁，聽晴微在旁念叨，小幾上的油燈被點燃，畫紙堆積的房間陷一片金黃。

晴微東一句西一句念叨半天，見自家姑娘無打采，便關心道：“姑娘，你不高興嗎？”

元衾水搖搖頭。

連自己都不想回憶，更別提把這種難堪之事給別人了。

輕聲道：“晴微，你去休息吧。”

晴微只好應聲退下了。

元衾水心裏難過，惶惶然沒有頭緒，緒亦無排解。

見房裏畫紙堆積如山，一片，仿佛是為了逃避現實，開始整理房間。

手裏忙的時候，興許心裏就不忙了。

如是想著，開始一張一張整理畫紙，後背被汗，直至忙活到人定時分，拿來掃帚將房扔的廢紙清掃幹淨。

探桌底時，一張極不起眼的竹紙被帶了出來。

元衾水作頓了頓，放下掃帚將之彎腰撿起，這張紙被對半折疊，上面已覆一層灰塵。

心生疑。

這也是畫？是什麽時候掉下來的？

指尖順手一翻，裏面的容映眼簾。

哦，祝壽詞。

……等等。

雖說當時寫了不下數十張，但是折起來的只有一張，已經上去了，其餘不是都扔掉了嗎？

元衾水蹲在地上，記憶重新回到那一天，緩緩的，的表出現了幾許崩裂。

雙膝發，坐在了地上。

不至于吧。

覺得荒誕，甚至有些想笑，而不知是恨自己太心還是命運竟那麽喜歡逗弄。

明明與謝潯在之前的數年，都未曾有過那麽巧的撞，怎麽好的沒有，盡是些壞事呢。

所以謝潯其實早知道那是畫得了。

怪不得那天聽雨閣會那般問。

只是謝潯寬宏大量，當時沒與計較，而如今……兩廂一疊加，他必定不會容忍自己了。

有師青的言恐怕也不行。

緒翻湧上心頭，那種茫然再次襲來，安于現狀的已經習慣了在王府窺伺謝潯的生活。

要怎麽做出改變呢？

本接不了那樣的變化。

可是怎麽才能留在王府，去求謝潯肯定是不可能了，他厭惡自己還來不及。

那能怎麽辦？

無路可走的本想不出破解之法。

這一夜元衾水又未睡好。

午時勉強打起神收拾了自己一番，出門去找了方朧。

去往方朧院子路途，會途徑謝潯書房。但現在本不敢見他。

所以元衾水特地繞了遠路，穿過長廊，繞進聽雨軒後的花園，在一片嘉樹繁花中忽而停住腳步。

小橋上，林雀獨站著。

謝潯正好轉離去。

兩人方才顯然一起談過什麽，直至謝潯影即將消失，林雀依然愣愣站著盯著他。

元衾水發出靜時，林雀才回神。

手中不知拿著什麽，臉算不上太好，看見元衾水時時立即揚起笑容，溫和地對招了招手。

元衾水走過去：“林夫人。”

林雀疑道：“元姑娘，你為何在此？”

元衾水道：“我去找方朧。”

林雀笑道：“那怎麽繞這麽遠啊。”

元衾水面不改地撒謊：“我想散步。”

又反問：“林夫人你呢？”

林雀挽住元衾水的手，道：“我也去找朧朧，方才迎面見世子殿下，便閑敘了兩句話。”

元衾水不認為謝潯是什麽會停下與人閑聊的人，一時沒有出聲。而且既然是“迎面”見，那說完話後，謝潯為何要轉呢。

況且此足夠蔽，惹人誤會。

林雀見元衾水不語，便又補充解釋道：“我現今住的院子太偏，且一到多雨季節地面就一片，方才與殿下提及此事，殿下去著人幫我換住了。”

元衾水這才點頭：“原來如此。”

這個說法并未讓元衾水懷疑。

畢竟打心眼裏不覺得謝潯跟林雀之間會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私，那就只能是日常的關心問詢了，結合上次謝潯對林雀得關心程度來看，也不是不 可能。

“殿下對你真好。”

林雀未做否認，道：“殿下心善，見我年歲小，又孤苦伶仃，所以偶爾會照拂一二。”

元衾水心想，是這樣的。

以前謝潯對大概也是如此。

沒有再說話，直到林雀挽著走到方朧的院子門口，元衾水才後知後覺道：“林夫人，你來方朧這裏有事嗎？”

林雀道：“啊，我給畫了裳設計圖樣，畫了好幾個，今日得空給送去。”

元衾水到意外：“你也給畫圖嗎？”

林雀點頭，道：“你離開時我常與朧朧一起商量這些，可真是厲害。”

“我之前做小姐時見得裳式樣多，便自己試著胡弄了幾款，朧朧很喜歡，總纏著我幫，你知道的，我沒法拒絕。”

元衾水：“……這樣啊。”

沒再說話。

不善際的元衾水，說完謝潯說完方朧便無話可說，跟林雀一起進了院門。

方朧看見林雀也不意外，開開心心地攬著們兩個進了院門，一頓在元衾水幻想中跟以前場景不會相差太多的午膳，突然多了一個人。

元衾水沉默寡言。

林雀卻開朗健談，跟方朧總能笑到一起去，們聊的事元衾水也不知道。

坐在邊角，莫名其妙地到一失落，太不合群。

從前也是如此，但從前從不勉強自己，今日不一樣。

本就擔心怕的元衾水，不由産生一要被拋棄的恐慌。

于是好幾次都試圖融，但次次那細微生的應和聲都被淹沒。

直到林雀道：“現在布莊漲價太厲害，朧朧你上次能把每匹布價格掉五十文，真是厲害。”

元衾水終于找到自己聽懂的部分，出聲糾正道：“是三十五文，不是五十文。”

熱鬧的場面卻頓時安靜下來。

元衾水不明所以，但最畏懼這種況發生，雙膝并攏，整個人都難起來。

“……怎麽了？”

上次跟方朧出門，方朧就是只了三十五文，不是五十文，但也很厲害了。

林雀這才輕聲解釋道：“我們說的是前日我跟朧朧一起去的順心德布莊，衾水你說得是哪次？”

元衾水抓服，意識到自己其實本沒能參與到們的對話裏去。

說的已經十幾天前的事了。

在離開的這十天裏，方朧和林雀建立了新的友誼。

并且林雀能說會道，會幫方朧談價。

而只會呆呆站在旁邊。

“……對不起，我記錯了。”

方朧哈哈笑了出來，玩笑道：“為何要道歉，衾水你走太久嘍，我都跟林雀出好幾次門了，下次我們三個一起！”

元衾水低著腦袋，哦了一聲。

希方朧有更多的朋友，林雀麗大方，跟方朧很配。

萬一走了，林雀可以取代自己。

元衾水悲哀地想。

用過午膳後，與林雀一同出門。

兩人并肩同行。

元衾水不想說話，健談的林雀卻主道：“聽朧朧說，你去找見兄長了，怎麽樣，見到了嗎？”

元衾水點頭：“見到了，他很好。”

林雀目變得有些悵然：“有親人真好，我的父兄姊妹，幾乎都不在人世了。”

元衾水安道：“向前看。”

林雀道：“元姑娘，我真羨慕你。”

“自我父母去世後，我便獨自一個人，林家從前的敵人，朋友，無一不過來踩我一腳。我輾轉流離了很長時日，才遇到王爺和世子，總算保住一命。”

“而你在剛出事的時候王府就收養了你，有哥哥，有朋友，王爺待你也好。我如今雖來了王府，但王爺忽冷忽熱，常常離府，就算了委屈也我不知與誰訴說。”

元衾水道：“有困難可以同殿下說，他看起來很關心你。”

畢竟就拿方才的事來看，謝潯確實很周到，但換住這種事，他師青去就好了，本不必親自走一趟。

林雀掩笑道：“元姑娘這話太人誤會了，其實殿下待府中眷都不錯的，他是世子，關照外是應該的，可能我世可憐，殿下格外同我吧。”

是嗎？

好像確實如此。

晉王妃去世後，府中便不常提起。

但元衾水記得，謝潯對晉王妃很好，後來晉王妃離開，府裏很快擡了幾房側室，謝潯也沒有為難們。

他對謝昀秋的其他人不帶敵意，謝昀秋不在時，若是誰求到他面前，他也會出手相助。

而且作為謝昀秋的人，就算惹怒了謝潯，謝潯也不能像驅趕元衾水一樣驅趕們。

元衾水腳步慢了幾分。

莫名其妙地，一個很突兀的，不型的念頭，慢吞吞從腦海深冒出來——

他對側室尚且如此，那有朝一日，謝昀秋若是娶續弦呢，會敬重嗎？

一定會的。

謝昀秋的續弦，會為謝潯的繼母。

那當繼母有什麽好？

可以永遠留在王府，只要活著就能想見他就見他，甚至當他的繼母，遠遠比當晉王府一個普通寄養姑娘跟他親近。

混沌許久的思緒，突然清晰幾分。

是啊，為什麽不當繼母呢？

當他的繼母，那謝潯無論心裏再厭惡都不能攆走，反而還要敬重。

從前幻想過跟謝潯親生子，然後過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幸福日子。

當他繼母的話，好像也沒差到哪去。

只不過變了跟謝昀秋親，子是謝潯，而跟謝潯依然可以過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幸福日子。

不僅不會為元青聿的累贅，反而說不定能為兄長提供幾許助力。

簡直一舉三得。

更別提，謝昀秋與謝潯的三分相似。

元衾水心口跳加劇，為自己這個匪夷所思的設想到興，好像窺得了一曙。

大概人就是如此，從前一定覺得難以接，但經歷了兩三天擔驚怕，朝不保夕的日子後，這種匪夷所思的設想，忽而就了救命稻草。

可問題是，怎麽才能當他的繼母？

首先得讓謝昀秋喜歡自己，謝昀秋雖不至于妻妾群，但絕非之人。

那其實是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