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紙 百般幻想。

《請君甕》

文/盛晚風/晉江首發

2025/5/27nbsp;nbsp;作話有詳細閱讀指南

正值晌午，赤日當空。

熾烈的線越過藤蘿掩映的小窗，落在元衾水的手腕上。

眉心蹙起，致白皙的臉蛋輕皺著，握筆迅速寫了幾個字後，就神煩躁地將筆扔在一旁，頹喪地趴在了桌面上。

臉頰著層疊的紙張，好半天才自言自語般呢喃：“……好難。”

短短十字的祝壽詞已經被重寫了數十遍，此刻廢紙堆滿桌面，原本中含秀的小字這會在挑剔的元衾水眼裏，變得哪哪都不順眼。

這個筆峰太鈍，那個失勢走形。

總之通通拿不出手。

那一小片被花窗切割的影依然停在的手腕上，窗外枝葉輕拂，影也輕輕躍著。

元衾水出神地盯著那片被曬地發燙的，思緒飛遠，心中不無怨念的想，向來不是什麽走運之人，寫得再好又有何用，反正謝潯挑不中寫的。

過幾日是老太妃壽辰。

老太妃子弱，重門深平日不見外人，而元衾水如此在意這壽詞，當然不是因為老太妃，都快一年沒見過那老太太了。

老太妃生節儉，厭惡那些奢靡繁縟的禮節排場。

此次特地囑咐下來不必費心辦，王府小輩也不必特地前去祝壽送禮。

壽宴只是走個過場，他們只需一人寫兩句祝壽詞，到時呈上去，由晉王世子謝潯盲挑一句，然後親筆題副字隨備好的壽禮一起送去，就算小輩們共同的心意了。

元衾水就是因此才上心。

興許對旁人而言，不過兩句祝壽詞，隨便寫寫就罷了。

畢竟十幾份裏盲選一份，又不署名，本用不著費什麽心思。

元衾水不一樣。

迷謝潯。

懷著點難言的心思，迫切地求謝潯可以挑中寫的，然後能當衆用他的手謄抄寫的詞。

仿佛這樣，就增添了兩人間某種微妙的聯系。

對于一向膽小又善于掩飾的元衾水來說，也就只能在這種無關痛的事上，悄悄下點自欺欺人的功夫了。

算來就是明日了，寫好後需要將詞句予管事，然後統一封存進相同的竹管。

屆時謝潯會當衆盲選謄錄。

也就是說，明天可以見到他。

想到這裏，元衾水又興起來。

謝潯，晉王唯一嫡出世子。

清峻端莊，瑤階玉樹，其清名晉中無人不曉。

而元衾水雙親早逝，唯一的兄長已赴京多年，兩人關系淡薄。

作為故人孤被晉王謝昀秋收留，王府下人稱一聲“元姑娘”，但到底不是謝家人，這麽些年一直地位尷尬。

而且哪怕共王府，平日也難見謝潯一面。畢竟冷月高懸山巔，豈是能肖想。

不對，得不到。

但可以想想。

元衾水生了張安靜乖巧的漂亮臉龐，趴桌上眨眨眼睛，反正這詞一時半會也寫不下去了，不如做些旁的。

思及此，元衾水慢吞吞出手臂，蔥白指尖重新勾住筆桿，坐起子隨便扯了張紙，下筆勾畫起來。

眼瞳漆黑，神專注。顯然畫技了得，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一個男子形。

從高鼻梁到勁瘦的腰。

下頜鋒利，形峻拔，赤。

雖然只有下半張臉，但悉謝潯的人，依然能準確辯出是他。

元衾水仔細看了兩眼，又試圖用朱砂筆在男人凸起的腕骨點下一顆紅痣。

自然沒見過謝潯的。

所以這幅只有上半的畫像，除卻那半遮不掩的半張臉，只有這顆紅痣是能確定的，真正存于謝潯上的特征。

只不過在落筆之際，又改了主意。

原先該點上紅痣的地方，筆尖輕輕一勾，被輕輕勾了個極小的圓。

殷紅男人腕骨，赤的手臂往下，是被心刻畫的，一雙修長有力的手。

畫完後，元衾水把筆擱置一旁。

沉默地盯著這張肅穆不足．有加的畫像，目從他的手攀爬往上，最後挪移到他的下頜，薄，鼻梁。

對謝潯的相貌極為悉。

難以視的俊，孤刃裁雪的鋒芒，以至于哪怕是幻想，都沒法直面他那雙寒冷的，慣于審視的眼睛。

好半天，元衾水抿了抿。

畫完了，該銷毀了。

這種畫畫過不，更冒犯的也有，每次畫完即焚，從未被人發現。

就像迷謝潯這件事，這麽些年從未留下什麽蛛馬跡。

元衾水著畫紙。正當兀自欣賞，留不舍之時，靜謐的廊外忽而傳來囂雜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句由遠而近的呼喊——

“姑娘！映月堂派人來了！”

元衾水驚得脊背一抖，下意識將紙張折起。須臾間，腳步聲近至門前，仿佛下一瞬就會推門而。

元衾水胡翻著桌面，慌地將畫夾進桌角堆積的那堆雜書中，還沒等放好，房門就被吱呀一聲推開。

元衾水只得松手，匆忙轉。

午後線傾灑進來，映照因心虛而泛紅的致面龐。

晴微氣籲籲進門，道：“姑娘，映月堂派人來催了！您的祝壽詞寫好了嗎？”

元衾水沒回頭看，也不知那張紙被塞到何，又或許是掉哪去了。

但很快反應過來，自己本不必在晴微面前如此張。

元衾水聞言啊了一聲，尋問：

“不是明日嗎？”

的聲音輕輕，讓人聽著十分舒服。晴微緩了口氣，解釋道：“奴婢聽聞世子爺明兒有要事得出府一趟，恐來不及，這才提早到今日。旁的小姐爺都已去，就差您了。”

做壽詞不過隨手可為，晴山也不明白如此一件小事，自家姑娘怎麽一拖再拖。

今年壽宴老太妃連面都不會，來這一出只是不過是找個名義讓府裏人都添點心意罷了。

旁的小姐昨日都讓丫鬟帶去了，只有元姑娘生生耗到今日。

晴微又小聲提醒道：“徐管事這會正在外頭催呢。”

這麽突然。

可元衾水還沒寫出滿意的來。

書案作一團，元衾水腦袋也嗡嗡的，此刻也顧不上什麽畫像，只好低頭在那些層疊的紙張裏翻找能看的。

瘸子裏挑將軍，就這麽翻了半天，出一張勉強夠格的，是寫的第一張。

太草率了，心想。

順手對折，猶豫著遞給晴微。

“……就這張吧。”

“是。”

還沒等晴微接過去，元衾水又改了主意：“等等，還是我自己拿去吧。”

說完便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要出去。

可上擺繁複，一站起，腳下就踉蹌了下。

順手扶住桌案，手中折好的白紙卻沒拿穩，徐徐然飄到桌底去。

“小姐小心！”

元衾水擺手道沒事，挪開笨重的椅子，利落蹲下去。

纖細手臂往漆黑桌底一探，就到一張幹燥膩的紙張。

撿起後，小心吹了吹紙面的灰塵，然後將已經對折過的紙張，又對折了一遍，才整整走出房門。

元衾水擡手擋了擋驟然刺眼的線，遠遠看見劉管事正在門前候著。

“元姑娘。”

元衾水應了一聲，行至人面前才客客氣氣的道：

“前幾日忘記了，還勞你親自跑一趟。”

“元姑娘客氣了，都是奴才該做的。”

劉管事初來王府時，元衾水還只有六七歲，一轉頭都十幾年過去了。

彼時只會躲在兄長後，拉著年袖不願松手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的明豔耀目，見人再不會如時那般怯弱了。

元衾水將手中紙條遞過去，劉管事擡手接過，見只是張普通竹紙，不由笑了笑道：“元姑娘，還別說，您倒樸素的。”

元衾水貌，一雙眼睛大而明淨，臉龐線條緩甜。飽滿，不點而紅，白皙的在日下仿佛明一般。

素來脾斂，在王府也不張揚，若非這出衆的相貌，沒多人會注意到。

基于這一點，府裏下人都覺得是個隨和的主子，面對時話也多了幾分。

“旁人都用什麽啊？”

“灑金，雲母，磁青紙，什麽都有。”

雖不是什麽大事，但畢竟是謝潯來挑，為顯重視，旁人也會挑點名貴紙張過去。

只有元衾水，隨便折兩道就遞來了。

劉管事心說，這倒符合元姑娘一向斂的作風。

用普通竹紙的本就沒幾個人，元衾水又是的最遲的那個，一看就對此事并不上心，也不會在這種細節上下功夫。

但事實恰恰相反。

元衾水原是打算先練習，寫出滿意的後再趁著手寫到玉版紙上，最好再灑些常用的香料上去，這般就能跟上一個味道。

以上都尚未實施。

元衾水心裏跟貓抓的一般，迫切的想要去換張紙重寫，但面上不顯分毫，只幹笑了聲，道：“世子看的清就好。”

劉管事笑著點頭，道：“可不是嘛。上面催得，那奴才就先去準備了。”

他順手將紙條裝進隨帶的竹管，然後囑咐道：

“姑娘別忘了晚些時候到映月堂來，世子這兩日忙，題完字就走，耽擱不了多久的。”

元衾水見他作，提醒道：“劉管事，不檢查下嗎？”

劉管事已經轉了，并不當一回事，還玩笑道：“不了，您只要不畫朵花上去，寫什麽樣世子都能識得的。”

再說府裏小輩不管男，時都一起上過王府私塾，本沒幾個草包，就算醜能醜到哪裏去？

劉管事走後，元衾水在門口站了半天，才頹喪地低著腦袋慢吞吞走回房間。

桌上還堆著各式各樣的紙張，寫過的，沒寫過的，混雜在一起。

看著這滿桌壽詞，想起方才匆匆上去的醜東西，自覺又搞砸了一件事。

元衾水平日好丹青，桌上習慣了。

心不在焉地低頭隨便收了收桌子，翻了半天也沒找到方才那幅畫。

大概是夾到哪個隙去了。

元衾水沒心思較真，做回椅子上安自己，今晚要早點去，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跟謝潯說上兩句話。